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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道:“正是这件,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这件帅袍,所以这些藏在陈塘南学堂的大戏袍才会跑出来的。”
“鬼仔谭”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是说这些大戏袍是来朝见‘李文茂’的?它们不过就是些戏袍呀,怎么会动的起来?”
但是他自己也是亲眼所见,这些戏袍不单只会动,而且宛如行军打仗一般,井然有序,说什么也不到他不相信。龚千担道:“这些戏袍上都有请神咒诀,又是当年洪胜弟子阵亡时所着,有这‘琼花会馆’帅旗招引,必定能够找到泮溏之源那巨龙舟的掩埋之地。”
“鬼仔谭”看了看龚千担,道:“这个二花面是想用这些戏袍领路?”龚千担道:“正是,请神咒就是从巨龙舟上而来,这些大戏袍当日都是掩埋在龙舟淤泥之下,被当年‘洪胜’前辈挖出来的,现在自然要回到原位了。”
“鬼仔谭”听了有些恍然大悟,但随即就满脸狐疑:“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的?是什么人告诉你的?”龚千担脸色有些变了变,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快点把这两个家伙搞正再说吧!”“鬼仔谭”虽还是有些疑心,但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几个厉害无比连“打仔洪”都几乎地当不了的“虎神打”很有可能也是同这面“琼花会馆”帅旗有关,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鬼仔谭”不再犹豫,对着那个“二花面”就要开枪。
但是他举起手枪那一刹那,转瞬间看见在花艇右边的边上爬上来一人,浑身血污,神情狼狈,样子正是先前的“靓公保”。
“鬼仔谭”打了个哆嗦,拉着龚千担道:“你看看那边,那个是谁?”
龚千担顺着他手指看去,并没有出声。“鬼仔谭”以为又是他自己的幻象,急道:“你什么也没看到吗?”龚千担脸色凝重,半天才道:“我也看见了,这个人是什么人?”“鬼仔谭”高兴道:“原来你看到了,他就是‘靓公保’太公呀!”说完又叫道:“坏了,你看他像是受了重伤,赶快去救!”
却被龚千担一手拉住,道:“且慢,他怎么可能是‘靓公保’?他死了都有六七十年了!”
“鬼仔谭”一向都是聪明机警过人,但是一上了这条花艇却是方寸大乱,现在被龚千担提醒下才猛然打了个冷颤:据“ 猪油顺”所言‘靓公保’早就在七十年前在珠光街遇难,怎可能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但是回想方才龚千担出现之前自己所见情景,却是万分真实,仿佛那“文王茂”和“靓公保”与一众红船弟子就站在刚才的位置一样,一时间“鬼仔谭”头都感到有些眩晕。
那个从船边爬上来的“靓公保”抬头看见了龚千担和“鬼仔谭”,似乎是看到亲人一般,用嘶哑的声音叫道:“快去传报!琼花街已被烧光了,是那怪做的!”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但是真真切切地听见眼前此人正在对着他们说话,绝非什么幻象。
“鬼仔谭”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真的就是‘靓公保’吗?”
那人双手撑在船边,似乎已经力有不继,对着“鬼仔谭”看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小心你背后!”
“鬼仔谭”听他这样一说,连忙掉转头来,却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鼻子中闻到是一阵强烈的野兽骚味。“鬼仔谭”知道“虎神打”的利害,瞬间就能取自己的性命,当场低头一滚,反手就连开两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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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是江湖大老,也不惊慌,“朱仔炮”叫了声“来得好”,立刻左右开弓,发出“朱砂掌雷”攻向这两个跳上龙舟来的怪物。他的袖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朱砂火药,看起来像是无穷无尽一样,顿时龙舟上火焰直冒、烟雾迷漫。
“打仔洪”对“老襯庭”道:“学庭兄,帮我照看‘火麻仁’!”说完舞起船桨也攻了过去。方才以一对四寡不敌众,“打仔洪”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一个人独战两个怪人,又有“朱仔炮”的朱砂掌雷助阵,登时就占了上风,将两个怪人逼到了船头。但是这个两个怪人却比先前更加疯狂,完全是两头野兽一样。
“两脚黄鳝”黄天来对“镇三栏”道:“镇大人,这么多戏袍挡在水上,怎么办呀?”
“镇三栏”骂了一句,道:“还办个什么?撞它老母呀!” 黄天来点点头,刚要操控蛟龙舟,突然从船尾的水面上跃起两条黑影,扑向黄天来,赫然就是另外那两只怪物。这四个怪人居然会分进合击,两个从船上进攻,另外两个却是潜下水去,然后游到船尾发起突袭。
这一下猝不及防,“打仔洪”正在船头对付那两个怪物,一时间也救护不得。电光火石一刻,“荷兰澄”用尽力将黄天来双脚一扯,黄天来立刻倒在了船底,总算避过了一劫。
从水中扑上来两个怪人,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幽幽蓝光,突袭扑空之下,一起蹲伏在船尾。其中一个的手上居然捧着之前从半空中扔过来的人头,正在不停地用舌头在舔,众人看着都几欲作呕。
“镇三栏”一手将黄天来扶起推到龙舟中间,对“老襯庭”道:“你负责照看黄鳝公和火麻仁!”然后对“荷兰水”和“荷兰澄”打个眼色。
“荷兰水”和“荷兰澄”对望一眼,“荷兰水”抬手一个玻璃瓶就像飞镖一样扔向那个捧着人头的怪人。“荷兰水”手劲刚强,那玻璃瓶一打在怪人头上,顿时像炸弹一般爆裂开来,那“果栏水”立刻就洒满了两个怪人全身,痛得两个怪人“哇哇”大叫。“荷兰澄”和“镇三栏”趁此机会,同时出手,攻向两个怪人身上。
“镇三栏”威震“果”、“鱼”、“菜”三栏多年,因故得了这样一个外号,除了因为他的威望和人品外,实在是有真才实料的一等一搏斗功夫。那“荷兰澄”也是“果栏”一代强人,身手勇悍,昂然无惧,赤手空拳迎上前去。
