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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事忙,现在才更新,让大家久等了。
贴重了,请股天乐删掉164和165楼的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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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寨阿姑看了看“影月花”这个方向,却是没有力气回答。“影月花”看来跟这个叫“莲春”的妓女感情十分要好,焦急地对着戴知秀道:“戴师长,你快救救我的姐妹,她下个月就要‘靠街吃井水’的了。”
民国初期以前的省城,还没有自来水供应的时候,居民都是吃用街道上的井水,而省城的大寨跟普通居民不同,不是食用井水。因此凡有大寨阿姑、妓女从良嫁人,就通称“埋街吃井水”,意即就是从此告别风尘生涯,过回良民的生活,也吃井水了。
以前的大寨妓女命运坎坷,受尽凌辱和折磨,通常不得善终,所以能够从良“吃井水”简直就是三生有幸、千载难逢。可怜这个叫“莲春”的妓女眼看难得就要从良嫁人,现在却飞来横祸。
戴知秀自身都难保,看着“影月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是这个庆魁伤了她,我也没有办法呀。”
“影月花”看见他这个窝囊样子,啐了他一口,道:“平时你就不可一世、横行霸道,原来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
说完她就冲下楼梯要赶过去救“莲春”。龚千担急忙叫道:“不要下来呀!”庆魁已经伸出手来拦住“影月花”,“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心想她肯定要遭这庆魁的毒手。
但是庆魁却没有动手,只是拦住“影月花”,开口道:“你的‘契家佬’呢?怎么还没有来?”他所说的“契家佬”就是通常指的大寨阿姑暗中交往的相好。
龚千担大为惊奇,竟然听到这个庆魁开口说话。听他的声音却十分正常,与普通人无异,完全不像他的样子。
影月花盯住他道:“哪个是我的契家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庆魁皮笑肉不笑地道:“影月花是陈塘南的红牌阿姑,大寨的老鸨阿妈怎么会容许你找相好,你一定是每晚偷偷叫他来这里,不然怎么会派个看场护院躲在你床下面?”
“影月花”听罢,吓了一跳,显然她也并不知道此事。庆魁继续道:“你的阿妈将你困了起来,然后偷偷派人躲在你房间,就是今晚要趁你的‘契家佬’来跟你相会,然后当场将他捉住。”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完对望一眼,那房间里面的人头果然就是大寨的护院,原来是被庆魁指使这个怪面女子所杀。但是“鬼仔谭”却很是奇怪,他和龚千担潜入“影月花”房间时,小红棉应该就已经被放在大床上,那这个怪面女子又是什么时候躲进床里面的?
还有既然大寨的老鸨设埋伏在“影月花”的房间捉拿奸夫,为何又安排戴知秀在那里和琵琶仔“摆房”呢?
“影月花”对庆魁道:“我的繆郎已经来了,是你伤了我的姐妹吗?”
庆魁看了看躺在对面房间门口的大寨阿姑“莲春”,阴阳怪气地道:“我听人说夜月楼的阿姑个个都是懂得风月的文雅女子,而且夜月楼这里吸阴月精华,所以女子的精血已经十分有益,所以我特意来见识一下。”
“影月花”听他这样说,又看看奄奄一息的“莲春”的脖子上满是鲜血,浑身打了个冷战,颤声道:“你,你,你不是人!”
她初是惊恐,继而愤怒无比,大声骂道:“你这个下贱畜生,我们大寨阿姑已经是够命苦的了,难得她可以从良‘吃井水’,你为什么要下这个毒手?”
说完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为“莲春”心伤还是感怀自己的悲惨身世。
这个“影月花”虽然是陈塘红牌,“花魁状元”,但是每个大寨妓女背后都有悲惨的身世,人前迎来送往,背后窗下垂泪。
庆魁“哼”了一声,却没有动怒,对着楼阁上的戴知秀道:“戴师长,我知道你有召唤它的法咒。今晚我就是特意来找你的,怎么你还不叫它来救命呀?”
戴知秀道:“果然是庆隆派你来的,原来你是想逼它现身。”
庆魁却没有回答他,一手捉住“影月花”,道:“现在就看你的‘温心老契’来不来救你了!”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到这里才有些明白,这个庆魁原来竟然是冲着“影月花”的那个相好而来,而且说来说去,戴知秀有请神法咒可以召唤它,看来和“影月花”一直口中说道她的情人“繆郎”是同一个人。
这个跟“客途秋恨”里面那个“缪莲仙”都叫“繆郎”的人,是何方神圣,难道真是像先前那些妓女传言,是专门勾引陈塘大寨的“乌龙太岁”?
不但“鬼仔谭”,连龚千担都感到匪夷所思。先前他几番看到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所谓“乌龙太岁”,原来真的是像传说中如此风流,敢来到大寨与红牌阿姑相好?
正在惊疑和不解之间,“澎”地一声巨响,“影月花”的房门被人从里面踢了开来。众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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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大出意料之外,齐声道:“那个大头绿衣?那他是人还是鬼?”
