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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的村庄 (2013-04-24 11:49:04)转载▼ 分类： 新闻集
□发表于4月24日成都商报国内版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牛亚皓发自洛阳
河南洛阳偃师市山化乡东屯村，几百只猪、狗、老鼠、麻雀等动物，一夜暴毙。村民猜测事故与村头的一家化工厂有关，纷纷感到身体不适。事发后，当地政府成立调查组，而调查进程迟缓，引发村民强烈不满。
东屯村出现这样的标语
村民自来水的颜色
神秘的金氟化工厂
怪事
4月15日清晨，刘廷周听见院子里狗叫唤得厉害。6时许，他媳妇下床做饭，拔火架锅，狗叫得像疯了一样。刘廷周好烦，拉开堂屋门，竟见狗“咬着牙、口吐白沫”，躺地抽搐，一分钟不到，狗死了。另一条狗也死了。
“传染病？不要出门！”刘廷周对媳妇说。
当时有风，西南风。刘廷周抽抽鼻子，觉得空气更不对劲儿。他打开院门，见一个村民一手拿铁锨、一手拿一只布袋，走过。“掂咧啥？”“狗。”“死了？”“死了！”稍后，他看见更多的村民，都去地里，埋狗。当时统计，死了100多条狗。
郑孬养藏獒。养了三条，这次全死了。“上午9点多死的。谁知啥毛病，咋抢救？我还以为是传染病，疯了。蹦跳撒欢一阵，死得太快。”郑孬说，这三条藏獒是他从北京买的，买狗娃时每只5万元，“有人出一条十万我没卖”。
猪也突然死了。刘奎红家办了个养猪场，102头猪一夜暴毙。他拍下了录像，显示猪在猪圈里挣扎，跳跃、躺倒、抽搐，死得很快。另一位养猪场场主家死了103头，也全军覆没。
猪圈、仓库的房梁上，往下掉了几只大老鼠，死的。院子里，有死麻雀。还有其它死亡的小动物。但鸡鸭无事。“四条腿的都死了，两条腿的没事。”村民概括。
房学钦开大货车。他娘，70岁的张菊，听见全村狗叫唤，约摸着他要回家，一夜未眠，清早又出门看，突然觉得头晕、恶心，撑不住，被亲戚送往医院。
臭味
村民发现，从东沟到汤泉的东西方向500米内，动物死得最多。根据当天风向，他们猜测，和附近的一个化工厂有关。这家金氟化工厂，常年飘散出恶臭的气味。“白天有味，晚上味更大，半夜味最大，像猪粪，又不是猪粪。”
刘群群，24岁，她说：“每次从郑州回来，头晕，还以为我晕血呢。恶心，以为血压低。诊所量量，正常。”张素芳，57岁，她说：“闻见这味儿心口疼，都不敢让小孙儿在家。喉咙也疼，头发蒙，脸朝上睡不着。这是人命啊。”
刘金川说，他家的核桃树死了。于凤婵说，她家种的韭菜都开始干了。
“俺村的癌症发病率高，在偃师和洛阳是出了名的。”马志坚说，他父亲死于肝癌，他30多岁的哥哥得骨癌死了。刘廷周的两个爷爷、父亲、叔都是得癌症去世的。“文育的丈夫、儿子都患癌，她一个人守寡，你说可怜不可怜。”张素芳说，村民因癌已死100多人。
他们都将这些归罪于化工厂。他们说，早在二十多年前，村子旁边就建起了各种化工厂，有石蜡厂，有生产合成胶的。“最早是生产大红粉，就是鞭炮外面的颜色。”
全村原共有一口井，村民说因井水被污染，就往高处打了1号、2号、3号、4号井，如今用的是4号井的水。刘廷周站在院子里，拧开水龙头，用一铝盆接水，水色初若牛奶。“你都看见了，我们吃的就是这样的水。”他沮丧地告诉成都商报记者。
剧毒
2003年，在当地政府的牵头下，东屯村委同意将80多亩地租给金氟化工厂。之所以同意，是因当初该厂声称“生产化妆品，对人体无害”。所占耕地分属四个“生产队”，租金按每亩800斤小麦和玉米的市价给。如今，他们后悔透了。