船尾这两个怪人不但比先前更为狂暴,而且可能是舔过了血腥,更加力大无穷。“镇三栏”的那把“三栏”铜钱剑根本就伤不了这两个怪物半分,“荷兰澄”一个不留神就被其中一个怪人抓住了手臂,那怪人张口就咬了下去,顿时血淋淋一块肉被撕扯起,痛得“荷兰澄”惨叫一声。“荷兰水”和“镇三栏”都是又惊又怒,连忙将“荷兰澄”救了回来,幸亏“荷兰澄”十分悍勇,虽然手臂受了重伤,还抵受得住,忍不住在破口大骂。
“鬼仔谭”在水底向着那“水云仙“的花艇游去,很快就到了那花艇船尾,暗忖那个“水云仙”和“大花脸”都是站在船头,因此攀着船尾的甲板就爬了上去。他身手矫健,虽然落着大雨,花艇上四处都湿滑异常,但“鬼仔谭”两下手脚就跳上了艇上。
今晚他们一行人吃尽了苦头,凶险万分全是拜这“水云仙”所赐,“鬼仔谭”早就是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甫一站稳,就看到船头处站着的依稀人影,想都不想举起手中那把德国制强力手枪就要射击。
却猛然停住,因为此时花艇船头处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唱着大戏的“水云仙”和舞动帅旗的“大花脸”,而是变成了三四个人。当中两个尤其吸引他的注意力:一个是中年人长袍及身,脸相清癯;另外一个却是身材高大、英气勃勃的年青人。此二人之所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是因为“鬼仔谭”乃父是粤剧红船大家出身的“公脚先”,虽然他自己是个ABC,但是毕竟自幼受其父耳濡目染,对红船艺人的装束和神态都十分熟悉,当中站着的这两个人无论神情、举止和装束都分明就是红船中人。
明明花艇上是那个“水云仙”和“大花脸”,现在却突然出现了这几个人,“鬼仔谭”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犹豫之下没有开枪,还慢慢放下了手枪,看着当中那两个人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大声道:“你就是‘文王茂’和‘靓公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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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仔炮”和“镇三栏”听到都十分焦急,“朱仔炮”叫道:“谭少爷去不得呀,那狸猫术士变术非凡,你不是她们的对手的!”
但是“鬼仔谭”年少气盛,又是“竹升仔”出身,ABC的脾气,哪会听得进“朱仔炮”的劝阻?他一下子又再没入水中,一条浪线就向那“水云仙”的船而去。
“老襯庭”道:“镇大人,洪执事支持不了多久的,我们一起杀过去吧!”
“镇三栏”对着黄天来喝道:“黄鳝公,洪执事也算是‘盲昌’的热血门生,难道你就袖手旁观,有负他对你们疍家人的大恩?”
“两脚黄鳝”一听到“其昌先生”四个字,立时就咬咬牙,道:“好吧,好歹就好歹,烧卖就烧卖!你们坐稳了!”说完他也大喝一声,单手一沉,那船桨搅动之下,蛟龙舟像是飞箭一样冲向那铁皮龙舟。
铁皮龙舟之上“打仔洪”以一对四,虽然身手无敌,棍法了得,而且招招中敌要害,但是却丝毫伤不了这四个“虎神打”怪人。龙舟上位置又狭窄,难以躲避得及,“打仔洪”的胸口、手臂和大腿上已经是血迹淋漓,幸亏都不是致命,但以他的威名来说已经是十分狼狈、生平大辱。“朱仔炮”待两条龙舟靠近,连发朱砂手雷,暂时逼开了四个怪人,“打仔洪”才得有片刻喘息机会。
“老襯庭”突然叫道:“荷兰水,你们还不动手?”“荷兰水”和“荷兰澄”两兄弟从怀中突然掏出几个玻璃瓶来,里面满是像水一样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荷兰水”大声道:“带妹兄,小心,滚水来了!”
“打仔洪”虽然不知道这二人用意,但是听到“滚水”两字,下意识就连忙跳开到船尾。“荷兰水”和“荷兰澄”已经将那几个玻璃瓶盖打开,向着那四个怪人洒了过去,一面大叫道:“让你们这四个骑呢怪尝尝我们‘果栏’的厉害!”
他两个人的手法奇特,虽然只是普通的几个玻璃瓶,但是里面的那些液体像是满天风雨一样泼洒到了四个怪人的身上,这些液体一淋到怪人的身上就冒出阵阵青烟,好像是往烧红了的铁上洒水一般。那四个怪人一经淋到,也好似是被电击无异,暴跳如雷,哇哇怪叫,看似疼痛万分,而且那身上的斑纹和体毛处不断流出脓血。
“打仔洪”又惊又喜,先前在果栏时“荷兰水”和“荷兰澄”两兄弟都是他手下败将,本事相差甚远,因此心里觉得此二人有负三栏“九大簋”的威名,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想不到他二人盛名无虚、身负绝技,看来他们从玻璃瓶中泼出的这些水竟可以克制“虎神打”。
“镇三栏”却知道这就是“荷兰水”两兄弟威震清平街“果栏”的压箱底“果栏水”。
三栏“九大簋”各有独门看家本领,“荷兰水”本人之所以得此外号,倒不是全因他是在果栏贩卖外国汽水和水果的缘故,而是因为他和兄弟“荷兰澄”二人自幼生于南洋,所以对很多南洋处的珍奇异果有多年钻研,再加上从果栏的洪门前辈手中得到古秘方,而炮制成了此独门秘技“果栏水”。
这“果栏水”传闻能腐骨去肉、迷人百步,因为不太光明磊落,所以“荷兰水”轻易不会动用。“老襯庭”早就料到今晚必会有龙争虎斗,所以吩咐他二人随身准备,以防不测,当此危急关头就命令二人使出。
“镇三栏”看见那四个怪人被“果栏水”弄得狼狈不堪,连忙叫道:“洪执事,快跳过来!”“打仔洪”心知一个人不是这四个怪物的对手,不敢恋战,一纵身就跳回蛟龙舟上,拱手对“荷兰水”道:“多谢水哥相助之恩,打仔洪感激不尽。”
“荷兰水”忙道:“大家都是洪门兄弟,洪执事何须如此客气呢?”“荷兰澄”却在一旁沉声道:“‘果栏水’没用的,对付不了他们的。我们还是快点散水松人好过了。”“镇三栏”等人听他这样说到,心想堂堂三栏“九大簋”竟然要临阵脱逃、躲避敌手,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都不以为然。
但是很快就听到铁皮龙舟上那四个怪人开始吼叫起来,那“果栏水”和朱砂手雷一样,根本伤不了他们的根本。此时那数百件从陈塘南而来的大戏服不知究竟,却停止了前行全数站在了蛟龙舟的周围。船上众人看着这些破旧不堪又血迹斑斑的旧戏服,虽然里面是空空荡荡,但是仿佛真是有数百个当年战死的“洪胜班”弟子在看着自己一样,忍不住浑身打起寒战,此情此景实在是匪夷所思,诡异非常,若非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相信的。
这些戏服一律都是正面朝着蛟龙舟上众人,团团围在蛟龙舟的一侧,隐然挡住了众人的退路。而那个“大花脸”也不知为何原因已经停止了挥动手上的“琼花会馆”帅旗。“镇三栏”端详了这些戏服片刻,朗声高叫道:“列位‘洪胜’前辈英魂,弟子‘镇三栏’是興顺山忠顺堂门下。各位如若有知,不要被外道所惑,反害我洪英弟子!”