陈久如摇摇头,道:“我真的看见那人在对面的房间,他看到了我之后,就一直盯着我看,那脸色十分吓人。我吓得连忙就冲向楼梯想逃下二楼,但是就看见下面的阿姑和恩客们被堵在二楼和一楼的楼梯,有五、六个打手模样的人冲了上来,腰上都别着手枪,就是戴知秀的手下。”
“他们在一楼大厅好像也发生了什么事,十分惊惶,就上来接应他们的长官,结果听到那些妓女说有疯子就都不敢上来了。然后我就看到你们了。”
“鬼仔谭”道:“一楼大厅和对面那房间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不太对劲呀。”
陈久如道:“我也不清楚呀,不过好像是大厅的大门被人锁上了,连戴知秀的手下都出不去,老鸨阿妈和全部看场的又不见了。”
龚千担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点点头,道:“是个圈套,有人要对付戴知秀,特意设局大寨这里害他。”
躺在地上的戴知秀,自从看见“影月花”就痴痴呆呆,满脸发春,这个时候却好像是清醒过来,看着一旁在发愣的“影月花”淡淡地道:“我知道是什么人想害我。”
龚千担三个十分愕然,一起看着戴知秀。戴知秀转头看了看他们,道:“你们来这里是要探查西关那些女工和小童失踪一事吧,不错,确实跟我有关。”
龚千担冲上前抓住他衣领,怒道:“原来真是你搞鬼!你个短命种!”
戴知秀面无表情道:“不错,那些女工都是我的公馆招来的,说是请住家工。后来她们的同乡到荐人馆打听,就打发她们说,那些女工都无故辞工离去。”
“鬼仔谭”道:“慢住,据我所知,不是所有女工都是去你戴公馆做事的吗?其他那些呢?她们又去哪里了?”
戴知秀摇摇,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公馆只是请了大概是八个女工。”
龚千担道:“那些上西关被拐走的小童呢?他们去哪里了?风炉巷那些小孩的骸骨是不是你干的?”
戴知秀脸色变得惊慌起来,道:“我真的不知道呀,那些小童失踪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龚千担扇了他一巴掌,道:“丢你个老母,你还敢骗我?是你戴公馆的下人将那些箩筐里面的骸骨运到珠光街的,你还说不知道?”
“鬼仔谭”劝住龚千担,对戴知秀道:“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要瞒我,是不是庆隆在背后搞鬼?”
戴知秀愕然道:“庆隆?你是说当年省城的八旗副都统?他还未死?”龚千担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讲假话,也十分奇怪,难道“猪油顺”估计错误,那个前清的广州八旗副都统根本就没有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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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和“鬼仔谭”连忙看了上去,见到原来他们所站的这里居然有道转梯子,转梯的上面是个小亭阁,陈久如正探了个头出来对着他们两个打招呼。
两人真是喜出望外,绝处逢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滚带爬,又拖又抱,好不容易将戴知秀、影月花和小红棉都弄了上去。
上到了这个小阁亭子,一阵清爽的凉风吹来,龚千担和“鬼仔谭”浑身冷汗,当场就精神了很多。这个所在十分不显眼,若不是陈久如在这里,他们惊慌中都未必能够发现,因为这转梯设计得十分巧妙,与三楼走廊溶成一体,颜色也相似,似乎是精心为之。
这个亭阁与后来上九甫的陶陶居顶楼的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傲然于大寨之顶,在上面可以看到天上夜月当空,正是月夜溶溶,繁星点点,凭栏期间,清风徐来,往下能遍览陈塘风月夜色,还能远眺珠江,果然是独居心思,别有一番风雅。
龚千担终于明白为何这大寨叫做“南塘夜月楼”,恐怕就是同这个顶楼亭阁有关。“鬼仔谭”道:“久如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久如看了看下面的动静,就道:“刚才我在房间等你们的消息,却突然停到外面人声嘈杂,以为是你们出了事,就壮着胆子出去查看。”
“结果我就看到有个茶水阿婶在对面一个阿姑的房间外面大喊大叫,然后旁边几个房间的阿姑就衣衫不整地出来喝骂,接着走到那个房间门口向内一看,都吓得差点昏倒在地。”
“很快所有人就都丢鞋扔裤地逃跑下去二楼,我看到你们那个房间似乎也有动静,刚想去看,我就看见。。。”
龚千担看到他没有说下去,就急道:“你看见了什么?”
陈久如抽了口凉气,道:“我看见,我看见我们之前在珠光街遇到的那个大头绿衣巡警在对面的房间探了个头出来,正好看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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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脚看上去就像是只野兽的脚爪,在帷幕下摇来摇去,十分悠闲,好整以暇。但但是在戴知秀眼中看来却是胆战心惊,从外面看进去那个人影分明就是个女子身影,何以现在帐幕下却伸出这样一个东西来。但是他毕竟是军旅出身,沙场多年,壮着胆子就慢慢走到床前,用手枪去揭开帐幕。
躲在大柜里面的龚千担和“鬼仔谭”也很紧张,都想知道帐幕里面究竟藏着个什么东西,龚千担已经隐约能猜到里面的是什么东西了,所以握着短刀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戴知秀的手枪刚刚碰到帐幕,突然被里面伸出了一条像绳索一样的东西卷住,戴知秀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房顶上的电灯就在此时熄灭,还听到声轻微的爆裂声。顿时原来明亮可见的房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一下来得如此巧合,显然头顶的电灯不是无缘无故地熄灭的。就听得戴知秀向后一倒,跌在了桌子旁边,他本想将手枪夺回,但是挣扎不力,手枪反倒被卷进了帐幕里面。
“鬼仔谭”和龚千担在电灯熄灭前看得清清楚楚,从帐幕里伸出来那条像绳索一样的东西分明就是一条动物的尾巴,又厂又柔软,颇为灵活。龚千担低声对“鬼仔谭”道:“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我们赶快出去救小红棉!”
