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科西嘉岛上一个逃犯正在拼命躲避警察的追捕，他来到了树林里的一栋房子前，一个10岁的孩子正坐着。他给了孩子一点钱，恳求孩子把他藏起来，孩子照办了。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领头的用一块银表作为诱饵，让孩子说出了逃犯藏身的地方，逃犯被捕了。这时，孩子的父母回来了，逃犯临走时只留下了一句话：“叛徒之家。”孩子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人物，今年已经50岁了。等他弄清了事情的经过后，对孩子说：“跟我来。”他把孩子带到了密林中，他让孩子跪下，然后举起了枪，说道：“念经吧！” 孩子念起了《天主经》。孩子念一句，他跟一句：“阿门”（希伯来语：如你所愿）等孩子念完了，父亲又说：“你只会这个？还有别得吗？”“我，我还会《圣母颂》。” “那个有点长了，不过没关系，你念吧。” 孩子抽抽答答一边念着，一边求饶：“爸爸，饶恕我吧！”“上帝会宽恕你的，念吧”。父亲用枪瞄准了儿子。经念完了，枪也响了，孩子倒下了，母亲闻声而来了，“你这是在干吗啊？”“这是公正的审判！”父亲说，“我去拿把铁锹把他埋了。” 边说他边走向自己的屋子。“明天，我会让人来给他做个弥撒。”

这是法国伟大的短篇小说大师梅里美讲的一个故事。一位父亲因为一个原则问题，枪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位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吗？显然不是，老来得子不易。儿子犯了错，这个错误也直接冲撞了父亲的原则。我不想探知儿子是不是罪该致死。但我明显的感到，在这位父亲心中，死，并不可怕。甚至，死，是神圣的。他用儿子的死捍卫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同时他并不认为他付出爱子生命的代价是高昂的。可能，他是不是会觉得，儿子由此走向了幸福的大道？如果这位父亲是一位无神论者，他会不会这么大义灭亲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有这样一位无神论父亲为了某一个原则让儿子送了命，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福。我能设想到最好的语句是：“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但毕竟是牺牲了。

今早我像通常一样的送儿子去学校，父与子，如往常一般的结伴行走在上学的路上。还是像平常一样，父子依然交谈着，讨论着。
“老爸，你的微博实名制了吗？”“没有，没人来催我。”
“我准备实名了。”“其实无所谓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名人，实不实的没人在乎。”
“切。。，坏人要利用你的平台做坏事的，你知道吗？现在很多软件都是有漏洞的。” 我们家这位未来的计算机专家一语既往的给我普及计算机知识。
“凡是人搞出来的东西，人都是可以破坏的。” 我一如既往的用我的哲学语调来回答儿子，“经贸大厦高吧，人造的，人很容易就炸毁它。珠穆朗玛峰高吧，你去炸炸看？”
“老爸，你的意思是凡是人搞的，就容易搞坏，凡是自然的，就不容易搞坏？”
“是啊，游泳池是人造的，抽干水容易吧？大海里的水你去抽抽看？那是伟大的自然啊！”我有点得意了。
“ 但河里的水会干啊！今早上新闻里还说一条河要干了呢？这不是自然的吗？”
“可是，如果你对自然不好，自然是要惩罚你的，我不是经常说‘老天爷’不能得罪吗？我们中国人向来是敬天的。”
“嗷。。。老爸，我明白了，自然是不能得罪的。老天爷，天是个爷爷，你得罪他，他是要骂你，打你的 ，对吗？天和我们一样是个男的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再次一筹莫展。

“爸爸对你说过，我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爸爸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读书啊？就是要去明白很多不知道的事情，爸爸不是也每天都读书的吗？”
这时候，恰好学校门口到了，“快去吧，等我来接你的时候，你又会明白很多道理的，可你要用心，知道吗？”
“嗷，知道了，可是自然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呢？我还是问问我们的科学技术老师去！BYEBYE.”

科学技术老师能为儿子解答这个问题吗？我木然的站在学校门口。17世纪伟大的哲学家斯宾诺莎用数学的方法提出了自然神的概念。“神不是别的东西，他就是自然。”这一主张，剧烈冲击了中世纪神学家的思想。黑格尔甚至说：“要研究哲学，首先要做一个斯宾诺莎主义者 。”恩格斯高度评价了斯宾诺莎，称其为“辩证法的卓越代表。”斯宾诺莎的思想为18世纪的唯物主义者做了很好的启蒙，他身后的很多思想家都通过自然神的道路走向了无神论。可是，今天，我这个无神论的父亲，一个崇尚自然的老爸，却无法回答一个10岁孩子关于自然的问题。如果是一个信仰神灵的父亲呢？这个问题是不是很容易回答？至少不会像我这么为难吧！

你是有罪的，你要赎罪。每个人通过赎罪走向了善。可是如果有人破罐子破摔怎么办？或者如梅里美的故事里那位走向善的极端的父亲那样又如何？你天性纯良，不可犯罪。每个人通过洁身自好来保持善。可是如果有人打着善的幌子做着恶事又该如何？或者如《罪与罚》里的主人公为了追求至善而犯下了大罪？信抑或不信？这是个问题。帕斯卡说，“你可以信仰上帝，也可以不信。如果上帝真的存在，而你信了，你将快乐无比，大获全胜；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原来的无神论者帕斯卡先生在30岁的时候坐马车坠了河，马死了，可他却奇迹般地生还了。先生显然是得到了神启，或者是自以为得到了神启。可是在生活中，拜神的常有，神启却不常有。信仰不是人的一种需求，而是他对你的需要，需要你去奉献。盲从不过是一种对神的索取罢了。可是，在没有得到神启之前，你该怎么办？生活还要继续，思想也可作为一种信仰，至少是一种准信仰。先做一片思想的苇草，这也足够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