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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更新了,一是人懒,二是作者更新速度放慢了。现在一并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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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因为雨势暴烈,地上的积水已经不浅,他刚一跌入水中就连喝了几口水,急忙双手撑地要跳将起来,但是却觉得触手处很有点异样。“鬼仔谭”和“打仔洪”将他拉了起身,一起再向后看去的时候,那件半浮半沉的“咸鱼”这个时候又消失不见了,应该是沉入了水中。
龚千担也顾不得看这条“咸鱼”,大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地上有些古怪呀!”“打仔洪”道:“有什么古怪?”龚千担道:“下面好像不是水洼泥塘地,而是青砖地呀!”
“鬼仔谭”听到他这样说十分吃惊,道:“这里是泮塘荔枝湾,怎么会有青砖地在这里?”
“打仔洪”蹲下身子,双手在水中摸索了一阵,站起身来,点点头大声道:
“地下面好像真的有点古怪,似乎这里真有铺上一层青砖!”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忍不住四处打量附近的地面,但是除了不停打落的雨水外,就只有这一大片的荔枝树林,漆黑中什么也看得不清楚,还有那条神出鬼没的“咸鱼”,想想也有点怕。
走在前面的“老襯庭”和“火麻仁”也停了下来,正回头观望,正是奇怪为何“打仔洪”三人没有继续前行。因为雨声和风声实在太大,“打仔洪”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要他们往回走,就看见“老襯庭”和身旁的“火麻仁”大声地招呼了两句。但是“火麻仁”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不停地看着脚下,似乎有什么异样。
“打仔洪”果断道:“我们冲过去和他们汇合,再做商议!”说完就抬腿冲向“老襯庭”和“火麻仁”。龚千担和“鬼仔谭”也连忙跑在后面,但是如此大的雨势和积水之下实在是难以跑得有快,尤其是龚千担方才喝了那杯“三栏”酒,虽然清醒了不少,但是被大雨一淋,又觉得十分难受,身子还有点发冷。
眼看着就要跑到“老襯庭”等人近身前,却看见“荷兰水”和“荷兰澄”指着前面不停地对“老襯庭”叫嚷,好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事物一样,“老襯庭”顺着他们指的方向一看,然后向着“打仔洪”大声喊了一句,就领着“荷兰水”、“荷兰澄”还有“老虎蟹”向前飞奔而去。只剩下“火麻仁”还站在原地,不停地打量着地下的水面。
这边“打仔洪”耳中只听得有风声、雨声,完全没有听清楚“老襯庭”在喊什么,心里估计一定是他发现了“镇三栏”和黄威水的踪迹,不然也不会如此焦急就向前跑去,却又看到“火麻仁”这个模样,忍不住大声喝道:“阿仁,你在做什么??”
“火麻仁”此时也看到了“打仔洪”,连忙手舞足蹈地道:“带妹哥千万小心,丢那妈,水里有水长虫,而且还很大条呀!”
“打仔洪”三人一听他这样大声喊道,都有点奇怪,“火麻仁”口中所说的“水长虫”应该就是岭南水乡所谓的“水蛇”,虽然是蛇但并非有毒,何以让赫赫有名的“火麻仁”吓成这个样子?
“火麻仁”看见“打仔洪”他们不以为意,就焦急道:“丢那性,我方才看到那条水蛇老莲那么长,有两三丈呀,吓死人了!尾巴那里好像还长有脚!”
“打仔洪”有些生气道:“火麻仁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水蛇的尾巴上怎么还会长脚?蛇也有脚的吗?”“火麻仁”十分认真道:“带妹哥,我哪敢骗你呀!那条水蛇尾巴上长得的可是对人脚呀!”
“打仔洪”打了个突,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龚千担却立刻冲口而出道:“是乌龙太岁,一定是乌龙太岁!”“打仔洪”道:“阿仁,‘老襯庭’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对我说了句什么呀,你有听到吗?”
“火麻仁”茫然道:“我只顾着看地下面,倒没有留意呀。”“打仔洪”道:“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快追上去汇合他们!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刚刚说完,就听见“鬼仔谭”“啪”地一声倒进了水中。
“打仔洪”和龚千担连忙将他扶了起身,龚千担道:“鬼仔谭,你怎么也摔倒了?”“鬼仔谭”看着“打仔洪”有些慌张地道:“带妹哥,刚才水下有双手将我拖倒了!”“火麻仁”立刻道:“带妹哥,你看我没有说大话嘛,这地下果然有古怪!”“打仔洪”也有些不知所措,绕他身手超卓,但是在这完全不熟悉的泮塘之内又是滂沱大雨之下,实在是毫无用武之地。
还是“鬼仔谭”道:“我们什么都不要管,往前面冲去!”“打仔洪”点点头,道:“不错,管它有什么古怪,只管向前冲,待我来开路!”说完脱下身上长衫舞动起来,将面前的水面激起片片水花,双腿轮流不停地踏水前行,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水中,一路冲上前去。“火麻仁”也有样学样,学着“打仔洪”用脚不停地踢着地面上的雨水水流前行,龚千担和“鬼仔谭”在他二人开路之下紧随其后。
四人向前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先前耽搁了一会儿时间,还是因为“老襯庭”、“老虎蟹”几个熟头熟路走得太快,这个时候竟然看不到前面他们的踪影,只剩下弯弯折折的荔枝树林,遮遮掩掩,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跑去了哪个方向。
“打仔洪”心下有些焦躁,自己这四个人对泮塘地势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猛虎不及地头虫,现在和“老襯庭”失去了联系,自然是十分麻烦。他们正硬着头皮冒雨继续前行之际,突然“火麻仁”大声道:“有东西在我脚边游过去呀!”