他刚刚说完,就一脚踢开大柜门冲了出去。“鬼仔谭”看他动作慌乱,也知道帐幕里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连忙跟着跳了出去。
戴知秀跌在地上,刚刚爬了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现在又看见大柜里面跳出两条黑影,真是吓得魂飞魄散,绕是堂堂一师之长,也要高声惊叫。龚千担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一拳就照面打了过去,打到戴知秀又扑倒在地。“鬼仔谭”上前用手枪顶住他后脑,低声喝道:“别乱喊,不然一枪打死你。”戴知秀这时已经知道对方两个是人,也没有那么害怕,但是性命要紧,脑后硬邦邦的冰凉枪管顶在那里,连忙捣蒜似地点头,不敢高叫。
“鬼仔谭”脱下身上的西装外衣交给龚千担,龚千担连忙披在小红棉身上,看到她神志不清,还是恍恍惚惚,露出那种风尘女子的表情,不由得对着戴知秀道:“你到底给了什么东西让她闻,搞成这个样子?”
戴知秀被“鬼仔谭”的手枪顶了一顶,但是还是结结巴巴,似乎不敢说出来。“鬼仔谭”从桌子上拿起那个小瓶子,看了几看,道:“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戴知秀嗫嚅道:“那,那,那是女子阴油!”
“女子阴油?”龚千担和“鬼仔谭”虽然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龚千担没有时间理会,指指大床帐幕,又指指窗户。“鬼仔谭”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从窗户逃脱。他有点奇怪,这个龚千担向来横行无忌、胆大包天,为何却对帐幕里那家伙如此忌惮。
龚千担抱起小红棉就要走向窗户,帐幕里面传来了阵阵声响。那声音既像是女子在低笑,但是再细听又像是有人口中在咀嚼食物一般。龚千担和“鬼仔谭”对望一眼,都大感好奇。戴知秀却颤抖着声音道:“里面的那个不是人,不是人!它要来害我呀。”
“鬼仔谭”对这个戴知秀十分鄙夷,“哼”了一声,道:“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偏要看看是什么来头。”说完提起戴知秀,逼着他在前头向大床走去。戴知秀回头脸色惨白道:“这位兄弟,不要逼我过去呀,里面的是吃人的怪物呀!”
龚千担笑道:“什么吃人的怪物,不过就是只会整鬼作怪的‘水云仙’罢了!”他其实躲在大柜时已经开始怀疑是那个“水云仙”在床里面搞鬼。“鬼仔谭”却不太明白,道:“什么‘水云仙’?”但随即想起龚千担向他提过广利大舞台的事情,登时就醒悟道:“是那个日本人手下的‘水云仙’在里面?”
龚千担道:“这东西我们惹不过,还是先从窗户出去再说吧!”戴知秀已经是吓得魂魄不齐,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我们赶快从窗户出去,我绝对听从两位吩咐,有钱给钱,有什么给什么!”
他还以为龚千担和“鬼仔谭”是来大寨绑架勒索之人。“鬼仔谭”对他十分厌恶,道:“我来这里不是为钱,你识相的就跟我们走,我们有话要问你。”他话音未落,从帐幕里面就飞出件物事来,一下子就砸中了戴知秀的头。这东西从帐幕里面出来得又急又快,把戴知秀砸得不轻,一下子第三次跌倒在地。
戴知秀也算是倒霉,刚被龚千担照面打了一拳,打得满嘴是血,现在又被这东西砸得七荤八素,仰倒在地上,砸中他的东西刚好就掉在他胸口上。“鬼仔谭”此时借着窗口的微光低头看去,见到他胸口全是一大片血迹,吓了一跳,莫非戴知秀这家伙被砸成这个样子。
龚千担却低声呼道:“那是个人头!”戴知秀被砸中之后此时也回过神来,刚好看到胸前之物,果然是个人头,双眼圆睁正看着自己,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是口中发出些呼喊声。“鬼仔谭”立即就将手枪对着帐幕,也是暗自心惊,龚千担同样是大为惊讶,先前和“水云仙”交过几次手,虽然她形似鬼魅,但是从未见她伤过人命,何以现在却扔出个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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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箩底橙”得了“鬼仔谭”的好处,一早就进来透露消息,说戴知秀已经带着随从开了厅。龚千担自然十分紧张,问道:“那他什么时候会摆房?” “箩底橙”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待我打听清楚再回来告诉你们。”
三个人如坐针毡,好几次龚千担想跳入天井前去偷窥,但是“鬼仔谭”却阻止了他,因为这个戴知秀前来陈塘南必定有带着“马仔”和贴身护卫,况且那个庆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在其中,若然被这个前清的副都统发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了好一会,直到差不多十二点多的时候,“箩底橙”才回来报信,说是妓院的老鸨已经收了戴知秀的银元,安排了在楼上“摆房”。
这个戴知秀四五十岁的年纪,今晚就要做新郎哥来糟蹋一个十几岁的“琵琶仔”。“鬼仔谭”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你知道他会在哪一间房吗?”
“箩底橙”道:“当然知道了,整个大寨都知道了。他特意要求在‘影月花’的房间,已经布置成新房一样,戴师长还出手很重,打赏了很多呢。”
陈久如道:“他为什么要在‘影月花’的房间?那‘影月花’怎么办?”
