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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洪门众大老中除了黄威水、“桐油程”还有“花仔开”三人,其他人都认得龚千担,均感吃惊,怎么水里面的“乌龙太岁”居然变成了龚千担?
尤其是“打仔洪”,龚千担之前被水下突然出现的“水长虫”拖走,一直吉凶未卜,“打仔洪”心里本就甚为羞愧:以他“聯興顺”战神的威名,今晚泮溏一行简直就是威风扫地:不但龚千担失踪,连“火麻仁”也遭了暗算以至在众位洪门大哥面前丢丑,现在听到“鬼仔谭”这样说道,真是又惊又喜。
定神向前看去,随着蛟龙舟行得近了,已经可以看清水中站着的人影果真是个少年男子,样子确实与龚千担非常相似。但今晚发生种种离奇怪异之事,现在连“打仔洪”也不敢肯定水中站着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龚千担,抑或又是其他什么“东西”。“鬼仔谭”大声叫道:“千担哥,千万小心呀,这个女子不是‘影月花’,她同那个假‘水云仙’是一伙的妖怪!”
但是站在水里面的龚千担对他的说话恍若不闻,还向着那“影月花”走近了几步。“影月花”看着龚千担,继续用真正影月花的销魂腔调道:“缪郎,你是我的缪郎吗?”那声音说不出的引人心魄,这个虽然是假的“影月花”,但一样可以以假乱真。“影月花”果然不愧是陈塘南的红牌阿姑,光是听她的声音,任何男人听到都不由得神摇魂摆,与那花旦皇后“水云仙”相比绝对不遑多让。
就在“她”说话之际,蛟龙舟上众人都分明见到水面下现出两个黑影,看样子就是先前潜伏在水下的那两个“虎神打”怪人,显然是要趁“影月花”大施魅惑之技时,从旁突袭龚千担。其余两个“虎神打”中了“桐油程”的“火滚桐油生漆”,被破了神打法,早就失去了影踪。原来还剩下这两个家伙一直埋伏在水下,“虎神打”的凶暴大家都亲眼见识过,以“打仔洪”和黄威水的神勇尚且应付不了,大家都很替此刻站在水中的龚千担忧心。
黄威水连忙对“桐油程”道:“水官兄,你的桐油生漆还有吗?”“桐油程”道:“有是有,但是我现在泼过去恐怕也会伤到水里面那个‘细路’(小朋友)呀。”黄威水奇道:“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桐油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桐油生漆虽然能破‘虎神打’功法,但是其毒无比,若然人身上沾了一手指那么多,立刻就全身皮烂疼痛而死,非常阴功!”黄威水听罢勃然大怒:“丢你老味,既然这么毒辣,为何你方才又这样泼过来?万一我和洪兄身上沾了半分岂不是‘大镬’(严重)?”“桐油程”当场不敢再答话,其实他先前出手确实是冒了大险。只不过他是洪门高人,向来是艺高人胆大、兵行险着,算着黄威水和“打仔洪”如此身手应该不会被殃及池鱼,加上情势危急才被迫出手。现在看情形水里面的龚千担应该是友非敌,而且看样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自己就不敢再托大了。
如此一来投鼠忌器,就算“桐油程”有破“虎神打”的法宝也不敢贸然出手。
“打仔洪”道:“威水兄,我和你下水,先把龚千担救回来再说!”黄威水点点头,也招呼“桐油程”道:“你和‘花仔开’去对付那两只‘骑离怪’!”