刚听他叫出声,“打仔洪”也立刻察觉得到了,果然脚边好像有条又凉又滑的东西在他脚下瞬间划过,而且凭他感觉这条东西还真的不小,至少有碗口那样粗。“打仔洪”这个时候才相信“火麻仁”的说话,水下果然是有条像水蛇一样的东西在随着他们四个游动,但是这么粗大的水蛇却是非常小见,十分吓人。不过“打仔洪”艺高人胆大,大喝一声,用尽力飞起一脚就向地下踢去,脚风凌厉,还夹杂着无数的雨点,希望能够将这条“水蛇”逼出水面。那被他震起的雨水滴打在龚千担三个的脸上都觉得生生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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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老襯庭”咬一咬牙道:“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们继续往前走,这里泥塘水洼这么多,说不定那条传说中的下西關涌就在前面。”
“打仔洪”道:“突然下这样一场雨,地上所有踪迹都没有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
有他二人这样说,众人就抖擞精神继续向前走,“打仔洪”和“鬼仔谭”就留在最后。走了十几步远,回头一望,似乎已经看不见那个人影了。但是雨势却是有增无减,而且大得有些异常。众人除了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是久在西關,也从来未遇到如此暴雨,再这样下法,恐怕泮塘必定成为珠江的支流了。而地上的水势越来越大,那些小溪河已经汇集成了大的支流,荔枝林下的坡堤都已经被水漫在底下,水面也已经浸到众人的差不多膝头处,越来越寸步难行。
而还是没有见到任何镇三栏、黄威水或者两脚黄鳝的踪迹,这片荔枝林的规模也实在不小,还没有看到什么尽头。
“打仔洪”一面走,突然对“鬼仔谭”道:“数百年前,珠江的江岸应该还在这里。靠近江岸处的地方就像这里一样。”
他突然说了这一句,前面的龚千担也听到了,他和“鬼仔谭”都正在奇怪为何“打仔洪”如此清楚,半空中一道闪电又再划破长空,然后那雷声振聋发聩,让人胆战心惊。
龚千担在闪电遥驰天际的那一刹那,仿佛看到在自己右手处的荔枝林间现出一个庞然大物,体形巨大,十分惊人,但再仔细看过去时,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还在惊疑之际,“鬼仔谭”在后面低呼了一声。“打仔洪”和龚千担连忙都一起看着他,“鬼仔谭”指指身后,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被暴雨淋湿还是因为害怕。
身后不远处的水面处,那条白布包裹的“咸鱼”干货正半浮半沉,向着众人而来,看那样子,下面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托着一样。
龚千担扭头向前看去,看见“火麻仁”和“老襯庭”等人走在前面还未有发觉,连忙就要开口招呼,脚下一滑,“噼啪”一声就摔在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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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被这条小船吸引了注意力,这个时候回头一看才真的发现刚才被“老虎蟹”放在地上的那“莲春”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没了影踪。
“荷兰水”觉得头皮发麻,看了看四周黑沉沉的夜色,道:“不是那么邪门吧!这条咸鱼哪里去了?”
“老襯庭”也很吃惊,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居然连“莲春”的尸体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和“老虎蟹”立刻在附近的地上转了好几圈,却毫无发现,一点踪迹也没有。“荷兰澄”粗人一个,最是迷信,不停地在说“见鬼,见鬼”,“老襯庭”呵斥了他几句,但是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只好都一起看着“打仔洪”,这个时候“打仔洪”早就已经成为众人的领头人了,连“老襯庭”都希望“打仔洪”拿个主意。
“打仔洪”道:“莲春的尸体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见了,必定有其原因。我们不要疑神疑鬼,现在最重要是找到‘镇三栏’大人。既然‘两脚黄鳝’把他的船留在了这里,他们就必定是进了前面的荔枝林。”
他转头对“老襯庭”道:“学庭兄,你们三栏‘九大簋’中除了‘马骝泰’还有两位未曾露面,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们二位的下落了吧?”
“老襯庭”叹了口气,道:“今晚变化实在是太多,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现在我也不敢隐瞒带妹兄你了。本来按照镇大人的安排,他和威水哥两位亲自前去探明下西关涌的方位;我在祖庙居中接应;荷兰水两兄弟负责引你们几位前来。而‘马骝泰’三人在泮塘北面负责‘接待’几位不速之客。谁知道现在全盘计划打乱,我和他们两边都失去了联系,老虎蟹还偷了条错的‘咸鱼’来。”说完忍不住还瞪了“老虎蟹”一眼。
“火麻仁”立时就跳了起来道:“好你个‘老襯庭’,果然就会‘滚老襯’。原来你一早就在算计引我们来帮手,还有什么不速之客?你到底隐瞒了多少实情呀?”
“老襯庭”苦笑道:“卓仁兄,我也是迫不得已呀。我们‘三栏’也是措不及防,才会如此狼狈。”
“前段时间我们发现经常有个番鬼佬带着随从在泮塘荔枝湾这里溜达,这条鬼佬精通广府话,对泮塘荔枝湾的人情乡土精熟无比。后来他就通过西關商团向三栏公会要求租用泮塘深处一块田地。镇三栏大人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场拒绝,结果双方就不欢而散。镇大人还特意派人跟踪这个番鬼佬,发现他原来是来自沙面的英租界,镇大人知道之后就愁眉不展,请了威水哥来商议。”
“两人讨论了良久之后就召集了我们‘三栏’九大簋前来,说是马上要去找出当年的下西关涌‘起龙头’。我们几个都莫名其妙,但是他两位有命,所以只好听从吩咐了。镇大人还说今晚必定会有不速之客前来干扰,而且还和什么‘虎煞’有关,特意命令‘朱仔炮’亲自出马带领‘马骝泰’和‘花仔开’前去应付。”
“火麻仁”和“鬼仔谭”都看着“打仔洪”,“打仔洪”点点头,道:“这个英国佬就是马文仙!”