他这番话说完,那些戏服却是纹丝不动,大雨浇淋之下,水滴不停顺着戏服而下,水面上都被染成一片暗红色,也不知是不是就是戏服上的污血。众人看见“镇三栏”居然对着这些戏袍说话都有点觉得好笑。
“老襯庭”道:“镇大人,这些东西似乎是要拦住我们,不让我们的龙舟退开去!”“镇三栏”环视四周,也是暗叫一声不好,现在他们这条蛟龙舟正是被那四个“虎神打”怪物和这些戏袍围在了中间。
“荷兰水”突然骂道:“丢那妈,怎么我身上这么臭?是什么怪味道?”众人听他一叫,也闻到身上确实是有阵腐臭味,而且很像是那些存放多年霉臭不堪的衣服味,还混杂着血腥之味,十分难以忍受。
“老襯庭”用力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叫道:“不好,这是戏袍上的味道呀!大家千万小心,提防有毒。”“镇三栏”道:“这些戏袍上的味道怎么会跑到我们身上了?”
他话音未落,听到半空中风声,抬头一看,其中两个斑纹怪人正凌空跳来这边蛟龙舟上,现下两条龙舟相隔如此之近,这两个怪人轻松一跃而过,“镇三栏”还可以看到他们狰狞面目,张开嘴巴,露出一口尖牙,腥臭之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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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三栏”曾听过三栏前辈提过“虎神打”并非是传说中的“虎煞”,而是请神咒中神打法的一种功法,传闻行法人能够请动虎兽附体,如猛虎一般凶猛,嗜血吞肉无数,刀枪不动,力大狂暴。当年的红船大起义,众多“洪胜”弟子在广西就是遭此“虎神打”的毒手,连“靓公保”都无法退敌。但是“镇三栏”自己却是不太相信,只道是洪门前辈们夸大其词,或者是以讹传讹,当作是乡野村谈,但是断想不到却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
想当年以“洪胜”前辈的英勇都尚且死伤无数,何况是今晚只是区区他们数人而已?“镇三栏”一面冷汗直冒,一面心里却是十分疑惑:这“虎神打”只在几十年前听闻过,为何在突然在省城这里出现?而且一来就来了四个如此厉害的“虎神打”?
“荷兰水”和“朱仔炮”都大声招呼黄天来把蛟龙舟驶近过去,但是黄天来看到对面这样的情景,毕竟有些胆怯,居然不敢动弹。
“鬼仔谭”却不知道“镇三栏”心中所想,看见情况如此危急,想举枪射击,但是又像那晚在珠光街一样,怕误伤“打仔洪”,而且看样子这四个家伙比起珠光街和陈塘大寨那两个更加厉害百倍,手枪恐怕也只是徒劳。他看见“镇三栏”还在迟疑,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打仔洪”的吩咐转头就跳入了水中。
“老襯庭”急道:“鬼仔谭,你要去哪里?”“鬼仔谭”从水中冒出头来,高举手枪,道:“我要去那边搞正那两只狸猫精,抢回‘琼花会馆’帅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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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大戏戏袍越行越近之下,看上去足有差不多近百之多,浩浩荡荡,自成队列、井然成军。“鬼仔谭”都可以清楚看到戏袍上的花纹装饰,均是血迹斑斑、腐旧不堪,看样子是有不少年头了,还发出阵阵的臭味,让人几欲不忍嗅闻。但是戏袍中却是空空如也,在水中自行行走的竟然全是这些空晃晃的大戏袍。
“打仔洪”低声对他道:“你看这些戏袍的装饰,全是小武生和六分架武生,应该都是当年的平靖王大军坐下的‘飞虎班’。”
太平天国年间平靖王李文茂的戏班大起义,手下编有“猛虎班”、“飞虎班”,都是戏班中的正印武生、小武和六分架武生编练而成,个个身手不凡,翻腾跳跃不在话下,曾使清军大为惊恐。
而省城的四大公司之一“洪德胜”弟子大都是梨园红船出身,更是大军中的佼佼者,这“飞虎班”就是清一色“洪胜”弟子组成,“打仔洪”身为沙基洪门大老,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空戏袍的服饰。
他转头再看着那大花面“张飞”手中舞动的那面“琼花会馆”帅旗,道:“那面就是琼花会馆起义的大旗,居然落在了这两个东瀛狸猫士的手上。”“鬼仔谭”道:“为何她们要帅旗引这些飞虎班出来?”
“镇三栏”插口道:“当年‘飞虎班’中有不少洪胜‘请神咒’高手,现在这些前辈英魂有这面帅旗招引,必定能引去泮溏之源和那条巨龙舟的埋藏之地。”
“鬼仔谭”有些恍然大悟道:“镇大人,莫非那旗标巨龙舟上藏着的就是‘请神咒’?”
“镇三栏”脸色有些惨然,道:“那是我们两广洪门至宝,我们泮塘洪门先人数百年来守护之物,想不到今天居然是让我们故去的‘洪胜’前辈英魂来引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面琼花会馆的帅旗居然落在了东瀛人的手上!不然她们怎么能驱动这些洪胜前辈英魂?”