“桐油程”和“花仔开”刚才大显身手,众人都将他二人视作对付“虎神打”的克星。“花仔开”听到黄威水吩咐,就对“桐油程”道:“水官兄,我们下水靠近了再用桐油漆,这样就不会误中副車了!”他人如其名,生得俊秀,连声音也是有几分阴柔,像是个女子一般。
四人随即蹑手蹑脚下水,向着龚千担和“影月花”而去。此时雨势基本停止,泮溏内的积水也退了一小部分,不用再像先前一样要游水而行,但行动始终不是那么轻便。那两只“虎神打”依旧动作神速惊人,立刻察觉到四人的行动,转过头来,只看到两双绿莹莹、阴森森的眼睛在水中晃动。“桐油程”也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这“虎神打”的底细, “虎神打”的厉害他自然深知,但是此刻是在水中近身应付,又失了突袭先机,最怕是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打仔洪”打了个手势,他同黄威水就要向“影月花”而去,“桐油程”和“花仔开”就分开向着那两个“虎神打”。蛟龙舟上众人都屏息静语,紧张万分。“打仔洪”只在水中走了两步就兀地停步,一旁的黄威水打了个突,正想询问,就看到前面水中冒出两条人影。船上众人看到突生变化,都很是吃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黄威水看到面前这两条黑影可以说人不像人,浑身腐烂流着黑色的液体,恶臭难闻,以他这样的人物闻下来都感到有些头晕,差点向后倒去。“打仔洪”自喝了那“三栏酒”后对于这般恶臭反无动于衷,毫不慌张,看到这两个家伙的面目虽然狰狞,但总算是有些人的面目,再看了两眼,对着黄威水道:“威水兄小心,这两个就是先前跳下水逃走的另外两只怪物!
黄威水有些奇怪:“桐油程”明明已经破了这两个“虎神打”的功法,击退下水,为何现在又再出现?况且面前这两个虽然都是狰狞无比,但总算五官依稀看出是人的模样,与满口獠牙、兽形恶相的“虎神打”大有不同。
听得“桐油程”大声叫道:“威水兄,洪执事,这两个就是那‘虎神打’的死剩种。他们其实是‘九龙城寨’失踪的大烟鬼!小心他们身上的桐油漆,剧毒无比呀!”
龙舟上的“鬼仔谭”听到“桐油程”这样一说,心念晃动:“潮州柑”曾提到过“桐油程”在九龙城寨追查那英国人马文仙的踪迹时,发觉九龙城寨里面吸食“大烟”的瘾君子无故失踪,现在听“桐油程”说来,“鬼仔谭”当堂明白这几个“虎神打”的来历,九成九这四个“虎神打”根本就是城寨里失踪的大烟鬼,不知如何练成了“虎神打”。或者是“被”练成了“虎神打”,成为了生吃人脑血肉的恐怖“怪物”。
之前上西關多有发生小童无故失踪,还有“住家”女工一旦上工后失去踪迹,更有“珠光街”发现的那个装有小孩骨肉的箩筐,现在“鬼仔谭”都有些豁然明了之感,所有这些事情背后定是有人懂得法炼“虎神打”这种在太平天国、“洪兵大起义”残害无数洪英弟子,湮没多年的“神打法”,处心要制炼以活人神打而成的“虎神打”,故此物色了用九龙城寨的“大烟鬼”来充当。
但是“虎神打”的神打修炼不同非常,在于要用小童脑髓、女子阴血来法炼,所以才有上西關小童失踪和女工被害。至于为何滇、桂两个军头戴知秀、陆云豹会牵涉其中,“鬼仔谭”还是未想得明白。戴知秀在陈塘南被擒后虽然一口否认,但此人实为卑鄙之徒,他说的话未必可信。而逢源街大宅的方艳秋提到过陆公馆曾聘请了不少女工均是下落不明,从来未有再出来过,看来这两条“契弟”(混蛋)九成九都是同这“虎神打”有关了。
“鬼仔谭”瞬间心念转动,苦苦思索这炮制“虎神打”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人,此人目的又何在,忍不住对“镇三栏”道:“镇大人,那庆隆是不是就躲在九龙城寨,是他搞出这些虎神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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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仔洪”当然也听过“桐油程”的大名,连忙用洪门手势问礼道:“原来程兄大驾光临,久闻一双‘插翼麒麟臂’威震九龙油麻地码头,果然是名不虚传,小弟佩服万分。”
“桐油程”多年来凭着一双铁臂桥手,担动数十斤重的桐油桶在油麻地避风塘船只之间来往而如履平地,在九龙油麻地码头声名显赫,为一时传奇,但听到堂堂“打仔洪”如此盛赞,连称不敢,但也无时间再多寒暄,道:“自从我在九龙接到镇大人的讯息,有‘番鬼佬’居然来犯省城泮溏,我就知道此事必和那斩头鬼庆隆脱不了什么关系。”
说完指着跳下水里落荒而逃的那两个“虎神打”怪人道:“我这次赶上来省城,就是为了来对付这些家伙的!”再拍了拍身边的那只大桶,斜眼睥睨着“水云仙”道:“我这里是七炼七烧七十年上等桐油漆,专破‘虎神打法’!”