“箩底橙”笑道:“我看他就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影月花’,所以特意在她的房间帮个琵琶仔开苞,也算是有个安慰吧,哈哈。”笑声十分淫秽。“那个‘影月花’最近被‘阿妈’养了小白脸,所以被单独关了起来,听说还要派人去抓她的‘温心老契’呢 ”
“鬼仔谭”掏出十块的银元,递给“箩底橙”道:“你想办法安排旁边一间房间让我们打茶围,我还会再赏。”
“箩底橙”看着十块的银元,眼睛都快直了,也管不得“鬼仔谭”的要求何等奇怪,连忙转身就去办。按大寨规矩,有些客人想商议一些隐秘之事,往往就不开厅,而是选择“打茶围”,又叫“打水围”。就是到大寨内某个妓女的房间喝茶谈事,“茶水婶”供应茶水点心。一般都是客人与相熟的大寨妓女才会这样做。
但是“鬼仔谭”出手如此阔绰,“箩底橙”片刻就将住在“影月花”房间旁边一个妓女说服,让出房间由“鬼仔谭”进去。
等到安排妥当,“鬼仔谭”三个就随着“箩底橙”上了三楼。“夜月楼”果然是规模宏大,二三楼少说也有上百间房间和妓女,而“影月花”因为是红牌阿姑,所以她的房间自然在三楼顶层。
“箩底橙”引领着“鬼仔谭”进了房间,就道:“旁边就是戴师长今晚要‘摆房’的新房。”
“鬼仔谭”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摆设,正中靠墙处摆了张妓女的花床,角落处是一个大衣柜,床的旁边是梳妆台,除此别无他物,就问道:“旁边‘影月花’的房间也是这样的吗?”
“箩底橙”摇摇头,道:“‘影月花’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她的房间可气派多了,还有个淋浴室,是专门为她做的。”
龚千担听到也十分吃惊,当时省城一般人家的卫生条件还是很差,西关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自来水,不少居民还是用井水而已,但是这个“影月花”却竟然有自己的淋浴室,果然是够气派。
“鬼仔谭”道:“戴师长入房之后,他那些随从有多少人?都会去哪里?”“箩底橙”笑着道:“他带了八个随从来,今晚都不走了,各自找了阿姑要风流快活。”
龚千担本想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像那个庆隆,但是一来自己也没看见过庆隆,二来“鬼仔谭”用眼色制止了他。
“鬼仔谭”就问了箩底橙几句就打发了他走。吩咐他没有招呼就不用再来,“箩底橙”得了打赏,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剩下三个人在房间里面商议。陈久如就问“鬼仔谭”有什么打算。
“鬼仔谭”还未回答,龚千担道:“还打算怎样,等会那个畜牲一进去,我们就冲过去把小红棉救出来。”“鬼仔谭”摇摇头,道:“他带了这么多随从来,也不知道庆隆在不在里面,况且这里是陈塘大寨,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他就走到靠墙的窗户旁,打开了窗户向外张望。龚千担和陈久如也走上前去,向外看去。
窗户外面是“夜月楼”靠近河道的一边,可以遥遥看见新填地那边,而左手边看过去却可以看到“影月花”房间的窗户紧闭,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鬼仔谭”看了一看,就道:“等阵千担哥和我可以爬过去,想办法从窗户里进去。久如兄留在这里照看,免得有人闯进来。”龚千担看了看两边的距离和墙壁,点了点头。
房间外还是听到十分热闹,似乎那个戴知秀还在楼下欢庆,准备上楼摆房,龚千担和“鬼仔谭”见事不宜迟,就从窗户外面爬了出去,留下陈久如在房间内。
两个人身手俱佳,很快就爬到了旁边的窗户下,“鬼仔谭”从怀中掏出他那把手枪,低声道:“你有没有什么‘架生’?”龚千担掏出把短刀,道:“待会有什么不对,你尽量不要开枪,只要控制住那个家伙就行了。”
“鬼仔谭”点点头,向窗户示意,龚千担用短刀撬了两下轻易就将窗户打开了。两个人鱼贯爬了进去。
房间内却是漆黑一片,并没有开着电灯,趁着窗外的夜色,隐约看到这个房间果然比旁边的要大得多,右手处摆着一张大床,花团锦簇,布置成新房一样,床的对开有个小房间,估计就是淋浴室。
而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都是些新婚的装饰,看来这个戴知秀今晚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新郎官了。“鬼仔谭”向大床看去,但是床外有着一层很大的帐幕,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也不知道那个小红棉是否在里面。
龚千担正想看过去,就听到房间外传来很大的人声,似乎就是戴知秀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门口。
“鬼仔谭”情急之下,指了指对面靠墙的一个大衣柜,低声道:“我们躲在那里,等人走了我们再出来动手!”