“鬼仔谭”大声道:“我们快过去抢回帅旗!”“打仔洪”道:“我们还是小心对面这四个怪物先吧!”
蛟龙舟上众人看着对面那四个满身斑纹体毛的怪人,都有些不寒而栗。那四个怪人血红的双眼也一直盯着众人,弓着身子,但是迟迟未有行动,似乎是蓄势待发,那模样像极了猛兽在攻击前的样子。
“镇三栏”朗声提醒众人道:“大家小心,这四个家伙是‘虎神打’上身,力大无穷、残暴无性,千万不要硬碰硬!”
“鬼仔谭”却不晓得什么是“虎神打”是什么东西,自然不懂得厉害,从身上掏出他那只德国制手枪。“打仔洪”高声对“镇三栏”道:“镇大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飞身跃起,舞动手中那条裹着他外衣的船桨,兜头就对着对面那四个斑纹怪人当先一个扫了过去。此时两条龙舟相隔有段距离,但是“打仔洪”跃起之下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跳了过去,手中的船桨夹着外衣舞动起来看有千斤之力、威猛无伦。看得蛟龙舟上“三栏”众雄都张大了口,忘乎所以。
船桨到处,正中那当先的斑纹怪人额头,听得“嘭”地一声巨响,那怪人却丝毫不动,反震得“打仔洪”手腕生痛,差点就松开船桨。这条蛟龙舟船桨是黄天来专用祖上传法熏制的荔枝阳木所做,比生铁还用硬实,但是打在这条怪汉的头上却好像毫无反应一般。“打仔洪”平生之下从未碰到这等劲敌,心中震惊万分,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家伙怎么和当晚在沙面英军营中碰到的那个古怪英军如此相似?看起来力大无穷,而且连番击打都丝毫无损,依然悍勇无比。
但是也轮不到他细想,此时另外一个还未再次变化的“水云仙”又开始唱起戏来,这次唱的又变回“客途秋恨”,但是歌声比先前却诡异了一万倍,若是闭上眼睛听来真是不觉得这歌声是人唱出来的。
纵是三栏“九大簋”个个号称“猛鬼桥上睡”的人,但是听到这大戏歌声都一起不寒而栗,心里有些发颤。
那四个斑纹怪人像是受到了这阵歌声刺激一样,一起怪吼起来。“打仔洪”看到他们的体毛竖起,肌肉暴涨,口中发出一阵阵骚臭之味,心知不妙,大声叫道:“鬼仔谭,你去搞正那两个日本仔!夺回帅旗!”
“鬼仔谭”刚要答应,突然从半空中抛过来一样物体,正好就落在了蛟龙舟的船上,像个球一样一直滚到了黄天来的脚边。黄天来低头一看,差点就站立不稳。旁边的“荷兰澄”也低头看去,“哇呀”大叫起来,骂道:“丢那妈,是个人头呀!”船上顿时就血淋一片,还夹杂着无比腥臭,“鬼仔谭”阅历最是浅薄,不比在场其余洪门前辈,差点就呕了出来
“镇三栏”赫然看到那滚在船底上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但还能看见人头上的头发,似是个女子模样,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叫道:“打字洪,他们要发作了!”
“打仔洪”怒道:“谁不知道你阿妈是女人?‘朱仔炮’,你还不动手?”但先前被他打了一船桨的斑纹怪人看到那颗人头,被血腥所激,已经一手就抓向他胸前。“打仔洪”何等身手?侧身一让,船桨桨头一圈,当作长棍也捣向这怪汉胸口。怪人被他桨头震退了两步,剩下那三个怪人也被那人头血腥所激动,立刻散开围住“打仔洪”,六只怪手一起抓向他头部,动作之快完全不是人之所为。
这边蛟龙舟上众人都不由得替“打仔洪”倒抽一口凉气,他一人面对这四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简直就是凶多吉少。“打仔洪”毫无变色,右脚向后一退,船桨平举胸前,大喝一声连环送出,桨头混着千钧之力几乎不分先后点在了那三个怪人的胸前。
这边“镇三栏”和“荷兰水”同时惊呼道:“六点半棍法!”声音中又是佩服又是大出意外。“镇三栏”素闻“打仔洪”是有名的“蔡李佛”拳高手,一拳断碑之威,但是万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懂得红船“永春”的不传之秘“六点半棍法”,而且看他的手法和力道还是十分高深,绝对不是半吊子。
“镇三栏”越看越是激动,忍不住道:“看‘打仔洪’的身段功夫,真是像极了当年的靓公保前辈!”“靓公保”是红船高手,在洪门中声名卓著,特别是以高超的六点半棍法出名。
“朱仔炮”看出厉害,知道“打仔洪”以一敌四,万难幸免,又再连珠炮发,十几发的“朱砂手雷”顿时就落在了那四个怪人的身上,准头十足,完全没有误中“打仔洪”。“朱砂手雷”一打在怪人身上,顿时就爆炸出一阵阵赤红色的火焰,四个怪人似乎是为朱砂所克,被打得剧痛,每一发朱砂雷击中,都会发出那摄人胆魂的吼声,十几发之后,四个怪人都不敢再逼进“打仔洪”。众人都齐声喝彩,大赞“朱仔炮”。
“朱仔炮”怒道:“丢那妈,叫什么好,他们虽然是邪物怕这些朱砂,但朱砂杀不了虎神打的,最多像是被针刺一样。镇大人,你见过虎神打,快点想个办法呀!”
果然那四个怪人被朱砂手雷击中,虽然吼叫了一轮,但是很快就恢复常态,又向“打仔洪”围攻起来。
“打仔洪”虽然战力惊人,但这四个怪人却是动枪不入,除了害怕朱砂之外,“打仔洪”也伤不了他们半分,一起围攻“打仔洪”。当先领头那斑纹怪人尤其狂暴,双手不断抓向“打仔洪”胸口,势要将他开膛破肚不可。“打仔洪”在这条铁皮龙舟上闪转腾挪,惊险万分,好几次仅仅被对方利爪扫中,胸前衣衫已经破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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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对面那四名大汉一起仰天大嚎,这阵嚎叫声听起来完全非人所发,倒像是一群野兽在咆哮,雨夜中更显得恐怖凄厉。“打仔洪”叫声不好,操起船桨就立在龙舟舷边,脸色又是凝重又是紧张,对着黄天来喝道:“黄鳝公,快把船驶开!”