“镇三栏”、“打仔洪”听到这“桐油程”竟然有可克制“虎神打”的法宝,都喜出望外。
那“水云仙”听到“桐油程”说出此话时,脸色当场变得十分难看,不住地向后而退。“桐油程”还是盯住她不动,厉声道:“东瀛‘南朝神道派’的狸猫变术神打是不是也怕被桐油生漆破法的?”
不说犹自可,“水云仙”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紧张至已几近崩溃,浑身发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孔不停地在“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众人听了半会儿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有“鬼仔谭”这个“竹升仔”隐约猜到这些正是日本话。“桐油程”猛然暴喝一声:“是时候啦!”
大家都被他这一喝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原先一直护卫在“水云仙”面前那几件大戏袍,其中一件花旦衣“嘶啦”一声破碎开来,里面现出一条人影,一身短衫长裤,对着“水云仙”兜头就一阵水花扬手泼了过去。别说这边的“三栏”众雄,即使是“水云仙”也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件细袍里面居然还藏着个人,立时就被迎头淋了个湿透,顿时就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凄厉至极,好像是只野兽垂死挣扎时所啸叫一样,“打仔洪”如此人物当下听到都不由得打个寒颤。
“水云仙”双手依旧捧住自己的脸孔,好像方才是被人用什么酸液淋过一样,浑身颤抖,“鬼仔谭”心下很是好奇,为何如此厉害的一个“水云仙”会被此人泼水之后变成如此崩溃害怕,忍不住靠前看过去。
“水云仙”虽是双手捂脸,但是指间中还是留有缝隙,隐隐约约间那张花旦皇后的美貌面目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变了形一样。“鬼仔谭”看多两眼之下吓得张大了口,一面指着“水云仙”,一面结巴地道:“她,她,她的脸!”未待他说完,“水云仙”已经转身一跳下水,那大戏袍内暗藏之人快步追上前探头看去,但是水中已经失了影踪,不知道“她”逃去了哪里。此时连一直躲在一旁的那个“乐师”也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不见。
“桐油程”和黄威水一起叫道:“花仔开,莫要再追,小心有变!”
这一下峰回路转、变化迭起,“三栏”洪门本是处于下风,瞬间就反败为胜。“打仔洪”正是疑惑这躲在大戏袍内之人是何方神圣,听到黄威水这样一说,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暗中埋伏之人居然是“九大簋”之一的“花仔开”。
其余人都又惊又喜,特别是“朱仔炮”,今晚他本是连同“花仔开”一起阻挡来敌,但是混乱之下互相失散。他还一直担心“花仔开”出了什么意外,想不到居然原来早就混进了那些大戏袍中。
“打仔洪”也是早就听闻过这“花仔开”之大名,而且颇负传奇色彩。
这个“花仔开”年纪倒是和“打仔洪”相仿,已经名列“九大簋”之内,外表生得俊秀,如若女子。其人本名不详,出生于南洋马来亚的槟榔屿。槟榔屿向来就是清末海外华人革命党云集之地,“花仔开”家族先人数百年前从福建移民南洋,他自幼已受革命风潮和中华正统影响,一心要来华认祖归宗和参加反清会党起义。他十余岁年纪就随马来会党同乡奔赴省城,意图参与起事,后被旗营、团练联手阻杀,“花仔开”重伤之下逃到“三栏”为“镇三栏”所救,从此归入“三栏”洪门。
这“花仔开”果然是生得俊秀如女子一般,站在船边见失了“水云仙”的踪影,只好回头向众人打招呼,向着黄威水道:“威水哥,为何不让我去追?”黄威水道:“你这次是侥幸吓走了这东西,下次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
“打仔洪”久慕其英雄名头,一直无缘见面,现在全靠“花仔开”出手突袭才击退这个令人头痛的“水云仙”,心下更加佩服,正想向前,黄威水指着远处的那个陈塘南“阿姑”和那个水中的人影,对他道:“乌龙太岁已经现身,洪兄我们快赶过去,不要让虎神打占先!”