“老襯庭”道:“你们也知道这个英国鬼?”“打仔洪”就将马文仙的来历简单说了一遍,“老襯庭”道:“难怪镇大人和威水哥如此紧张,这个马文仙一定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
“打仔洪”道:“马文仙要硬闯泮塘倒不奇怪,但是为何镇三栏会说和‘虎煞’有关?其中实在是令我费解。”
“荷兰水”道:“洪执事,先不要管什么马文仙了,这条‘咸鱼’无端端地不见了究竟是什么回事?我们又怎么能引乌龙太岁现身?”
“打仔洪”沉声道:“管它什么乌龙太岁和‘咸鱼’,既然两脚黄鳝把小船留在这里,我们就向荔枝林处搜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踪迹?”
“老襯庭”点点头,当下吩咐“老虎蟹”领头,自己带着荷兰水二人随后,“打仔洪”四人殿后,众人就向着荔枝林的方向而去。刚走了没多远,半空中一道闪电划空而过,紧接着就是一阵雷鸣,斗大的雨点就打了落来。
所有人都来不及咒骂,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人人都成了落汤鸡,在泥塘水洼中更是难行。倒是龚千担被大雨一淋,整个人都清醒到了七八分。雨势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劲风,根本就听不到身前后左右人的声音,“打仔洪”四人对泮塘的地势不熟,只好紧紧地跟着前面的“老襯庭”几个。
待进入到那一大片荔枝林内,雨势虽然还是很大,但毕竟比在露天中好了一些,但是荔枝林内泥塘和水洼此时被水流倒灌,已经成为了无数条的小河,水面很快就漫到了荔枝树底部之上,众人可以说是在涉水而行,行动更加缓慢。越向前走,那些荔枝树的枝叶更加繁茂和硕大,越发艰难向前走。
“打仔洪”四人都从未遇到这种情形,特别是“鬼仔谭”,更是第一次走到泮塘这种水乡景象。
突然走在前面的“荷兰水”回头看了一眼就停下了脚步,“老襯庭”觉得有些奇怪,就打手势示意他继续走,“荷兰澄”却摇摇头,很用力地用手指指向走在最后的“鬼仔谭”。
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不约而同地看着“鬼仔谭”。“鬼仔谭”已经是走得狼狈万分,现在看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也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解。“老襯庭”大声地对“荷兰澄”问个究竟,“荷兰澄”双眼圆睁,没有说话。走在最前面的“老虎蟹”好像发现了什么,也突然用手指比划了起来。
“打仔洪”似乎有些醒觉,回身一手将“鬼仔谭”拨开,顿时就打了个冷战。只见漫天雨幕之下,他们身后的路上远处隐约站着个人影,似乎是在跟着他们,但是此时荔枝林枝叶遮挡之下,却看得不太清楚。
“老襯庭”走近几步大声问打仔洪道:“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打仔洪”没有回答,向那个人影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起来。他定神地看了一阵,突然转身就跑了回来,大声地对“老襯庭”道:“我们马上向前走!”
“老襯庭”眉头一皱,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打仔洪”看了他一眼,道:“那个人身上好像是裹着白布的!”
此时雨势虽然还是很大,但是在荔枝林内风声却少了一些,“打仔洪”这句话众人都勉强听到。“荷兰水”和“老虎蟹”都对望了一眼,特别是“老虎蟹”,虽然胆大包天,此时脸色都变了个样。
“火麻仁”却笑道:“带妹哥,后面那个人身上裹着白布,岂不是就是那条‘咸鱼’?跟着我们来了?”
“打仔洪”道:“莫要开什么玩笑了。这个地方我总觉得有些异样,‘老襯庭’这里真的还是泮塘荔枝湾吗?”
“老襯庭”有些愕然,道:“这里当然是泮塘了,不过泮塘这么大,这么深远的地方我倒没有来过。”
“火麻仁”大声道:“原来你也没来过这个地方呀!我还以为你认识路呢?走了这么一会儿也没看见什么镇三栏的踪迹,会不会我们是走错路了!”
众人都回头看着那个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都依稀觉得这个人影身上好像裹着就是白布。这个东西掩映在荔枝树枝叶之中,静静地站在雨幕下,一动不动,好像是因为看见众人停住脚步,它也停下一样。
当时雨势、风声大作,还有地上泥塘和水洼的水流越来越急,荔枝林内又左曲右弯不知方向,身后还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即使是“打仔洪”和“老襯庭”一文一武两大洪门高手都觉得十分头痛,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老襯庭”咬一咬牙道:“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们继续往前走,这里泥塘水洼这么多,说不定那条传说中的下西關涌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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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仔谭”也道:“当晚我也见过这位红牌阿姑‘影月花’,认得她的样子。你们一定是在方便医院搞错了。”
“老虎蟹”听完脸色大变,一顿足道:“难道我老虎蟹居然偷错了条咸鱼?但是明明脚牌上写的是‘影月花’呀!我还偷听到那几个杂工是这样说的,这也有假的?”
“老襯庭”看见“打仔洪”正在沉吟不语,道:“带妹兄,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打仔洪”对“火麻仁”和“鬼仔谭”道:“你们两个再看仔细一点,看清楚样子。”
“火麻仁”看了两眼,道:“带妹哥,都这个样子了,还能认出什么来?”“鬼仔谭”道:“我似乎在陈塘大寨看见过这,这位。”他突然眼睛一亮,拍了拍大腿道:“她不是影月花,她是,是,是那个被庆魁袭击受伤的阿姑莲春!”
“老襯庭”、“荷兰水”几个听得有点一头雾水,但是“打仔洪”一早听‘鬼仔谭”说过当晚大寨大概的情形,立刻道:“你肯定这个就是莲春?”“鬼仔谭”道:“看样子就是,她就是当晚被庆魁所伤的那个莲春,和‘影月花’似乎关系不错。但是怎么她会在方便医院?那‘影月花’去哪里了?”