那四名大汉此时双眼血红地瞪着“打仔洪”等人,像是有人指挥一般,齐齐将身上衣衫撕落,“鬼仔谭”毕竟是初出茅庐,未见过大场面,顿时吓得有点不知所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因为这几名大汉脱落衣衫之后,露出的是毛茸茸带着斑纹的体毛,浓密异常,完全看不到体肉。这斑纹黄中带黑,像极了那百兽之王、“寅山君”的条纹。人人的双臂都十分粗壮,比常人足足粗壮有两三倍之多,双手五指又尖又长,像铁钩一般,看落能轻而易举将人开膛破肚。而且看样子,这四人显然是被那“水云仙”的大戏歌所激动,将“打仔洪”等人当作了对手,像是野兽发动袭击之前在观察对手,随时准备扑过来、致命一击。
“镇三栏”也有点发懵,对着“朱仔炮”道:“朱仔炮,这就是几十年前在广西大破洪胜军的‘虎煞’?”
“朱仔炮”苦笑道:“镇大人,我也不太清楚。这东西几十年都未曾听说过,现在一出来就四个!”
他们二人都是洪门大老,对于两广洪门掌故从小就耳熟能详。传闻当年洪兵起义风起云涌之际,佛山“琼花会馆”弟子与李文茂的红船弟子大军攻到广西,而省城四大公司之一的戏班洪门弟子会“洪德胜”在“靓公保”等人率领下更加是精英尽出,但在两广深山山区却遭遇到了“虎煞”重创,以“靓公保”等洪门前辈的高强仍然死伤无数,十分惨烈。“镇三栏”也从上代叔父元老口中听到过很多次,眼前这个情形竟和叔父元老提及的十分相似,不由得他不胆战心惊。
“打仔洪”双眼不停地看着对面这四个怪人,口中道:“镇大人,虎煞哪有这么容易能遇到,如果他们是虎煞,我们此刻早就成了肉片了。”
“镇三栏”突然像是想起一事,道:“洪执事,你说的是虎神打?难道这神打功夫是真的,不是骗人的鬼把戏?”
“打仔洪”道:“我也希望不是,不过看样子他们这四条契弟十有八九就是了。朱仔炮,快扔你的朱砂炮!”转头对着黄天来喝道:“黄鳝公,还不赶快掉头!散水松人呀”
却看见“两脚黄鳝”双眼发直地看着别处。“打仔洪”和“镇三栏”都焦急万分,心想十万火急,这个“两脚黄鳝”为何还在磨磨蹭蹭?
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却看到龙舟尾远处的荔枝树林浅水处,正黑压压地走来一群人影。
“打仔洪”道:“那边的是什么人马?镇大人,是你们三栏的人吗?”
“荷兰水”插口道:“今晚我们已令三栏弟子将泮塘封了,绝对不是我们的人。” “老襯庭”道:“如果不是我们的人,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马可以闯进来?”
“荷兰水”的兄弟“荷兰澄”最是了事,大声道:“镇大人,是,是大戏班来了!”
“镇三栏”正全身戒备对面那四个虎纹怪人,听到“荷兰澄”这样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点愕然道:“荷兰澄,你说什么鸟戏班?”
“荷兰澄”指着那一队黑压压的人影道:“是陈塘南大戏班的那些…….”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打仔洪”听他说到“陈塘南大戏班”,兀然有些如梦初醒,转头看去那两个“水云仙”。只见其中一个“水云仙”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张飞“大花面”,穿着一身大戏战袍,背后插着几面战旗,手中迎风招展一面锦旗,正在很有气势地抖动。
“镇三栏”此时也看到这般情景,有点气急败坏,大声对着那个张飞“大花面”喝道:“你怎么,怎么会有‘琼花会馆’帅旗?”刚说完这句话,他猛然地看着“打仔洪”,道:“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打仔洪”纵横江湖多年,此时也有些气短,叹了口气道:“镇大人,看来今晚我们要辜负盲昌哥所托了!”
“鬼仔谭”看到“打仔洪”如此气泄,大为不解,道:“带妹哥,你为什么这样说?”
“镇三栏”道:“我们三栏一世英雄,今天中了他们之计还不自知,真是该死。”说完他看着那帮越行越近的黑影,道:“这些都是当年战死在广西的‘洪胜’弟子,‘靓公保’前辈的门人!”
“鬼仔谭”再次看去,这才看清楚这些黑压压的人影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一件件大戏戏袍,俨然如人立一样,涉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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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三栏”连忙叫黄天来稳住龙舟,然后大声道:“大家快拿桨,不要再让它撞上来!”他眼光独到,看到对方那龙舟外面居然裹有铁皮,装有尖锐钩刺,要是再撞上来几次,他们这条龙舟再好也会散架。
“打仔洪”也领悟过来,快步走到与对面龙舟相近的船舷,挥起木桨划起水来,他功夫高强,臂力远胜诸人,虽然没有黄天来那么有经验,但是整条龙舟顿时就龙头翘起,破水前行。
黄天来也缓过神来,吩咐众人各在两侧坐下,操起备用的船桨,由他指挥划水的深浅和节奏。“镇三栏”没有船桨可用,于是扯下身上衣衫,高立龙头之前为大家喊口。
对面那条龙舟这个时候似乎意识到“打仔洪”这边速度突然加快,于是斜摆船头向他们的蛟龙舟中部又撞了过来,力道速度之快简直超人想象。众人都心中一寒,大呼不妙。
“打仔洪”霍然站起,也将衣衫脱下裹着船桨,在水中一搅,兀地打出,点在对面龙舟的船头,抖动起的船桨带着无数的水波像是炮弹一样打在对方的龙舟之上。这时候那龙舟也靠得近了,众人都看清楚对方的龙舟船头,并非是黄天来的蛇形船头,而是雕刻成似龙非龙,两只獠牙模样。
对面的恶形龙舟被“打仔洪”一桨点到,还是借着从水中带起几十斤的水波之力道,顿时就被强行点了开去,但是众人庆幸和叹服“打仔洪”的神力之余,鼻子中都闻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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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仔洪”对着这条古怪龙舟上的两个女子仔细看了一看,道:“坐在后面那个正在唱戏的就是影月花?”“鬼仔谭”打了个寒颤,道:“就是她!那晚我亲眼看着她从陈塘大寨的三楼上跳了下来,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打仔洪”身为洪门大老纵横江湖多年,怪事也见过不少,依然十分镇定,道:“无论她是不是影月花,这两个女子分明就是要引乌龙太岁现身!”说完就对着黄天来道:“黄鳝公,将龙舟摆过去!”