“桐油程”哈哈笑道:“威水兄大可放心,这些什么‘虎神打’不过是些大烟鬼。有桐油漆在此,包能破它们的法!”
“镇三栏”和“打仔洪”虽有些不明白“桐油程”所言,但看见先前水中冒出来那个人影,互相对望一眼:“难道这个真的就是‘乌龙太岁?’”
这边花艇上瞬间惊心动魄一番变化,但是远处水面上那个人影还是丝毫不动,对着那个“陈塘南阿姑”。这个“阿姑”也没有注意到花艇上的变故,只是柔声道:“缪郎,是你吗?是你来帮我赎身吗?”
“镇三栏”对黄天来招呼道:“快将船驶过去!”“打仔洪”转头看看躺在地上的“火麻仁”,问‘桐油程’道:“程兄,‘火麻仁’中了那假“水云仙”的迷术,不要紧吧?”“火麻仁”被“镇三栏”踢倒在地,又昏迷了过去,“桐油程”和“朱仔炮”察看了一下,都说无碍,既然“水云仙”已经遁去,“火麻仁”所中迷术也应该被解。
黄天来按“镇三栏”的吩咐连忙将花艇向着远方那个方向驶去,待近了一点后“鬼仔谭”眼尖,看了几看对着“打仔洪”道:“带妹哥,那水里站的好象是龚千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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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三栏”虽然身为“三栏公会”首领,肩负泮溏巨旗古龙舟秘密之责,此时明知是敌手奸计,但始终都按耐不住想看一看究竟这“乌龙太岁”长的是什么模样,因为连他自己也只是久闻“乌龙太岁”之大名而从未亲见其庐山真面目。其实自他幼年在泮溏长大至今数十年,内心深处对这“乌龙太岁”的传说可说是半信半疑。
幽怨缠绵的大戏南音“客途秋恨”还在半空缥缈,豪雨减退之下,水流开始向泮溏入江口而流去,水深已经下降了一些,但是在花艇上对水下的情况还是看不得很清楚,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正在众人紧张之际,那“影月花”忽然开口道:“缪郎,缪郎,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我想你想得好苦呀!我在陈塘南让人欺负得好惨呀,你不是说要帮我赎身的吗?”