两个人就地一滚,来到了衣柜前,打开柜门就躲了进去。柜门刚刚轻轻合上,就听见房门打开,然后一大群人入了房内,喧哗不已,有人立刻就打开了电灯,灯光透进了衣柜。
“鬼仔谭”和龚千担从门缝处看了出去,看见大概有十几个人在房间内,正簇拥着当中一个四五十岁年纪上下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脸色蜡黄,但是看得出来精神很好,穿着件旧式新郎衣服。
有人就道:“戴师长,今晚是洞房的好日子,我们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那个中年人想必就是戴知秀,拱了拱手,没有说话。其余人又说了一阵笑,说是要看看床上的“琵琶仔”,但最后都退了出去,个个脸上都是一脸的淫笑。
等到众人退了出去,那个戴知秀却并不着急,居然坐在桌子前掏出纸烟抽了起来,也没有看过去大床那里。
“鬼仔谭”拍拍龚千担的肩膀,指了指大床那里。龚千担顺着他手指看去,此时灯光照耀之下,看到床里面隐约有个人影靠在床头的架上,头发很长,垂在身前,浑身一动不动。
龚千担心中有些害怕,难道小红棉想不开,已经寻了短见?他不由得向后靠了过去,却觉得有些不妥,他这时候才闻到衣柜中有股腥臭之味,十分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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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仔谭”听得厌烦,道:“不知今晚这个戴师长还会不会来见‘影月花’呢?”
“红杏春”道:“他今晚肯定要来,因为与他相熟的阿妈已经安排好帮他‘摆房’了。”
“阿妈”指的就是妓院老鸨,陈久如一听“摆房”两字,就急道:“他要摆什么房?”
“红杏春”笑道:“那还用问,我们这里新近来了个‘琵琶仔’,戴师长十分满意,付了大价钱要今晚‘摆房’,风流快活。”
龚千担道:“那个‘琵琶仔’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小红棉,来了这么多天被打得死去活来,就是不肯从命,真是是十分‘硬颈’呀,听说是‘塘鱼栏’大戏学堂卖过来的。”
龚千担和陈久如听到差点就跳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小红棉竟然是落在了戴知秀的手上。
大寨高价买来“琵琶仔”就是要待价而沽,等客人出高价来“摆房”开苞。经常有不愿从命的“琵琶仔”就这样被活活打死。而从命的琵琶仔从此就沦落风尘,落得一身病痛,最后被“打包”送走,就此凄惨死去。
“鬼仔谭”三个都无心再坐下去,如坐针毡,等了好久才等到“箩底橙”前来通报,说那个戴知秀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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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厅仔”如果能招揽了客人开厅,照例是可以分到“口水钱”,多劳多得,全凭个人口才。“箩底橙”看到“鬼仔谭”气派不凡,谈吐不俗,知道是个豪客,一心要巴结,连忙道:“谭老板,我说的是千真万确,我们这里真的有很多省城闻人甚至是军政要人都来的。”
“鬼仔谭”故作惊奇道:“哦?难道现在省城滇、桂军人都会来这里?”“箩底橙”看了看四周的游人,低声对“鬼仔谭”道:“这个自然了,每晚十点过后,有不少军政大老都会来这里开大厅,很大气势的。都是那些红牌阿姑相陪,等闲人都见不到。”
“鬼仔谭”看他上吊,心中暗笑,道:“那在东山的那些大官也会来吗?”
“箩底橙”看他这样一问,有些惊异,没有说话。
“鬼仔谭”抽出一块银元,悄悄递到他手上,也低声道:“不怕老实与你说,我们三个来这里是想结识一位东山的达官贵人,以后对我们在香港和省城的丝绸生意有帮助。”
“箩底橙”一听恍然大悟,又看到“鬼仔谭”出手阔绰,连忙笑道:“原来谭老板是想结识戴公馆那位。”
“鬼仔谭”奇道:“你怎么知道?”“箩底橙”道:“这个自然了,经常来夜月楼消遣的东山贵人,就只有这位戴公馆的主人了。放心,我会为老板你几个安排在他的那个大厅旁边,到时候再想办法与你引荐。”
原来这个“箩底橙”就是经常为戴知秀执厅的人,“鬼仔谭”暗叫好运,连忙就招呼龚千担和陈久如。
龚千担看见“鬼仔谭”几下手脚就搞定,佩服得五体投地。三个人在“箩底橙”的引领下入了大门,左兜右转来到了一个小偏厅处,厅外就是一个小天井,摆放着很多鲜香扑鼻的花卉和盆景,布置得很有雅味,四周都是清一色的西关传统花窗雕花,古色古香,坐在其中别有一番风味。
“箩底橙”被“鬼仔谭”打赏过,更加落力,吩咐侍应送上热毛巾,又叫“茶水婶”送上香茶和点心,然后就道:“三位既然是第一次来,我就为你们出局票,请几位大寨的红牌阿姑来。”
“鬼仔谭”道:“那位戴公馆的主人什么时候会来?他会坐在哪里?”
