凌晨四点的医院走廊,日光灯在头顶投下惨白的光。我把折叠床收进柜子时,听见颈椎发出咔嗒轻响。消毒水的气味缠绕在鼻腔里,像永远解不开的结。母亲床头的监测仪规律跳动,绿色波纹切割着凝固的时光。
证券账户里的数字在脑海中涨落,K线图与心电图诡异地重叠。年前最后一个交易日的早盘,重症监护室门开合的瞬间,我眼睁睁看着持仓股直线跳水。手机在掌心发烫,护士递来的病危通知书在指间冰凉。交易密码输错三次后,我突然笑出了声——原来真正的人生熔断机制,从来不在交易所。
妻子的药盒永远比我的记事本整齐。降压药、护肝片、辅酶Q10,五颜六色的胶囊在塑料格里排成方阵。她总在深夜轻抚我太阳穴的白发,指尖的温度比年轻时钝了些,却依然准确找到所有紧绷的神经。我们不再讨论要换更大的房子,而是反复确认彼此的体检报告日期。
儿子拖着行李箱返校那天,
高铁站的风掀起他深灰色围巾。这个寒假他学会了给奶奶鼻饲,能在股市开盘时默不作声递上一杯水。安检口的背影依然单薄,却已经懂得在视频电话里藏起实验室的泡面碗。我数着自动扶梯的台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把他举过头顶时,他咯咯笑着抓住我头发的力度。
收盘钟声响起时,住院部窗外正飘起春雪。护士站传来更换输液袋的叮当声,像股市里的零星成交。母亲睡颜安宁,监护仪的数字在安全阈值内微微起伏。手机屏幕亮起,妻子发来阳台上新栽的蝴蝶兰照片,紫红斑点在暮色中闪烁如跳空高开的缺口。
中年是杯被反复冲泡的茶,再浓的苦涩里,总能咂摸出回甘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