“鬼仔谭”听到“她”的声音简直就是和当晚自己听到真正的“影月花”的声音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凄楚悲苦的语调,就是他自己听起来都有点感同身受,为陈塘南这些苦命的阿姑心酸,仿佛间还真的觉得这个就是“影月花”。
“镇三栏”心里却打了个突,看来这个假货“影月花”似乎真的知道“乌龙太岁”和正牌之间的瓜葛,忍不住对“老襯庭”和黄天来道:“那个陈塘南阿姑不是真的被‘乌龙太岁’勾引了吧?还要‘乌龙太岁’来赎身?” 黄天来是沙基疍家船户的元老,对于泮溏的传闻最为清楚,连忙道:“镇大人,这有什么奇怪?那乌龙太岁向来传闻就是喜欢流连风月之地,勾引风尘女子。听说在夜月楼人人都说‘影月花’最近是撞了邪,说什么也不肯再摆局接客,九成九是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的,一直在等他来赎身。”
黄天来说得煞有介事,二人说话之间,远处的水面突然无端端晃动起来大股水浪,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下向着“影月花”游过来一样。众人一阵耸动,都十分兴奋。那“水云仙”轻轻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两个斑纹怪人跳了下水,另外两个还是紧紧地盯着“打仔洪”和黄威水。
那两个下了水的斑纹怪人飞快地向着那水浪而去,“打仔洪”向黄威水打个眼色,示意动手,黄威水心领神会,刚欲有所行动,就听到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远处的水波已经消失,水面上出现了个人影,离开“影月花”大约不到十米的地方,因为离众人这边还有段距离,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面目。黄天来却叫道:“那,那,那一定就是乌龙太岁幻化人形了!”说完双腿一软,居然跪了下来,他们船户自古对“乌龙太岁”敬大于畏,等同疍家船户敬奉的神明,所以如此激动。
“老襯庭”一手扶起他,道:“你这个两脚黄鳝,还未看清楚就在这里乱说,看定些再说!”却突然对“镇三栏”大叫一声:“镇大人,还不动手!”说时迟那时快,“镇三栏”已经飞起一脚将“火麻仁”踢倒在地,“火麻仁”这次完全没有防备,当场倒地,他扼住“鬼仔谭”颈脖的手顿时就松了开来,“朱仔炮”配合无双,立刻上前将“鬼仔谭”一手扯了过来。原来“老襯庭”早就和“镇三栏”、“朱仔炮”暗中打好眼色,趁着水中出现变化之际,那“水云仙”不禁稍微分神,发起信号,打了对手个措手不及。
另外一边的“打仔洪”和黄威水已经动了手来,和那两个怪人再次战作一团,“镇三栏”对“朱仔炮”道:“你快去帮手助战,我来抢回帅旗!”就听到传来一阵“哗啦啦”像是下大雨的声响,正和“打仔洪”、黄威水剧战的两个怪人惨叫一声,然后就跳了下水。“镇三栏”和“朱仔炮”都很为惊讶,抬头看了看上空,也不知道为何会听到这阵声响。
两个“虎神打”怪人凶猛暴狂,“打仔洪”和黄威水赤手空拳也只是勉强能抵挡得住,再打下去其实多半是凶多吉少,现在却突然受了很大的惊吓而跳入了水中,实在令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方才那半空中所洒下一阵“大雨”,差点就淋到“打仔洪”的身上,他立刻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甚是刺鼻,既像是烧浓的漆油,又有阵浓烈的桐油味。刚才显然是有人有意将这阵“大雨”洒到两个怪人身上,逼迫到它们赶了下水,似乎正是“虎神打”的克星。“打仔洪”万分奇怪,难道刚才半空洒落来的这些“水”居然是烧熟的桐油漆?为何两只“虎神打”对这些桐油漆畏若蛇蝎?
“打仔洪”正在惊疑之际,就看到黄威水向着花艇的另外一边,靠近黄天来的“蛟龙舟”水面处大声叫道:“水官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赶到呀?你再迟点来,我这条小命就冻过水了!”
随即有人也大声应道:“我马不停蹄地赶水路来省城会合,也算对得起你了!”一条人影从水中爬上花艇,手中还提着个像个潲水桶的东西,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此人样子大约三十几岁年纪,只穿着件寻常码头工人所穿短打,身形不算高大,但露出一双强壮臂膀尤其引人注目,臂上筋肉连横、甚是威猛。
“打仔洪”看见此人居然从水里轻而易举地提着这么大一个木桶上来,刚才若然就是他从水中将木桶里的东西洒到两个怪人身上的话,此人臂力当真是非同小可,简直就是超人力所为。他自己纵使一向自负神力惊人,名震省城,但此刻也自愧不如。
“镇三栏”看清楚来人面目,立刻高兴起来,看见“打仔洪”尚自一脸惊疑,连忙道:“洪执事无须担心,这位也是我们洪门兄弟。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油麻地‘九龙水官’程官水、‘桐油程’!”