黄天来有些吃惊,但是立刻就扬起船桨将蛟龙舟移向对面那条龙舟一旁。“打仔洪”霍然抄起蛟龙舟上的一条备用船桨在手,伸入水中,大喝一声将船桨拨起,顿时一股水波就像炮弹一样打向对面龙舟上那两个怪异女子的身上。
龙舟船桨与一般的船桨有别,桨身较短,利于快速划水前行,但必须有一定的臂力不然根本就挥舞不动。而黄天来的蛟龙舟船桨是用荔枝木特别薰烤而成,挥动起来更加沉重。“打仔洪”天赋异秉,神力莫测,这一手挥动泼起来的水波若然打在普通人身上,很有可能就会立刻被撞昏过去。
但是那两个女子无动于衷,浑若无事,那股水波快要打到她们身上的时候,那龙舟却突然向前,堪堪避了过去。“打仔洪”很是吃惊,因为那龙舟上除了这两个女子根本就没有龙舟手在操控,而她们也只在唱戏,根本没有看见有何动作,难道这条龙舟能自己前行?
他正在疑惑之间,就听到“镇三栏”在龙舟尾大声叫道:“是老襯庭他们在水里!黄鳝公,快把船摆过去!”
“打仔洪”和“鬼仔谭”闻声向后看去,在他们这条龙舟尾不远处的水面上,露出几个人头,距离最近的依稀就是“老襯庭”。
黄天来连忙就蛟龙舟掉过头去,很快就到达那几个人的面前,当先一个果然就是“老襯庭”。“老襯庭”在水中大声叫道:“镇大人,是你吗?”他看来已经在水里有一段时间,脸色十分狼狈。“镇三栏”道:“学庭兄,你怎么会在水里的?其他几位手足呢?”
“老襯庭”一眼看见“打仔洪”,立即叫道:“带妹兄,快来帮忙。我们找到火麻仁了!”说完就指了指他身后那几个半浮半沉在水中的人。
那几个人中分明有“荷兰水”两兄弟,两人正抱着一个人,脸朝下,似乎是昏迷过去,但衣着就像是“火麻仁”。另外还有一个人在一旁,脸色也是不太好看。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将这几个人拉上蛟龙舟,顿时龙舟上就拥挤不堪。“荷兰水”两兄弟将那个昏迷之人仰面放在舟上,果然就是“火麻仁”。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但是还有呼息。“鬼仔谭”颇懂些西洋急救训练,连忙上前照看。“打仔洪”不失洪门大老风范,连忙向“老襯庭”和荷兰水两兄弟道谢,询问究竟。
“老襯庭”喘了口气,原来方才他带着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走在前面,突然看到前面空中发出一下赤红色的光焰,他们三栏“九大簋”都知道是“朱仔炮”的独门武器“朱砂掌雷”发出的特别光焰,以为“朱仔炮”遇险,于是一起冲上前去救援。
但是跑了一会,“老虎蟹”却不知为何会掉进水中消失,因为这个时候倒灌的江水已经来到,顿时四周成为泽国。
狼狈之下,“老襯庭”带着荷兰水两兄弟好不容易才走到比较水浅的地方,却看见了“火麻仁”昏迷在地,而站在一旁的竟然就是“朱仔炮”。
“打仔洪”这才留意到从水里救上来的另外一人,此人一身粗布衣服,背上负着一个古怪的竹筒形状物体。“打仔洪”久闻“朱仔炮”大名,却从未见过其面,当下立即问好。
“朱仔炮”精神十分不振,看起来劳累不堪,勉强同“打仔洪”问好,然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火麻仁”道:“丢他个老味西,火麻仁今晚是着了那些百变狸猫的道了!”
“镇三栏”和“打仔洪”听他这样都有些意外,“镇三栏”道:“朱仔炮,你说什么百变狸猫?说清楚点!”
“朱仔炮”道:“今晚入黑之后我和‘花仔开’就按你的吩咐在仁威庙附近埋伏,对付那些不速之客。开头我还以为不过是些被番鬼佬请来的下三烂角色,谁知道来的全是东瀛的神道变术狸猫士!我的朱砂掌雷几乎打了个精光,都抵挡不住。连‘花仔开’都失去了联络了!”
“打仔洪”和“鬼仔谭”脸色都是一变,对望了一眼。“镇三栏”道:“你说那些今晚夜探泮塘的人不是英国佬派来的?”
“朱仔炮”摇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那帮东西一定就是东瀛的神道变术派的变术狸猫士。我多年前就曾经听说过这些古怪东西,变术无穷,或人心智。火麻仁刚才一定就是被那东西所迷,所以才会昏迷在地上,幸好我从仁威庙那边撤过来,凑巧碰上,不然后果难测呀。”
“打仔洪”这时候才知道“火麻仁”昏迷的原因,但是他再看去“老襯庭”和荷兰水兄弟,“老襯庭”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而“荷兰水”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不过碰到“打仔洪”的目光,即时吓得低下头去。“打仔洪”也没有工夫再细问下去,转身看去那“影月花”的龙舟,已经离他们有段距离,而远处激动溅起水波却越来越近,快要到达那龙舟的面前。
他立刻大喊一句,道:“事不宜迟,黄鳝公,快赶上去前面那龙舟!”“镇三栏”道:“带妹兄,这是为何?”“打仔洪”道:“如我想得无错,前面那个不是影月花,而是那些东瀛狸猫所变,意在引乌龙太岁现身的。我们要上前阻止!”
“朱仔炮”一听又有那些狸猫在前面,双眼立即精光四射,一扫颓然之貌,手中握着一块暗赤红色的石块站在龙舟头。“镇三栏”也大声吩咐黄天来立刻驾驶蛟龙舟向前,一面对“朱仔炮”道:“朱仔炮,你的朱砂掌雷向来破邪破妖,为什么今晚却如此狼狈,老猫烧须呀?”