“火麻仁”啊了一声,道:“莫不成是是是那只东西救了她?但是她明明当晚已经摔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呀?”
“老虎蟹”听罢,双手好像触到电一样,将那“咸鱼干货”扔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胆量。“老襯庭”也有些不知所措,既然这个是被掉了包的“影月花”,那如何能引出“乌龙太岁”?
他忍不住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打仔洪”,其余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打仔洪”,一起等候“打仔洪”的主意。
但是“打仔洪”的眼光却看着众人的身后,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条疍家的小蓬船停靠在一棵荔枝树旁,枝叶掩映、密密麻麻,夜色之下更难令人发现。若非“打仔洪”目光锐利,绝对很难发觉得到。
“火麻仁”和“老虎蟹”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包抄过去,发觉果真是条小蓬船,但是上面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众人此时也围了上来,“打仔洪”和“老襯庭”再次仔细地察看了整条小船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老襯庭”道:“这条船应该就是‘两脚黄鳝’黄天来驶到这里来的,很有可能他和镇三栏大人和威水哥就在这里下水的。”
“火麻仁”道:“那真正的下西关涌必定就在这里附近了!”“打仔洪”却是眉头紧皱,道:“这条小船留在这里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妥。” “老襯庭”道:
“带妹兄不用太过多虑,有镇大人和威水哥两人一起出手,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打仔洪”道:“那若然是‘虎煞’呢?他们两位还能对付得了?”
他说出“虎煞”两字之后,连还是神志不甚清醒的龚千担也即时清醒过来。当日他和“鬼仔谭”、陈久如在逢源大街大宅遇见方艳秋,方艳秋就曾经提到过“虎煞”一事,他们在珠光街、陈塘大寨早就已经领教过“虎煞”的厉害,差点连小命都弄丢了。“打仔洪”冷不防说出“虎煞”二字,不但“鬼仔谭”和龚千担万分诧异,“老襯庭”更是有点气急败坏,道:“带妹兄,你说的话小弟我有点不太明白。”
“打仔洪”道:“学庭兄,你不用在我面前隐瞒了。你们三栏一早就知道‘虎煞’的来历,今晚之所以要冒险‘起龙头’,是不是就和‘虎煞’有关?”
“老襯庭”更加不自然,居然没有回答“打仔洪”。
“打仔洪”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庆隆和‘虎煞’一定脱不了关系。他这么年后潜回省城,也是为了荔湾‘起龙头’而来。究竟这‘起龙头’和乌龙太岁有什么关系,学庭兄还请告知详情,否则我们是很难出手相助的。”
他一连串的发问,句句都关乎利害。“老襯庭”一向多谋善断,本来是想趁着“打仔洪”有求于“三栏”,乘机要这位洪门第一猛人相助,谁知道“打仔洪”反客为主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这一来他自己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老襯”了。
当时的气氛立刻有些沉默,众人心里各有想法,谁也没有说话。唯独是那个荷兰澄突然叫道:“老虎蟹!你带来的那条咸鱼干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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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几年前的“仁威庙”绝对没有今天翻新后的那么好看,庙宇建筑已经是破旧不堪,平时也甚少有人前来,而仁威庙前的泮塘荔枝湾也因为多年的时局动荡,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此时深夜之下,仁威庙更显得十分肃穆和神秘。
而三栏祖师堂却是隐藏在仁威庙的背后一个角落,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祠堂模样,其破落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和赫赫有名的西关“三栏”联系起来。
“老襯庭”走在前头,来到了祖师堂前就止步不前,反而是在四处张望。“荷兰水”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怎么‘老虎蟹’两个不在这里,难道已经提前动手了?” “老襯庭”瞪了他一眼,“打仔洪”道:“学庭兄,‘镇三栏’大人在哪里?”
“老襯庭”只是勉强笑了一笑,随即镇定道:“我们先入祖师堂内等候,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打仔洪”哈哈笑道:“恐怕他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能够来吧?方才‘老襯庭’你才说他一早在祖师堂内等着我们,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是太过奇怪了吗?”
“老襯庭”眉头一皱,没有再说话,只是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打仔洪”。“打仔洪”也看着他,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好一阵,令到一旁的“火麻仁”等众人都莫名其妙、不寒而栗,生怕这两位名动西关的洪门大老随时动手。
直到过了良久,“老襯庭”才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马骝泰’这条契弟已经不是‘三栏’中人了,他应该告诉了你不少的事情了吧?”
“打仔洪”道:“也多亏他告诉了我,你们三栏‘九大簋’也真是口痰上颈,居然想出这样的主意!”
“老襯庭”摇摇头道:“给人逼到了墙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火麻仁”再也忍耐不住,急忙道:“带妹哥,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打仔洪”还未回答,就看见祖师堂内冲出个人,身形矮小但是异常壮实,此刻满头大汗,显得十分惊慌。“荷兰水”一看到此人就大声道:“老虎蟹,你老味!你死去哪里了?”
这个被“荷兰水”唤做“老虎蟹”的矮小之人看见“老襯庭”,急忙道:“‘干货’已经拿到了!”
“老襯庭”一听十分高兴,道:“那栏哥他老人家呢?他现在哪里?”
“老虎蟹”一顿脚道:“他们三个已经下水了!”
“老襯庭”“啊”地惊叫一声,完全没有了他一派风流淡定的仪态,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道:“洪门战神‘打通街’已经来了,不是说好等他来才动手的吗?”
“老虎蟹”道:“等不及了,那只东西好像也来了!”
“打仔洪”突然道:“老虎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从方便医院把‘影月花’的尸体给偷了出来!”