“箩底橙”指着天井对面被花窗围起的大厅道:“戴先生每次都会在那里开厅,带着他的随从和幕僚。等他一来,我会找机会帮你引见。”随后他就退了出去。
“鬼仔谭”和龚千担对望一眼,两个人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个小天井,看看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匿藏起来,到时偷看那个大厅内的情形。
陈久如道:“不知‘小红棉’又被关在哪里?”“鬼仔谭”转头对他道:“这里地方那么大又那么气派,小红棉必然是很难找到。我们不要心急,看清楚了情形再见机行事。”
龚千担“哼”了一声,道:“大不了再来一次‘火烧广利大舞台’,等我放火烧了这里,趁乱去救‘小红棉’。”“鬼仔谭”不知龚千担向来是胆大包天,被他这样一说真正是吓了一跳,道:“千万不要乱来呀,这个‘夜月楼’是陈塘南的名牌,你们‘聯興顺’的山主‘火麒麟’听说也有股份在这里。”
他们三个正在说话间,侍应们就将酒菜送了上来,都是些西关地道传统的菜式,酒却是西洋的白兰地。省城大寨向客人榨取钱财可以说是花样繁多,无所不用其极,上至大寨阿姑,下至茶水大婶,都有她们的独门秘方从客人身上尽量捞取钱财,诸如什么“茶围钱”、“手巾钱”之类。
而“执厅仔”则通常是利用客人要充面子的特点,尽量点些昂贵的酒菜,什么红烧大群翅之类,一个晚上下来往往要花费好几十的银元甚至是上百。但是这个“箩底橙”却是极富心计,以退为进,没有乱点贵菜,就是要为了再吸引“鬼仔谭”这些回头客。
龚千担在乡下已经是有名的“酒筲箕”,贪杯中人,现在看到了洋酒,自然就开怀畅饮。陈久如和“鬼仔谭”心事重重,却一动不动。就看见了“箩底橙”带着四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走了进来应“局票”,正是有名的陈塘南大寨阿姑。
“箩底橙”拿着四个阿姑的名牌递了上来让“鬼仔谭”过目,名牌上写着阿姑的年纪还有价目,如果客人不满意可以随时改局,不过要付一定的“车马费”
那四个女子穿着窄身旗袍,梳着发髻,媚眼浅笑,龚千担和陈久如都满脸通红,只有“鬼仔谭”镇定自若,点了点头,“箩底橙”调笑了几句,就又退了出去。
剩下那四个大寨阿姑都坐了下来,向他们三个敬酒。陈塘南的大寨分三六九等,但是上陈塘的“夜月楼”的大寨阿姑不是那些下三滥之流,最讲究仪态,绝不戏谑而不庄重,得体有礼,劝了几杯之后,就一个个站了起来,然后有几个乐师走了进来,奏起乐曲。四个女子分别就唱了起来。
歌声是婉转温柔,十分动听,唱的都是传统的粤曲大戏,还配以身段做手,十分难得。“鬼仔谭”听了几听,不由得暗叹上陈塘的大寨果然是名不虚传,陈塘风月确实是风流之地,难怪那么多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唱了好几段曲,四个阿姑就停了下来,照例就要打赏乐师。“鬼仔谭”态度潇洒,出手阔绰,那四个阿姑立刻就像蜜蜂一样围住了他,反倒没有理会龚千担和陈久如。
龚千担和陈久如看着“鬼仔谭”左拥右抱,好不写意,都十分恼怒。
“鬼仔谭”一面调笑,一面就顺便套她们的口风,看能不能打听到关于戴知秀的消息。
其中一个叫“红杏春”的阿姑就道:“那个戴师长是夜月楼的豪客,每次来到对面那个大厅一定是重重打赏,但是他却不叫阿姑。”
“鬼仔谭”奇怪道:“这是为了什么?”
另外一个阿姑接口道:“因为他只是迷住我们夜月楼的头牌‘影月花’。每次来他都要出局票请她。不过她就不是每次都来应票。”
“鬼仔谭”笑道:“想不到陈塘的阿姑也有这么大牌的,连东山的戴师长都不给面子。”
那四个阿姑一说到“影月花”就滔滔不绝,道:“最近她基本上都不应局票,十分古怪。人人都说她中了邪。”
“鬼仔谭”听得很感兴趣,道:“中了什么邪?” “红杏春”似乎有点害怕,道:“她已经有很多天都躲在她三楼的独房不出来,但是晚晚夜深人静,有人都听到她的房间传来笑声,但是从来没人看到她的‘契家佬’出现过。”
另外一个阿姑低声道:“她的阿妈已经问过她好多次的了,但是她一直不肯说。我们都说肯定是‘黑龙太岁’勾引了她。”
龚千担三人一听“黑龙太岁”的名字都吓了一跳,龚千担道:“黑龙太岁在这里出现过?”
“红杏春”道:“难道客人也听过黑龙太岁?”
陈塘南向来有个传说,这位“黑龙太岁”最喜的就是女子精水,常常化作人形流连于陈塘风月之地,勾引这些风尘女子,害人性命。所以很多大寨传统都供奉有海珠石,以来镇压。但是这些毕竟都是传说,从来没人当真,所以“夜月楼”的阿姑认为“影月花”不过是有了自己的“温心老契”,倒贴“小白脸”,而这正是大寨的禁忌,所以她们就说“影月花”是被黑龙太岁勾引。
“红杏春”却煞有介事,说道:“我看九成是真的,因为有茶水阿婶半夜看到‘影月花’的房间外面有着带水的脚印,从楼后面的河道一直上来的。”
其他的阿姑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说已经有妓女无故失踪不见,还有的说大寨附近的猫猫狗狗最近都没了踪影,总之就是大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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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油顺”瞪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不行?‘洪门四教,茶烟饭炮’。你们两个身为洪门弟子,难道还怕去这些烟花之地?你知道‘義合興’和‘聯興顺’很多油水都是全靠大寨的花税捐而来的。”
“鬼仔谭”虽然自幼在花旗国生活,又在香港读书,但是还是十分尴尬,不敢说话。龚千担却十分坦然,道:“弟子不是不敢去,只是我身上连个‘仙’都没有,怎么去得起陈塘南大寨的花席酒家呀?”
“猪油顺”哈哈大笑道:“你真是笑死老子了,哪有人做三点水的像你这么穷的。多九如,你是‘多如楼’少东,难道就没有钱吗?”