“朱仔炮”怒道:“我丢它老母个叉烧,今晚下这么大雨,我的硫磺药大半都湿透了。而且这些东西变化无穷、出人意表,简直是防不胜防,连火麻仁也这个老屁股都着了道了!”
“镇三栏”从身上抽一出一把长剑,剑柄上挂着两个古铜钱,大声喝道:“我这把是三栏的洪门祖师传下来的镇妖铜钱剑,管什么东瀛妖邪,今晚一定要保住巨旗标龙舟,不辱我两广洪门威名!”
雨夜之下看见他堂堂一表,凛凛神威,正气罡身,而且慷慨激昂,众人都为他所感染,一起叫好。“鬼仔谭”今晚本来一直觉得三栏众人似乎是三教九流、江湖术士之辈,特别是看到“朱仔炮”之后,但此时听到“镇三栏”所说,不禁暗暗佩服,看来这几个“三栏”九大簋毕竟是洪门正士,并非那些下三烂的乌合之众。
“朱仔炮”先前连番苦战,仅以身免,正是窝了一肚子气,凛凛然站在龙舟头,恨不得插翅飞到前面那条龙舟之上。
众人正是同仇愤概之际,突然蛟龙舟一阵震动,大家都差点站立不稳,“朱仔炮”站在那蛟龙头前几乎就又掉下水去,幸亏“打仔洪”一手将他扶住。“镇三栏”定神看去,不知从什么地方插出又一条蛟龙舟,一下子就撞在他们这条龙舟的尾部。那龙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造,十分坚硬,幸好黄天来乃是祖上独门手艺,蛟龙舟是百年荔枝阳木薰制而成,才禁得起这一撞之威。
对面那龙舟撞完之后完好无缺,立刻就驶了上来,与黄天来这龙舟并驾齐驱,双方隔了大约是一个人的距离,明显是来者不善。
“镇三栏”连忙叫黄天来稳住龙舟,然后大声道:“大家快拿桨,不要再让它撞上来!”他眼光独到,看到对方那龙舟外面居然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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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仔洪”和“鬼仔谭”观察了那条龙舟好一会儿,“打仔洪”道:“不要乱说,那龙舟上有人,我们划上去看看?”
黄天来壮着胆子将龙舟向前划近了一点,空中的雨势已经稍微小了一点,所以众人可以勉强就着雨点看过去。很快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连“镇三栏”和“打仔洪”二人都有些吃惊。
前面那条龙舟与其说是龙舟,更像是条珠江上的花艇。因为上面船尾就挂着一盏花艇常见的花灯,船上还坐着两位女子和一位乐师,那两个女子打扮都是江上紫洞艇的阿姑模样,此时也跟那些花艇阿姑在在珠江上一样,正在唱着大戏。
要说是在省城夜晚的江面上看到这等情景那是再正常不过,因为每晚上灯时分过后,珠江上的花艇来往如鲫,等待寻花客的光顾。但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情景下,却令人有些时分不自在。
“镇三栏”几个当然不敢怠慢,黄天来撑着龙舟也不敢太过靠近,但是前面龙舟上那两个花艇阿姑的大戏歌声却是一阵阵传了过来,听得众人都打了个冷战。“鬼仔谭”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这首大戏曲词是,是‘客途秋恨’呀!”
“打仔洪”仔细一听,果然不错,正是那哀怨缠绵的南音名曲“客途秋恨”,本就已经是悲凉凄切,在如此雨夜怪异的情形下更加令人听得是直起鸡皮。“打仔洪”骂了一句,道:“丢那妈,真是赠兴应景呀,唱首这样的曲?”
“鬼仔谭”也不知是被雨淋得打冷战,还是听得这歌声害怕,颤声道:“带妹哥,那晚我在陈塘大寨也听过影月花提过,说她的情郎就是繆郎,就是客途秋恨里面的繆郎。”
“镇三栏”指着那龙舟前的水面道:“快看那里!”众人应声看去,只见那花艇龙舟前不远的水面上,居然又出现了阵阵水波,似乎是水下有件庞然大物正飞速游来,看动静就像是拖走龚千担的那“水长虫”。
“打仔洪”似乎有所领悟,和“鬼仔谭”奔到龙舟前头观看,正在看间,“鬼仔谭”一把扯住他道:“带妹哥,你看那龙舟上的女子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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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黑影通体湿淋,白布裹身,倒像是木乃伊一般,露出大概二分之一的惨白的脸面,却不能肯定就是陈塘大寨的那个阿姑“莲春”。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她”双眼翻白,一副可怖的样子,在这样的情形下,龚千担真是吓得双腿发软,完全没有了反应,连喊叫都未来得及。
“火麻仁”和“鬼仔谭”刚才都被脚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点惊魂未定,所以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幸亏“打仔洪”暴喝一声,飞起一脚就踢落这条白影身上。这一脚力道更为刚猛,简直就是碎碑裂石之功。
那条白影扑到龚千担面前,从白布中已经伸出一只五指如钩的怪手,眼看就要抓到龚千担的胸口,龚千担鼻子中闻到了一股怪臭之味,这个时候“打仔洪”一脚踢到,登时就将它踢飞到了几丈之外,重重跌在了水中。
龚千担又一次死里逃生,真是大呼侥幸,失声大叫道:“带妹哥,是虎煞!是虎煞!”
“火麻仁”大声道:“原来这就是虎煞?那一定是庆隆搞鬼了。这次新仇旧怨可以一次了结了!”“打仔洪”摇摇头,道:“这不是虎煞,若然真是虎煞,我们早就没命了。”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有点吃惊,一起道:“带妹哥,你也见过虎煞?”“打仔洪”却没有说话,默默地留意着地面,提防那只白影再次偷袭。但那只“木乃伊”似乎也畏惧了“打仔洪”的神威,跌入水中之后居然又没有了踪影。
而方才地面崩塌所形成的那个漩涡此时也消失不见,但是地上的水势更加激烈。“鬼仔谭”看着地上水流好一会儿,突然将从水面上浮起的一块东西拾了起来,看了两眼之后就递给了“打仔洪”道:“带妹哥,这就是封闭那西关涌上面的青砖吗?”