龚千担本来还是昏昏沉沉,一听到这句话立时就吓醒了过来。一旁的“鬼仔谭”也很震惊,他知道这个叫“老虎蟹”的“矮冬瓜”非同小可,他就是名列三栏“九大簋”之一、江湖人称的“老虎蟹”,向来敢做敢为、胆大包天,所谓的“老虎蟹都要干”。
但是万想不到此人居然敢做敢为到了这个地步,把坠楼身亡的陈塘大寨阿姑“影月花”的尸体偷到了这里来,只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老虎蟹”却不太认得“打仔洪”,但立即就明白过来,连忙道:“洪执事,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虽然有伤阴德,但不这样做很难引那、那、那出来呀。”他连说了三个“那”字,不懂内情之人绝对不明白他是指什么。
“打仔洪”却似乎明白,对着“老襯庭”道:“快带我去见‘镇三栏’,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老襯庭”听到“打仔洪”如此说,十分高兴,道:“如若有你‘打通街’帮手,我们就多很多把握了!”
“打仔洪”道:“你不用客气,我也是为了向‘三栏’请将而来。大家互相帮忙。”
“老襯庭”道:“只要今晚大功告成,我们‘三栏’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任凭吩咐”说完对着“老虎蟹”道:“快抬起条干货,给我们带路!”
“老虎蟹”点点头,转身就进了祖师堂,然后抱着个由白布裹着的人形物体出来,应该就是“影月花”的尸体。
“火麻仁”和“鬼仔谭”对望一眼,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火麻仁”毕竟忍不住,还是走过去低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这究竟是搞什么把戏呀?”
“打仔洪”看见“火麻仁”这个模样,想了一想也低声道:“我们今晚要帮‘三栏’‘九大簋’起龙头捉‘乌龙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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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襯庭”道:“‘三栏酒’就是我们西关果、鱼、菜三栏调制的酒,胆雄心壮之人才敢喝。喝了三栏酒才有资格进入仁威庙三栏祖师堂。”说完他挥了挥手,有名三栏伙计就捧着个“九江双蒸”烧酒瓶走到前来。
“火麻仁”哈哈笑道:“原来是九江双蒸烧酒,我喝它十七八瓶也没问题呀。”“打仔洪”却皱着眉头,似乎对这三栏酒十分避忌。“鬼仔谭”心细如发,连堂堂“打仔洪”都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三栏酒”绝对是大有文章,低声道:“仁哥不要大意,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打仔洪”摇摇头道:“今晚我们是来三栏‘请将’,有求于人,轮不到我们不喝的了,我先来吧!”
“老襯庭”十分赞许,点头道:“洪门战神果然是大英雄本色,佩服,佩服。”说完就吩咐手下拿了四个普通酒杯出来,亲自将烧酒瓶中的三栏酒倒尽酒杯内。
龚千担看到那倒出来的酒像是黑漆一样,恶臭难闻,不用说喝下去了,就是这样闻了几闻已经快倒了下来。
“火麻仁”破口大骂道:“丢那妈,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闻?像是你们塘鱼栏的烂鱼味道?”
“老襯庭”笑道:“卓仁哥平常都在赌馆、麻雀馆逍遥自在,少在塘鱼栏。其实那些鱼腥臭味闻惯了还挺好闻的。”说完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下“火麻仁”、龚千担和“鬼仔谭”都不知如何是好,这“三栏酒”的味道实在是令人作呕,都开始有点头晕了,要真的喝下去,任他三人如何英雄了得,都不禁有些害怕。
“打仔洪”看了看面前黑沉沉的仁威庙,二话不说,仰头就将第一杯酒喝了下去,面不改色、神态自若。“老襯庭”、“荷兰水”和“荷兰澄”三大元老都吃了一惊,脸上露出无比敬佩的神情。
而“火麻仁”、龚千担和“鬼仔谭”三人虽然一向对“打仔洪”敬若天神,但现在看到“打仔洪”如此了得,也都吓得目定口呆,一起看着“打仔洪”。
“打仔洪”对着“老襯庭”道:“学庭兄,我看他们三个也不用全部要喝,就再选一个来喝吧。反正你们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火麻仁”对“打仔洪”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老襯庭”却面色大变,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道:“既然洪执事这样吩咐,我怎么敢不应承。你看谁再来喝?”
“打仔洪”看着龚千担道:“千担仔,你就来喝这第二杯吧。然后我们几个就入三栏祖师堂拜山。”
龚千担大出意料之外,实在想不到“打仔洪”居然是选自己来喝,而且听他的意思,要是自己不喝,他们四个就不能进入仁威庙。无可奈何之下,又是“打仔洪”带妹哥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酒杯。“火麻仁”在一旁一脸的同情之色,还有点幸灾乐祸。
“鬼仔谭”低声道:“带妹哥这么好功夫,你跟他不能比,千万不要一口就吞下去,不然肯定有麻烦。”
龚千担心中骂了一句:你真是好提议,还不能一口吞下去?难道还要含在口里面好好品尝?但“鬼仔谭”一向见识不凡,听他的话总应没错,于是就将酒杯放到口边一饮而尽。
他果然不敢一口就吞下肚子,在口中停留了好一阵,才缓缓咽了下去,但是那股腥臭味差点就把他熏昏过去,这种味道简直就是无法形容,平生从来未有喝过如此腥臭无比的东西。
只觉得双眼迷蒙,头晕眼花,摇摇欲坠,五脏六腑上下翻腾,仿佛所有肚子里的东西都要争相从喉咙里喷涌出来,但是喉咙处偏偏是无法动弹,那种难受感觉就像恨不得马上用刀把自己插上几下。
“火麻仁”和“鬼仔谭”看见他这样的情形,都十分紧张,大声叫唤龚千担。龚千担已经是神志不清,只听到朦朦胧胧有人叫自己名字,但是自己却无法答应。
“打仔洪”吩咐“鬼仔谭”扶着龚千担,然后对“老襯庭”道:“学庭兄,还请入庙带路。”
“老襯庭”看了看“荷兰水”一眼,马上笑道:“那小弟我就前头带路,恭请四位到祖师堂。”
说完挥了挥手,在街上所有的“三栏”伙计都四处散开,井然有序、悄没声息,只剩下“老襯庭”、“荷兰水”和“荷兰澄”三名“三栏”大老带着“打仔洪”四人向着仁威庙大门而去。
“火麻仁”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为什么要千担仔喝那三栏酒,现在搞成这样模样?”“打仔洪”沉声道:“你不要问那么多,等会入到仁威庙一切听我的主意,不准乱说话!”
