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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软垫椅的女人
一个医生正在和一群女人谈论有关爱情的事,有人说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有一次爱情,而有些人则认为一生中能有好多次轰轰烈烈的爱情。这时候医生说:"我知道一桩狂热的爱情,他延续了五十年,从未有一天间断,一直到人死了才告结束,"
医生接着说:"被爱的是一个男人,就是镇上的药剂师舒凯先生.那女的是每年都要到府上来的修软垫椅的那个老婆子.让我讲给大家听吧!"
女人们的热情顿时一落干丈.她们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似乎在说:"呸!"仿佛只有高贵优雅的人才配得上谈情说爱,也只有这种人的爱情才配得上体面的人物关心.
医生继续说下去:"三个月前,我被叫到这个临终老婆子的床边.她是前一天晚上乘着她那辆又当房子住的马车来到这里的,拉车的那匹驽马你们也见过,她的那两条既是她朋友也是她的卫士的大黑狗陪伴着她.本堂神甫己经在那里了,她请我们做她的遗嘱执行人,为了让我们更好地弄清楚她的遗愿,她把她的一生都讲给我们听.我简直不知道有什么比这个故事更奇特,更感人的了.
她的父母都是修理软垫椅的。她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住所。
她从小就到处流浪,穿得破破烂烂,浑身长满虱子,肮脏不堪.每到一处,他们就在村口沟边停下来,卸下拉车的马,让它去吃草,狗往地上一趴,鼻子搁在前爪上睡觉,她的父母在路边榆树下修理全村的旧椅子,小女孩自已则在草地上打滚.在这种流动住所里,他们难得说话.只是为了决定谁去绕着村子走一圈,吆喝那句人人听熟了的话“修~~椅子”才不得不说上几句话,说完就面对面或并排坐在地上,开始搓稻草了.每当小女孩走得太远,或者想去和村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时,他的父亲就怒气冲冲地喊她:‘还不快回来,小坏蛋!’这是她能够听到的唯一的温柔语言了。
稍大一点后,她的父母就打发她到村子里去收集旧椅子。这时她开始在这里那里结识了几个孩子了:还不快回来?,该死的,我看你还跟这个小叫化子说话!。。。。。。’
孩子们常常朝她扔石头。
有些太太给她几个苏,她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在她十一岁那年,有一天她路过这里,在公墓后面遇见了小舒凯。他正因为一个小伙伴抢去了他的两个里亚(相当于四分之一苏)在哭哭啼啼。在她这个贫穷人的小脑袋的想象中,这些有钱人家的好孩子应该心满意足,整天快快乐乐的,而现在他竟然哭了,而且哭的那么伤心,这使她受了感动。她走到他身边,问清了他难过的原因以后,就把她的全部私蓄——一共七个苏——一股脑儿都倒在她的手上。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老老实实的把钱收下。当时她高兴的发疯了,竟大着胆子抱吻了他一下;他只顾看手中的钱币,也就听任她这样做了。她看到自己既没有遭到拒绝,也没有挨打,于是又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热烈地吻他,然后就逃走了.
"这个可怜的小脑袋里产生了什么想法呢?她为什么爱上这个小男孩呢?是因为把她到处流浪积蓄下来的全部财产献给了他,还是因为把她第一个温柔的吻献给了他呢?这种事无论小孩和大人来说都是一个迷。以后几个月里她做梦都想着这拥吻的角落和这个男孩,怀着再看到他的希望,她从父母那里偷钱——在修椅子的收入或购买日常用品的支出中报假帐,东捞一个苏,西捞一个苏。
等到她再到这里来的时候,口袋里已经攒了两个法郎,但她只能隔着小舒凯父亲药房的玻璃窗,看一眼这个十分干净的小药剂师。她更加爱他了。
她心里一直保存着无法磨灭的回忆。第二年,她又在学校后面遇见他了,他正在和同学玩弹子。她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把他紧紧楼在怀里,拼命的吻他,吓的他哇哇哭起来。为了让她安静下来,她把她的钱那出来给他了,一共三法郎二十生丁,这够得上一笔财富了。他眼睛睁的老大的望着。他把钱收下来,听凭她尽情的爱抚,
以后的四年里,她把她全部的积蓄全都一次次倒在他的手上。他也心安里得的放进口袋,因为这是他同意让她亲吻的代价。第一次是三十个苏,第二次是两个法郎,第三次仅有十二个苏,最后一次是五个法郎,一块又大又圆的金币,这使他咧开嘴笑了。
她心里只有他,除了他别的什么都不想:而他也多少有点焦急等着她再来,一看到她就奔过来迎接她,使得小姑娘心花怒放。
后来他不见了,原来他被送到中学去读书了,她还是拐弯抹角才打听出来的,于是她费尽心机,使她的父母改变路线,好让他们在他放假期间路过这里。她总算成功了,但足足动了一年的脑筋。她已有两年没有看见他了,几乎已经认不出他了。他简直变了一个人,个子长高了,更加漂亮了,穿着那身带金扣子的制服,显得分外神气。他假装没有看见她,高傲的从她身边走过去。
她一连哭了两天;从此以后她陷入了无穷的痛苦中。
每一年她总要回来,走过他面前时不敢向他打招呼。
而他连朝她看一眼都不屑。她发狂地爱着他。她对我说:‘在我眼里只有这一个男人,医生先生,我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男人。
她的父母死了。她继续干他们的行当,不过她养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两条狗,两条谁也不敢招惹的恶狗。
一天,她又回到这个念念不忘的镇上来。她发现一个年轻女人挽者她心爱的人的胳膊从舒凯的药房走出来。这是他的妻子。他已经结婚了。
就在当天晚上,她跳进了政镇府广场上的那个水塘。一个深夜迟归的酒鬼把她从水中救出来,送到药房里。小舒凯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为她医治,他装着不认识她的样子,替她脱掉衣服,为她按摩;随后声音严厉地对她说:“你这是疯了,不应该傻到这一地步!”