“打仔洪”接过来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很久,道:“奇怪,这上面刻着有字,但是我一个也不认得,应该是番鬼文呀。”“火麻仁”道:“鬼仔谭,你不是会番鬼佬文吗?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呀?”
“鬼仔谭”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上面那些不是英文,我也不认识。”“打仔洪”道:“不管它是什么文字,但这块肯定不是在地上封存西关涌的青砖。”众人都很奇怪,既然不是在地面封存西关涌的青砖,那又是什么?
“打仔洪”道:“这块东西倒像是船上的东西。”“火麻仁”看着地上遄急的水流,道:“这下面怎么会有船呀?难道就是那条巨龙舟?”“打仔洪”道:“应该不是,这东西是磁铁做的,像是航海用的指南针,我们荔枝湾的龙舟怎么需要用指南针?”
正在议论之际,四个人都感觉到脚下的水流突然起了变化,汹涌起伏,然后就有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滑过,冰凉的身体碰到众人的脚踝处,感觉出像泥鳅一样湿滑,而且还特意在“打仔洪”和龚千担的脚边转了几圈,倒像是有意挑衅一样。
“火麻仁”看来最怕的就是“水长虫”,虽然在沙基是一向颐指气使、洪门英雄气概,但这个时候像是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呼叫。“打仔洪”也有些心惊,自己虽然神勇,但是对付这水中的神秘动物却没什么把握,因为水下面根本就看不清楚有些什么,何况刚才地上的泥塘水洼还出现了崩塌,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个大水坑在那里,平生之下从来未遇到如此的情形。
突然大雨之下,天上又亮起几道闪电和惊人的雷声轰隆而来,荔枝丛林内瞬间都被照射得十分清楚。龚千担正聚精会神地低头看着脚下,生怕这条“水长虫”忽然跳起袭击,又担心刚才那只“木乃伊”没有退去,总之就是提心吊胆,在几道闪电的刹那间,分明看到遄急的水中有条两三丈长像是巨蟒一样的粗大黑影从自己的脚边游过,而最让他惊讶到万分,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就是这条巨蟒一样的黑影,居然长着像人一样的四肢。
那四肢虽然跟人的四肢不尽相像,但也相去无几,只不过是粗短很多而已。这个时候空气中也传来一阵异常腥臭的味道,龚千担闻了两闻,觉得这怪味跟先前自己在仁威庙喝的“三栏酒”十分相似,想起自己喝了整整一杯,忍不住又想呕吐起来。
“打仔洪”猛地大声叫道:“千担仔,小心脚下!”
他话还未说完,龚千担却突然像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吸掉一样,平地被掉进了水中,没过了头顶。站在一旁的“火麻仁”和“鬼仔谭”都十分震惊,一起跳了过来要相救。但是水中已经没有龚千担任何踪影,两人拼命在水中摸索,但只是摸到水中的泥塘水而已。
“火麻仁”十分生气,道:“丢那妈,一定是那条水长虫,怎么这么厉害,居然可以把这么大个人拖进水里面?”他刚刚说完,“鬼仔谭”就指着不远处道:“快看那里!”
“打仔洪”顺着他手指看去,不远处的水面迅速泛起阵阵激流,大量的塘泥污水浮起,分明就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面飞速地游动。“打仔洪”大叫一声:“追!”然后就朝着那方向飞奔而去,“鬼仔谭”和“火麻仁”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也飞跑而去。
但是在大雨之下的泥塘水洼中奔跑本来就十分不易,而且这个时候的地面看来被方才的崩塌所影响,出现了不少的坑洞,好几次“火麻仁”一个没留神就陷在里面。跑最前面的“打仔洪”本领高强,依然跑得飞快,随后的“鬼仔谭”心思灵敏,只是留意“打仔洪”的落脚之处,也能跟得上。
可苦了“火麻仁”,在沙基的大路上不可一世,但是在这泮塘的地形上却吃尽了苦头,很快就落后了不少,渐渐就和“打仔洪”和鬼仔谭拉下了很大段的距离。但是出于同门义气,现在龚千担下落不明,“火麻仁”自然要咬牙撑下去,他又好面子,不肯出声让“鬼仔谭”放慢脚步等他。
跑了大概有一段距离,“火麻仁”却似乎听到身后有些异样,好奇之下转身看去,不禁打了个冷战。身后大概不到十米处的地方,也跟着个人,只是头低了下去,看不清样子。
“火麻仁”十分奇怪,怎么这个时候有个人跟在自己身后?再细看此人身上的服饰,原来还是个女子装扮,但是看起来就十分眼熟。“火麻仁”越看越起疑心,猛然醒觉,这身装扮就是陈塘南大寨的“阿姑”服饰,改装过的旗袍,而且还飘来一阵大寨“阿姑”经常喷洒的香水。“火麻仁”称雄于沙基当然知道,心里面却打了个寒颤,知道这个“阿姑”必然有古怪。回头看去,已经看不见“打仔洪”和“鬼仔谭”的身影,于是干脆就停下脚步,面对着这个“阿姑”。
“打仔洪”和“鬼仔谭”一直追着那在水中游动的物事而去,一时间顾不得看什么方向,只是觉得在荔枝林中曲曲折折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所行的地势却是越跑越低,水面也越来越深,脚下的坑洞越来越多,更加难以跑动。前面在水中不停飞速游动的那东西看起来力大无穷,在水下面不停地发出撞在坚硬物体上的声音,看起来水下面不尽是泥塘水洼,还有些坚硬砖石之类。
再追了一会儿,两人已经变成了一半身子浸在水中游动,“鬼仔谭”的水性更好已经追上了“打仔洪”。“打仔洪”心念一动,大声道:“不好,这里真的就是西关涌了!这东西是要引我们来这里!”
“鬼仔谭”听他这样一说也有些明白过来,这条古西关涌的尽头流段果然是被埋在泮塘的地下,多年来被青砖瓦石封存在地下,上面一层就是泮塘荔枝湾的泥塘水洼,今晚被这场罕见的暴雨冲刷之下,加上铺在上面封存的青砖又被这“水长虫”冲破,里面的西关涌水倒灌上来成了一片沼泽水塘。这个时候水面上也漂浮起一块块长方规整的青砖石块,一看就是人工特意修砌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