“火麻仁”见“打仔洪”也如此慎重,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轻淡自信,吓得连忙点头,不敢再出声,也知道进入仁威庙内必定有重大的事情。
龚千担这个时候稍微感觉好了一点点,隐隐约约听到“打仔洪”这样吩咐,心中觉得“打仔洪”选自己喝这三栏酒一定是大有原因,但是刚想了一阵,就又想作呕,幸好有“鬼仔谭”搀扶,不然早就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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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仔洪”道:“你们不是要带我们去‘三栏公会’吗?怎么要去泮塘?”
“荷兰水”哈哈笑道:“我们三栏的公会就在泮塘大街的‘仁威庙’!”
“打仔洪”和“火麻仁”对望一眼,心中十分吃惊,他们一直以为今晚必定要在“三栏”内来一场龙争虎斗,想不到原来三栏公会居然不是设在“三栏”之内,而是在仁威古庙。
“仁威古庙”是供奉真武大帝的观宇,就位于今日的泮塘路上,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泮溪酒家之所在。“打仔洪”和“火麻仁”威震沙基,对于泮塘荔枝湾一带却甚少涉足,虽然不惧,但是毕竟是不明底细。
“荷兰水”和“荷兰澄”二人看见连“打仔洪”都露出犹豫之色,更加自豪,看来仁威古庙、三栏公会连赫赫神威的“打仔洪”也存了三分惧意。“荷兰水”道:“洪执事,我们三栏‘九大簋’今晚齐集三栏公会,除了恭候大驾光临,同时也是因为有件关乎我们三栏生死的大事。”
“打仔洪”正色道:“既然要‘九大簋’一起现身,这件事必定非同小可了。”
“火麻仁”道:“究竟是什么大事那么要紧?连你‘荷兰水’都如此凝重?”
“荷兰水”脸色一变,却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继续前行。“火麻仁”十分知趣,没有再追问下去。众人各怀心事,在黑夜中前行,很快就穿过了多宝大街,来到了龙津西街。龙津路在省城十分有名,由东自西,龙津东从今天的人民路起发,正是当年的西城护城河,龙津者自然就是指河,当年这条河道起源于旧日泮塘荔枝湾,一直蜿蜒到太平南西濠涌,汇合到护城河。
而龙津西街在前清时期还是一条清水河道,两岸荔枝红,而这“龙津”的龙字则是众说纷纭,在很多沙基、荔湾船户口中,就是指那位神出鬼没的“乌龙太岁”。
从龙津西前行,沿途就是泮塘和荔湾,也就是今天的荔湾湖公园,荔湾湖公园是建国后五十年代改田建湖而成。在当年却还是泮塘农田,风光秀丽,出产着著名的“泮塘五秀”,也是今天的著名老字号酒家“泮溪酒家”所在。 一条美丽绝伦的岭南特色的荔枝湾水道往西而汇入珠江江面,在今天的海角红楼泳场对出的江面,也是“疍家船户”在江面上贩卖艇仔粥的最旺盛场所,多少文人墨客于盛夏间流连忘返。
但是今晚的龙津西却是气氛凝重,所有住户都是关门闭户,不敢声张。而街上两旁的屋檐下每隔一段,就站着两三个身形彪悍的大汉,面无表情在看着“打仔洪”四人。“火麻仁”心中不由有几分惊惧,面上却毫无异样,哈哈笑道:
“西关三栏果然是人多势众,从龙津西开始就布置了这么多人手站街,这里到泮塘还有一大段路呀,哈哈!”
“荷兰水”冷冷地道:“我们三栏没出什么英雄人物,不过就是命贱、胆壮、人多,什么‘洪门战神’我们也不怕。”
“打仔洪”并不生气,道:“今晚三栏精锐尽出,齐集仁威庙。但是这个天时不是‘起龙头’的时候呀?”
“荷兰水”听到“起龙头”这三个字,吓得整个人当场怔在原地。他的兄弟“荷兰澄”为人较是粗疏,忍不住失声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起龙头’的?”由于太过惊讶,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荷兰水”气得瞪了他一眼,道:“不要乱说话!你真是‘单料铜煲’呀!”“荷兰澄”这才意识到自己露了底细,十分羞愧,立刻不敢再出声。
“火麻仁”也不太明白“打仔洪”为何一说出“起龙头”三个字,“荷兰水”这么强悍之人吓成这个样子,刚想打个眼色,“荷兰水”指着前方就道:“我们三栏的会计先生来迎接洪执事来了!”
从街的北面走过来一个人,朗声笑道:“带妹兄,今晚怎么这么好雅致来‘三栏公会‘消遣呀?”