陈久如吓了一跳,想不到“猪油顺”居然打起他的主意来。“猪油顺”骂道:“你以为我只是叫你们去陈塘南喝花酒吗?你们要去那里查探一下究竟那个戴知秀和什么人一起。我怀疑当年那个八旗副都统庆隆还未死,他已经和这个戴知秀勾结在一起。”
“鬼仔谭”连忙道:“太叔公,那个庆隆真的没死?”“猪油顺”哼了一声,道:“他当然没死。这条契弟当年在省城害死了我们这么多洪门弟子,血海深仇不能不报,‘靓公保’被斩头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而且昨晚风炉巷那个怪人必定跟他有关,说不定西关这么多女工和小童失踪也绝对是这家伙搞出来的!”
龚千担和“鬼仔谭”对望一眼,只好答应了“猪油顺”。
“猪油顺”道:“今晚十点左右,那个戴知秀就会去陈塘南的大寨摆房开花席。如果你们真的发现那个庆隆在那里,就要想办法跟着他们,应该就可以知道那些失踪的女工和小孩的下落了。”
三人唯唯诺诺答应下来,“猪油顺”就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要他们离去。
“鬼仔谭”问他要不要去见“鸡康”,“猪油顺”却十分生气,龚千担很是奇怪,为何这两位洪门元老之间有这么大的矛盾,他们二人当年是师兄弟,又在“洪兵起义”中出生入死,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到二人反目。
他们三个只好告别了“猪油顺”,悄然回到了沙基迪隆里。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当晚前去陈塘南的“南塘夜月楼”,等候戴知秀前来,然后再作监视。
陈久如因怕家人惦记,所以就回到了清平路,留下“鬼仔谭”和龚千担在迪隆里歇息,夜晚再过来汇合。
好不容易等到了华灯初上,沙基、陈塘南一带开始了热闹的夜生活,沙基涌上的疍家人照常出来营生,沙基大街上的赌档、番摊、字花和烟格已经喧闹异常,人流络绎不绝,虽然省城局势混乱,而且两大洪门公司最近暗涌连连,但是丝毫不影响这些嫖、赌之业。
而陈塘南和新填地更是笙歌连连,很多寻花客不断地来到各寨和花席酒家寻欢作乐,往往是呼朋唤友,趁着美妙夜色,醇酒美人。
龚千担、“鬼仔谭”等到陈久如来到,陈久如还特意为二人带了新衣衫来换,然后就一起经过新填地,来到了陈塘南。
一到了陈塘南,看到一湾河道蜿蜒在中,两边都是张灯结彩的大寨和花席酒家,游人如鲫,呼朋唤友,高声喊笑。而那些花席酒家的“执厅”仔站在门口赔着笑脸在招呼那些熟客入内“执厅”开围。轻车熟路的寻花客一旦开了花厅,摆了酒席就会吩咐“执厅”仔开局票,邀请他们中意的大寨妓女前来陪酒和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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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油顺看着船顶上的妙玲珑狰狞的脸孔,想起“龙须伯”说的话,即时提醒“靓公保”道:“这条契弟不是妙玲珑,是害死‘衣箱公’他们的凶手!”
“靓公保”听到“猪油顺”这样说,虽然还是不太明白,眼前这个明明就是“妙玲珑”,但是他也不及细想,双手一震中手中竹篙,劲力刚猛就插向船顶上的“妙玲珑”。“靓公保”的六点半棍法是永春正宗手法,刚柔并济,连船舱门都被他一捅而破。
但是这个“妙玲珑”身手非常敏捷,侧身就轻轻避过,双眼精光四射,看得“猪油顺”浑身打了个冷战,这双眼分明就是双野兽的眼睛。眼前这个“妙玲珑”除了样子是人外,就像是里面是只野兽。
“猪油顺”看见他轻巧避过,正是焦急之际,“靓公保”喊了一声:“下来。”那条竹篙打横一扫,船顶上正是烧得猛烈,即时就将船顶上正在燃烧的一团火焰带到了“妙玲珑”身上。“妙玲珑”没想到“靓公保”的棍法如此厉害,冷不及防就被火焰烧在身上,“哇哇”怪叫,垂身就掉了下来。
只见他裹着一团火焰掉到船尾甲板上,未等“猪油顺”两人反应过来,一手就抓向“靓公保”。“靓公保”手中的竹篙太长,收势不及,只好横在胸前挡了过去,“妙玲珑”这一抓力道大得惊人,绝非人力所为,“靓公保”被撞了开去,跌倒在地,被甲板上燃烧的火焰烧到了身上。
“猪油顺”见状连忙冲上前去,挥动手上浸湿的衣衫打落“靓公保”身上,那个“妙玲珑”也是浑身火焰,在火团中发出吓人的怪叫,突然就从火光中扔出一样东西,掉在“猪油顺”脚下。
“猪油顺”低头看去,见到那东西滴溜溜地在他脚下转动,再仔细一看,居然是个血淋淋的人头。
“是‘水鬼叔’!”猪油顺忍不住叫出声来。地上那个人头就是船尾的艄公,红船戏班中人俗称的“水鬼爷”,看来船尾的船工都通通遭了毒手。
“靓公保”和“猪油顺”真是怒火中烧又悲痛万分,他们都与红船的“船尾帮”所有艄公、杂工十分交好,现在不但“大舱”中的演员全部遇害,连船工都不能幸免。
眼看那个“妙玲珑”已被大火烧得伏倒在地,不再动弹,而整条红船也烧得七七八八,再呆下去势必也葬身火海,两个人只好跳入江中,游了上岸。
等到岸边,岸上戏班众人扶了他们上来,“文王茂”从“靓公保”口中得知船上惨况,脸色铁青,突然大叫不好,道:“他们趁我们在演戏来突袭红船,现在可能是去了戏棚那边了!”