“鬼仔谭”在一旁听到“桐油程”三个字很是惊讶,当晚在陈塘南与其父“公脚先”同宗的潮州会党强人“潮州柑”提过:香港“油麻地”码头有位洪门传奇名唤程官水,绰号“桐油程”,也是广西洪门在香港的后人,曾在九龙城寨追查庆隆的踪迹,想必就是眼前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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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三栏”虽然身为“三栏公会”首领,肩负泮溏巨旗古龙舟秘密之责,此时明知是敌手奸计,但始终都按耐不住想看一看究竟这“乌龙太岁”长的是什么模样,因为连他自己也只是久闻“乌龙太岁”之大名而从未亲见其庐山真面目。其实自他幼年在泮溏长大至今数十年,内心深处对这“乌龙太岁”的传说可说是半信半疑。
幽怨缠绵的大戏南音“客途秋恨”还在半空缥缈,豪雨减退之下,水流开始向泮溏入江口而流去,水深已经下降了一些,但是在花艇上对水下的情况还是看不得很清楚,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正在众人紧张之际,那“影月花”忽然开口道:“缪郎,缪郎,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我想你想得好苦呀!我在陈塘南让人欺负得好惨呀,你不是说要帮我赎身的吗?”
“鬼仔谭”听到“她”的声音简直就是和当晚自己听到真正的“影月花”的声音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凄楚悲苦的语调,就是他自己听起来都有点感同身受,为陈塘南这些苦命的阿姑心酸,仿佛间还真的觉得这个就是“影月花”。
“镇三栏”心里却打了个突,看来这个假货“影月花”似乎真的知道“乌龙太岁”和正牌之间的瓜葛,忍不住对“老襯庭”和黄天来道:“那个陈塘南阿姑不是真的被‘乌龙太岁’勾引了吧?还要‘乌龙太岁’来赎身?” 黄天来是沙基疍家船户的元老,对于泮溏的传闻最为清楚,连忙道:“镇大人,这有什么奇怪?那乌龙太岁向来传闻就是喜欢流连风月之地,勾引风尘女子。听说在夜月楼人人都说‘影月花’最近是撞了邪,说什么也不肯再摆局接客,九成九是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的,一直在等他来赎身。”
黄天来说得煞有介事,二人说话之间,远处的水面突然无端端晃动起来大股水浪,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下向着“影月花”游过来一样。众人一阵耸动,都十分兴奋。那“水云仙”轻轻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两个斑纹怪人跳了下水,另外两个还是紧紧地盯着“打仔洪”和黄威水。
那两个下了水的斑纹怪人飞快地向着那水浪而去,“打仔洪”向黄威水打个眼色,示意动手,黄威水心领神会,刚欲有所行动,就听到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远处的水波已经消失,水面上出现了个人影,离开“影月花”大约不到十米的地方,因为离众人这边还有段距离,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面目。黄天来却叫道:“那,那,那一定就是乌龙太岁幻化人形了!”说完双腿一软,居然跪了下来,他们船户自古对“乌龙太岁”敬大于畏,等同疍家船户敬奉的神明,所以如此激动。
“老襯庭”一手扶起他,道:“你这个两脚黄鳝,还未看清楚就在这里乱说,看定些再说!”却突然对“镇三栏”大叫一声:“镇大人,还不动手!”说时迟那时快,“镇三栏”已经飞起一脚将“火麻仁”踢倒在地,“火麻仁”这次完全没有防备,当场倒地,他扼住“鬼仔谭”颈脖的手顿时就松了开来,“朱仔炮”配合无双,立刻上前将“鬼仔谭”一手扯了过来。原来“老襯庭”早就和“镇三栏”、“朱仔炮”暗中打好眼色,趁着水中出现变化之际,那“水云仙”不禁稍微分神,发起信号,打了对手个措手不及。
另外一边的“打仔洪”和黄威水已经动了手来,和那两个怪人再次战作一团,“镇三栏”对“朱仔炮”道:“你快去帮手助战,我来抢回帅旗!”就听到传来一阵“哗啦啦”像是下大雨的声响,正和“打仔洪”、黄威水剧战的两个怪人惨叫一声,然后就跳了下水。“镇三栏”和“朱仔炮”都很为惊讶,抬头看了看上空,也不知道为何会听到这阵声响。
两个“虎神打”怪人凶猛暴狂,“打仔洪”和黄威水赤手空拳也只是勉强能抵挡得住,再打下去其实多半是凶多吉少,现在却突然受了很大的惊吓而跳入了水中,实在令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方才那半空中所洒下一阵“大雨”,差点就淋到“打仔洪”的身上,他立刻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甚是刺鼻,既像是烧浓的漆油,又有阵浓烈的桐油味。刚才显然是有人有意将这阵“大雨”洒到两个怪人身上,逼迫到它们赶了下水,似乎正是“虎神打”的克星。“打仔洪”万分奇怪,难道刚才半空洒落来的这些“水”居然是烧熟的桐油漆?为何两只“虎神打”对这些桐油漆畏若蛇蝎?