这个人戴着副眼镜,像是个读书人打扮,但是双眼眼神锐利,一看就知不是个等闲人物。“火麻仁”低声对龚千担和“鬼仔谭”道:“这个就是‘三栏’的师爷和会计‘老襯庭’了。”
“鬼仔谭”在香港时也曾听乃父说起过“老襯庭”的名号,此人大名叫梁学庭,能写会算、足智多谋,是个懂笔墨之人,在三教九流中算是文化较高,因此担任“三栏”公会的会计,此人出生于香港,后随父母移居省城,在西关长大。他的绰号正是香港山顶上的有名建筑“老襯亭”的谐音,除了因为他是出生于香港,还因为此人精明算计,经常号称“世人除他皆老襯”,“老襯”者就是容易被骗之人的意思,所谓“水鱼”呀,所以江湖中赠他此外号。
“打仔洪”也曾见过“老襯庭”一面,不敢怠慢,连忙行礼,“老襯庭”笑道:“洪执事无须多礼了,就请入庙内三栏祖师堂,‘镇三栏’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老襯庭”当前引路,众人来到了泮塘大街上,远远就看见了泮塘湾上坐北朝南的那间仁威庙。龚千担和“鬼仔谭”离远看着仁威庙的坐向和气势,都隐隐觉得此庙建在泮塘之源上,朝南俯视荔枝湾和珠江面,必定有其原因。
“荷兰水”对着“老襯庭”道:“学庭先生,按规矩凡外人要入庙到三栏祖师堂,必须要饮‘三栏酒’!”
“老襯庭”微笑点头称是,“火麻仁”怒道:“你们三栏怎么那么多烂规矩?这三栏酒又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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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水”却不认识龚千担二人,喝道:“你两个寿头不怕死?”龚千担情急之下也不再多话,迎面一拳就轰了过去,“荷兰水”看见龚千担如此凶猛,心中有气,侧身避过,身手异常敏捷,反手就将那玻璃瓶打向龚千担后脑,龚千担刚来得及闪避,一旁的“荷兰澄”已经一脚踢将过来,“澎”地将他踢倒在地。
龚千担虽然有两下所谓身手,但是眼前这两位是纵横“三栏”多年的洪门大老,街头对仗无数,所以一下子就被击倒在地。“荷兰澄”刚刚踢倒龚千担,“鬼仔谭”已经双拳左右开弓打了过来,“鬼仔谭”在香港受过西洋拳法专业训练,这一下组合拳完全是西洋套路,比龚千担的三脚猫“蔡李佛”就厉害得多了,饶是“荷兰澄”在“三栏”见多识广,但是却从未见过,一时间被他逼开了几步。
“鬼仔谭”扶起龚千担,道:“怎么样,没什么事吧?”龚千担摇摇头,刚才吃了小亏,当场也发了狠,大声喝道:“丢那性,冲过去!”说完又朝着“荷兰水”冲了过去。“鬼仔谭”也和“荷兰澄”混战在一起。
龚千担虽然勇猛,但是讲到街头近身搏斗的经验哪能及得上“荷兰水”,加上他手上那个玻璃瓶原来也是武器,几个来回就被他打得手忙脚乱。反倒是“鬼仔谭”的西洋搏击拳法非常了得,而且身法灵活,所以一直占着上风,“荷兰澄”忙于招架。龚千担同“荷兰水”斗了一阵,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手上的玻璃瓶打中额头,顿时满头鲜血淋漓,视线受阻,又被“荷兰水”踢倒在地。
“荷兰水”哈哈大笑道:“你这样的身手也敢来闯三栏?今晚就帮你埋单!”说完举起那汽水瓶,对着龚千担的头就砸了下来,突然听到好像响雷一声暴喝,一条人影扑到身前,“澎”地一声响一拳就将那玻璃瓶打个粉碎,那些玻璃碎片溅射开来,吓得“荷兰水”连忙低头闪避。
他十分吃惊,抬头看去,面前站着的是神威凛凛的“打仔洪”。“打仔洪”一击即中,却没有乘势攻向“荷兰水”。他和“火麻仁”已经将那七八个“果栏”伙计打退,看见龚千担有危险,立即就冲过来相救。“荷兰水”单是看到
“打仔洪”就已经怯了三分,转头再一看,见到“鬼仔谭”已经将“荷兰澄”逼到无路可退,这个时候埋伏在四周的几十个“果栏”伙计像潮水般涌了出来,将“打仔洪”四个团团围住。
“荷兰水”喝道:“都给我停手!”“鬼仔谭”听他这样一说,就停下手来,没有再攻向“荷兰澄”,连忙将龚千担扶了起身。
“火麻仁”道:“‘荷兰水’,刚才这么大口气,现在怎么又不动手了?”
“荷兰水”对着“打仔洪”竖起拇指,道:“多谢手下留情。不愧是‘打通街’,论拳头,我不是你的对手。”转头对着“鬼仔谭”道:“这个少年是什么人,居然会西洋拳。”
“火麻仁”道:“他是香港西环‘公脚先’的公子,叫做‘鬼仔谭’!”
“荷兰水”哦了一声,显然也听过“公脚先”的名头,道:“难怪有这样的身手。洪执事,你们不用‘闯花街’了,我带你去三栏公会去见‘镇三栏’!”
“打仔洪”却十分意外,想不到居然“荷兰水”肯带他拜见“镇三栏”,又惊又喜道:“多谢成全。”“荷兰水”没好气道:“你过了我这头关,不代表你就可以请将。今晚你们四个能够走出公会再说吧!”
说完和“荷兰澄”转身就走。“火麻仁”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我们应该怎么做?”
“打仔洪”道:“管他那里是龙潭虎穴,先见到‘镇三栏’再说!”“火麻仁”知道公会那里必定是云集了“三栏”高手,只好点点头,又对龚千担道:“千担仔,你还顶得住吗?”
龚千担真是又羞又愧,想不到自己一开头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还受了伤,连忙道:“当然顶得住了!”“打仔洪”就吩咐“鬼仔谭”扶着龚千担,四个人跟着“荷兰水”后面而去。
“荷兰水”两兄弟在前引路,四周那几十个“果栏”伙计隔开了一段距离尾随,倒像是护卫着“打仔洪”一般。
走了一段路,“火麻仁”突然道:“慢着,你们现下究竟是去哪里?”“荷兰水”回头冷笑道:“‘火麻仁’,堂堂‘聯興顺’草鞋先锋,难道也怕了?”