仿佛是印证他的说法,众人都听到戏棚那边传来人声尖叫,像炸了窝一样。“文王茂”等人不及细想,都一起冲回戏棚那里。
原来方才他们冲去红船救火,毕竟还是留了一部分演员在戏棚内来应付冷场和观众“柴台”。
红船大戏最讲究就是“执生”,在西洋戏剧内也有同样一个名词就叫做“improvise”。就是在出错或特发情况下,戏台上的演员急中生智想出应付的办法。基本上所有粤剧戏班的学徒都要具备这种本领。所以当时戏棚上的两个演员情急智生,立时就说念白道什么远看冲天火光,原来是华光祖师降临,然后开始唱起一段本戏来。
台下的观众本来大戏被打断,就十分不满,现在看到又开始演了起来,纷纷为台上的演员“执生”叫好,谁也没有再留意江边红船的火光。两个演员刚唱问一段,按脚本是后台会有一群小武出来走“圆台”
谁知道锣鼓点响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人从后台出来,台上两个演员此时就算再好执生的本领也无法可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窘在当场。台下的观众也开始议论纷纷,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突然从后台的出将门跑出个小武,跌跌撞撞地走到戏台中央,双手乱舞,然后就倒在了地上。观众顿时一阵大哗,还未反应过来,从出将门中“嗖”地一声飞出个圆滚滚的东西,直扑到台下的观众处。
半空中看到随着那物事飞出,一团血光四射,赫然也是个血淋淋的人头。台下前排的观众真是吓得魂飞魄散,看了一辈子“神功戏”,这次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居然看到个人头飞到台下。台上两个演员已经知道后台有事发生,连忙冲了入去。台下的观众正在惊慌之中,就听到后台传出两声惨叫,不用问也就是刚才冲进去那两人的叫声。
此时戏棚方圆左右的空地上猛然刮起一阵阴风,风中还带着阵阵腥味,人群中有上了年纪的老者立刻惊恐地叫道:“有老虎下山啦!”
当地的乡民真正是谈虎色变,虽然是人多势众,但是妇孺老弱也是不少,听到有人喊“老虎”,真是一下子如泄了堤一样。一开人有人逃跑,瞬间就如瘟疫传播一样,众人都发了疯地逃开去戏棚,呼儿喊母,惊乱不堪。只有少数青壮比较清醒,纷纷招呼要回村取火把和家伙来。
此时正是“文王茂”等人赶了回来,看到这个大乱情景也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靓公保”一眼看到戏台上血淋淋的模样,就道:“我们去后台!”
戏班众人看到接二连三手足惨死,真是已经暴怒得三尸神咋,纷纷掏出家伙,齐齐围上去后台。
“靓公保”大喝一声,一竹篙就扫到后台的墙上,他这一下真是力聚千钧。传统戏棚都是竹篾和木架所搭,本就不太牢固,当堂就被他扫倒一大片,露出个大缺口来。
见到后台内原本剩下之人基本上都倒在地上,没有一个是完整之躯,“白饭鱼”眼尖,叫道:“那几个家伙跑到前台去了!”
众人也立即看到有五条黑影看见他们,就窜到了前面戏台上。“文王茂”唿哨一声,众人团团将前台围住。
“猪油顺”看到窜上前台那几条黑影都是身形高大,披头散发,满身血腥之味,全部蹲在台上,黑夜中闪着绿莹莹的眼睛看着戏班众人。当中只有一个是站在原地,依稀中“猪油顺”隐约觉得就是当日在茶楼和“衣箱公”起冲突的那个家伙。
“猪油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龚千担三人听得正是紧张之处,都急道:“顺太公,那然后怎么样了?”猪油顺摇摇头,只是低下头来,神情痛苦。三人追问了好久,猪油顺才很不情愿地约略说了大概。
后来“文王茂”和“靓公保”带着戏班众人冲了上前台,个个都红了眼,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几个家伙。当时的激战十分惨烈,那五个东西简直就不是人,不但力大无比、狂暴万分,双手好像利刀一样,好几个红船弟子一不留神就被抓得鲜血淋漓、开膛破肚。而且他们的动作之快,绝非常人可比,“猪油顺”看见那几个红船弟子死在他们手下,才终于明白为何先前有那么多手足惨死。
而他也不幸被其中一个家伙所伤,背上被抓了一下,负伤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心想自己的小命还未到广西参加起事就断送在这个地方了。
眼看着众人越来越多人受伤,拦这几个怪物不住,突然“文王茂”居然在戏台上唱起大戏来,那几个怪物顿时就停了手脚,痴痴呆呆地看着“文王茂”。“文王茂”果然是红船一代大老官,他平时已基本上不参加演出,但是此时他唱大戏的声线可说是“穿云裂帛、响震九霄”,除了其余几个大老官,其他人都被他的唱腔所惊震。
“文王茂”唱着唱着,他所唱的戏词突然有了变化,所有人都听不懂他口中所唱,而那几个怪物却是脸色大变,像是失了魂一样,手软脚软,似乎是十分害怕“文王茂”的唱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