他对她讲话了!这就足够使她痊愈了。好长一段时间里,她感到很幸福。
她要付给他治疗的报酬,他不要;尽管她再三坚持一定要付,他却怎么也不肯接受。
她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她一边修椅子,一边想着他。每一年她都要隔着药房的玻璃窗看他几眼;她经常到他的药房里买点常用药品,这样既可以贴近他的身边看看,还可以付给他钱。
开头我己经对你们说过,她今年春节间死了。她对我从头到尾讲完这一伤心的历史后,请求我把她的毕生积蓄全部交给这个她死心塌地爱着的人。她说她全是为他工作的,而且是‘仅仅为他’。为了积点钱,她甚至忍饥挨饿;她认为这样做可以使他在她死后想到她,哪怕只是一次。
她交给我二千三百二十七法朗。在她咽气之后,我留下二十七法朗给神甫先生作为她的安葬费,余下的就带走了。
笫二天,我来到舒凯夫妇家。他们刚吃完早饭,面对面坐着;两口子都很胖,面孔红通通的,一副志得意满、盛气凌人的样子,身上散发出药品的气息。
他们请我坐下来,给我倒了一杯樱桃酒。我接过来以后,就激动地讲起来,心中以为他们听了之后一定会流泪的。
舒凯刚听我说到这个女人,这个赶着马车到处修软垫椅的女工爱着他的时候,就气得跳起来,好像她偷走了他的名声,他的体面,他的上流社会有教养的尊严,偷走了比他性命还要贵重的什么东西似的。
他的妻子跟他一样气愤,不断地说:“这个叫化子!……”好像气得一下子找不到别的话来说了。
他站起来,在桌子后面大踏步走来走去,那顶希腊式的帽歪倒在一边耳朵上。他咕噜着说:“大夫,您要明白这是怎样的事情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类事是最可怕的了,怎么办呢?哼!要是在她活着的时候我知道了,我早就让警察局把她抓起来丢到监狱里了!她会永远出不来的,我向您保证。”
我呆住了,没想到好心好竟的奔走落得这个结果。我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我必须完成任务。于是我就又说道:“她托我把她的积蓄交给您,总共是二千三百法朗。既然刚才我告知您的事情好像使您非常不快,是不是把这笔钱赠送给穷人吧!
这一对夫妻都惊呆了,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我。
我从口袋里把钱掏出来,这笔可怜巴巴的钱有各个国家的,各种标志的,金币里面还夹杂着铜币。然后我问道:“你们怎么决定呢?”
舒凯太太首先开口:“不过……既然这是她的,这个女人的遗嘱……我看我们很难拒绝。”
丈夫有点不好意思,接下去说道:“我们还是可以用这笔钱给我们的孩子买点东西。
我冷冷地说:“随你们的便。”
他又说道:“既然她托付给您,好歹交给我们好了;我们总会想办法把钱用到慈善事业上去的。”
我放下钱,行过礼就走了。
第二天,舒凯来找我了,一进门就问道:“她的那辆车子也留在这里了吧?就是那个……那个女人的。您把它怎样处理的?”
“ 还没有处理,您想要就拿去吧。”
“好极了,我正需要,我想用它在我的莱园里做一个窝棚。”
他走了。我叫住他:“她还有一匹老马和两条狗留在这里,您要不要?”他吃了一惊,停下来,“哎呀!不要了不要了,您想我要它们有什么用呢?随便你怎么处理吧。”他笑着说,后来又向我伸出手,我只有握了握,怎么说呢?同在一个地方,医生和药剂师总不能成为仇人啊!
我把两条狗留下来。神甫有个大院子,他把马牵去了。车子成了舒凯菜园里的窝棚;他用那笔钱买了五份铁路债券。
这是我一生中遇到的唯一深厚的爱情。
说到这里医生住了口,他讲完了。
侯爵夫人已经听得眼泪汪汪的,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一点不假,只有女人才懂得什么是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