村民其实早就发现了该厂的异样。“大门口没有牌子。别的厂拼命做广告，怕别人不知道，它好像就怕别人知道它。从不和当地人不打交道，不让人进门。收秋收麦，车啥坏了，到厂里求帮个小忙，一般的厂都让进，就它不让进。非常神秘，好像军工厂一样。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在造什么东西。别的厂都是大车进进出出，它从不进大车，都是小车。”村民甚至说：“它制造的东西能用提包提着出来，一包就好多钱，是不是冰毒？”
有进该厂的维修工人透露，15日凌晨6时许该厂的一个装氟化钾的“罐子”发生泄露。“这种气体有剧毒，正好顺西南风刮我们村。”村民猜测。
该厂事发后曾被当地警方封锁，厂方一负责人已被控制。17日，成都商报记者进入该厂生产核心区，发现该厂已被停电，众多生产设备中，一个硫酸池上标注“硫酸泄露应急预案”的警示。负责最后一道生产工艺厂方负责张力伟（音）告诉记者，该厂生产的是医药半成品，生产过程中需要使用氯、氟等高危、剧毒化学品。具体生产的产品名称，他不愿透露。他还说，去年下半年当地环保局曾通知该厂，要求在2016年前搬离，该厂在事发时处于停产检修状态。不过村民表示，事发之前的多日，该厂每天都有刺鼻的臭味传出。
“不仅从未停产，还加快了生产。”曾为该厂送货的房学钦说。他诉成都商报记者，该厂老板姓金，湖北天门人，曾与两兄弟合伙在常州、南昌、芜湖开厂，均因当地不再允许，将设备、废料都拉至东屯村的厂。“他觉得这里的人好说话，集中目标在这儿干。”
成都商报记者从金氟化工厂的公司主页上见到，该厂生产多种医药半成品。其原料多具剧毒。其中的氟化钾，对粘膜、上呼吸道、眼睛、皮肤组织有极强的破坏作用，吸入后可因喉、支气管的炎症、水肿、痉挛、肺水肿而致死，中毒表现为烧灼感、咳嗽、喘息、喉炎、气短、头痛、恶心和呕吐。这与村民普遍出现的症状极为相似。
18日上午，已至少有四名村民因上述症状严重而到医院住院治疗，另有多名村民表示准备住院。
害怕
村民认为金氟化工厂不停向外排放“有毒气体”，曾多次围堵该厂大门讨要说法，每次都因当地有关部门的介入而不了了之。17日下午，一位自称该厂老板妹妹的女子还在厂门口与村民扯皮，说将村民牲畜害死的“毒烟”并非来自本厂，而是来自“对面的山头”。她甚至还带成都商报记者参观她在工厂内的草地上养的小鸡，说小鸡安然无恙。村民听说后情绪激烈，声称将堵该厂门口的省道，以求尽快解决问题。
偃师市环保局一负责人说，该厂手续齐全，且先有工厂，再有村庄。村民对此“雷人”言论非常生气：“说话太气人了。别说村庄，就是鸡场都比工厂历史悠久。俺村人代代相传。韩信屯兵的时候，西边是韩屯，东边是东屯。”
当地政府在本地媒体连发三次简短通稿，被村民认为“空洞、没内容”。他们说，政府排除了H7N9的可能，但掩盖真正的事故原因。18日，偃师市环保局等相关单位拒绝了成都商报记者的采访，偃师市市委宣传部一名兰姓副部长说，事故原因等都在进一步调查中。另有工作人员表示，已将动物尸检样本送至上级单位，“事故是不是化工厂造成的还不知道”。
村民对政府的调查进程缓慢表示不满。“政府来了先处理猪，拉了一黄昏，到高处埋了。说按个头儿赔钱，还没赔。还没说狗。解剖了一个狗，口吐白沫，就是中毒。”他们说：“奇怪！我们就等着问政府，这对人体有害没，底下还有子孙后代！调查和化验结果、具体解决方案，都太慢了！我们现在都在等，特别害怕。”
甚至还有村民编了顺口溜，在村中的手机上流传：山上化工厂，山下化工厂……
东屯村位于偃师城郊，一条火车道和公路省道横穿而过。数家化工厂、鞋厂等盘踞村头村尾，村民刘奎红指着金氟化工厂背后的一大块空地告诉成都商报记者：“这将来也是一个厂。”他的身边，是村中的小河，河沟里浮荡出阵阵臭气。
张素芳一屁股坐在一片土堆上，让记者看她那发白发烂的脚趾。她把脚在阳光下伸开，悲从中来，带着哭腔喊：“看看我的脚，中毒了！以前真不是这样！”
｛附｝官方迟缓的最新调查结果，正和村民此前的猜测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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