“火麻仁”骂了一句,道:“我怕你个大头鬼,不过你们现在这个方向是向着多宝大街去的。”
“荷兰水”道:“‘火麻仁’果然是‘心水清’,头脑清醒,不错我们现在是经多宝大街去泮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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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没有想到“火麻仁”这么快就来找自己,有点吃惊道:“今晚就去?”
“火麻仁”道:“难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十三行’的‘青龙白虎将’已经到了长堤与‘水龙’见面了,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进行‘生死片’。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缩骨全”已经听“火麻仁”提到过“鬼仔谭”,就对着“鬼仔谭”道:“你就是‘公脚先‘的儿子?”
“鬼仔谭”恭敬道:“晚辈正是,家父也常常向我提到过全叔您的。他还说‘簪花戴红,由清入洪。’”
“缩骨全”听到“鬼仔谭”说完这句话后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打量了“鬼仔谭”好一阵,才道:“既然你是‘公脚先’的儿子,也可算是自己人了。今晚‘三栏请将’可是凶险无比,你可想清楚了。”
“鬼仔谭”昂然不惧,道:“家父也是甚为仰慕‘其昌先生’,现在晚辈可以为他老人家效力,正是家父的愿望。”
“火麻仁”道:“好,准时八点在新填地街口见面,然后出发到‘三栏’!”说完即转身离去。“缩骨全”临离开时拉过龚千担到一旁道:“今晚若是有什么危险,记得保住你自己的小命要紧,你要执生了,细佬!”
龚千担一向敬重“缩骨全”,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口中维维是诺,他待“缩骨全”也离开之后,对“鬼仔谭”道:“这个‘全叔’虽然为人很好,但总是胆小怕事。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加入三点水的。”
“鬼仔谭”笑道:“你不要看小‘缩骨全’,他的来历大不简单,有机会你自然会知道的。”说完脸上莫测高深。龚千担看他这般玄虚,想起方才他提到的“簪花戴红,由清入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久如就道:“今晚你们去三栏可要千万小心,我还是先回家,等你们的好消息了。”龚千担点点头,道:“你回去也好,今晚毕竟是我们三点水的分内事,你是个读书人,还是不要牵涉进来了。”陈久如苦笑道:“我书读得不少,今晚你们是动拳脚的事务,我想牵涉进来也不行呀。”他说完就和龚千担、“鬼仔谭”道别而去。三人数日来出生共死,都对今晚“请将”忐忑不安,所以特别珍重道别。
好不容易等到八点,二人来到了新填地街口,早看见“打仔洪”和“火麻仁”在等候。“打仔洪”依旧是英气勃勃,不过却是一身长衫打扮。龚千担本来还是十五十六的心情,但是一看见“打仔洪”顿时就信心百倍,而且和他分别数日未见,连忙走上前去问好。“打仔洪”拍拍他肩膀,尽在不言中。“火麻仁”又替“鬼仔谭”引见“打仔洪”,“鬼仔谭”此刻见到“打仔洪”本人顿时一脸孺慕之情。
寒暄之后,“打仔洪”就对龚千担和“鬼仔谭”道:“三栏请将,祸福难料;各有兴旺,生死由天。今晚若是有什么万分凶险,必要时就跪地求饶,他们看在‘老聯’的份上,你们自可保全性命。”
龚千担一直就对“打仔洪”的身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鬼仔谭”未到省城之时也听过无数次关于“打仔洪”的威名,想不到这位堂堂“洪门”战神,面对长堤数十名“咕哩”兵团的包围都未曾有过惧色,现在还未到“三栏”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想而知今晚确实异常凶险,祸福难测。
四个人再不言语,一起就沿着新填地街向北而行,直向着“三栏”而去。
当年的西关英雄地“果、菜、鱼”三栏,除了“塘鱼栏”地名犹在,其余两地历经近百年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到今天早已不复存在,徒留下散碎和即将湮没的历史尘烟。
其位置大概就在今天西关的梯云东路以西,平治里以东的一带,那里到今天都是民居密集,水产、肉店林立,而在八十几年前,则是“三栏”的天下,也称作“市井乐园”,西关的贫苦阶层多数就聚居在这一带。
“打仔洪”四个走到来果栏的开道口时,已是华灯初上,这个时候的“三栏”也结束了白天的热闹营生,所有摊贩都收业离去,一般只有“三栏”公会的主事们会留在这里商议事宜或者是谈天说地。
龚千担放眼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低矮房屋,密密麻麻。地上湿湿滑滑,还有不少白天开摊时留下的杂物污秽。外面大街上的微弱灯光映照之下,中间一条路道,两旁都是已经收业的摊铺,但是一个人影也不见,像是内里机关重重,更让人有点胆战心惊。
“打仔洪”一早已经按规矩将“请将”拜贴送到来三栏之内的公会,也知道此时三栏内的高手早就布置妥当,单等他四人前来,所以一点也不吃惊,大步走上前去,高声道:“‘聯興顺’武执事洪带妹,有事求见。”
但过了良久,栏内毫无声息。一向横行无忌的“火麻仁”现在却有些畏手畏脚,低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现在怎么办?”
“打仔洪”微笑道:“今晚来请将,就料到要‘闯花街’的了。如果在这里畏畏缩缩,只会让人取笑。我‘打通街’的招牌还不想今晚毁在这里。”说完就举步向前走去。
“火麻仁”脸上一红,看了看龚千担和“鬼仔谭”一眼,表情复杂,就快步跟了上去。
四个人两前两后,走进栏内,都没有说话。走了一阵,“鬼仔谭”拉了拉龚千担的衫尾,龚千担立时会意,向后看去,看到来路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影影绰绰站了七八个人,手上都拿着家伙,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鬼仔谭”低声道:“他们手上的都是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