“打仔洪”正在惊疑之际,就看到黄威水向着花艇的另外一边,靠近黄天来的“蛟龙舟”水面处大声叫道:“水官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赶到呀?你再迟点来,我这条小命就冻过水了!”
随即有人也大声应道:“我马不停蹄地赶水路来省城会合,也算对得起你了!”一条人影从水中爬上花艇,手中还提着个像个潲水桶的东西,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此人样子大约三十几岁年纪,只穿着件寻常码头工人所穿短打,身形不算高大,但露出一双强壮臂膀尤其引人注目,臂上筋肉连横、甚是威猛。
“打仔洪”看见此人居然从水里轻而易举地提着这么大一个木桶上来,刚才若然就是他从水中将木桶里的东西洒到两个怪人身上的话,此人臂力当真是非同小可,简直就是超人力所为。他自己纵使一向自负神力惊人,名震省城,但此刻也自愧不如。
“镇三栏”看清楚来人面目,立刻高兴起来,看见“打仔洪”尚自一脸惊疑,连忙道:“洪执事无须担心,这位也是我们洪门兄弟。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油麻地‘九龙水官’程官水、‘桐油程’!”
“鬼仔谭”在一旁听到“桐油程”三个字很是惊讶,当晚在陈塘南与其父“公脚先”同宗的潮州会党强人“潮州柑”提过:香港“油麻地”码头有位洪门传奇名唤程官水,绰号“桐油程”,也是广西洪门在香港的后人,曾在九龙城寨追查庆隆的踪迹,想必就是眼前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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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兄弟们久等了,下来争取一有就更新,但可能要受作者更新的进度影响,大家看的没那么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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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这么久,终于见着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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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三栏”看了“水云仙”几眼,低声对“朱仔炮”道:“你的朱砂雷对这些大戏袍可有用?”“朱仔炮”道:“朱砂雷专辟阴邪,应该有用!”“镇三栏”道:“那你还不动手?”
“朱仔炮”二话不说,左右开弓,如法炮制,顿时面前好几件湿淋淋的大戏袍竟然被烧了起来,转瞬间就变成灰烬。“镇三栏”和“鬼仔谭”喜出望外,齐声叫好。“朱仔炮”继续飞快出手,那些大戏袍纷纷被烧着,但是他的“朱砂雷”经过方才和“虎神打”恶战本就所剩无几,不消片刻就全部馨用无剩,剩下的大戏袍虽然还有几件,但是依旧挡在面前。
“鬼仔谭”咬一咬牙,紧闭双眼就对着“水云仙”猛冲过去,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趁乱抱住这家伙,可以让“镇三栏“将帅旗抢回。“镇三栏”连忙想要阻拦,叫道:“鬼仔谭,这些戏袍碰不得呀!”
兀地里一条人影闪出,飞起一脚拦腰将“鬼仔谭”踢了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来人身手敏捷,就是“火麻仁”。“鬼仔谭”又急又怒:“卓仁哥,我是鬼仔谭呀!”但是他看“火麻仁”双眼迷离,表情怪诞,也看出他必定是有不妥,恐怕说了也是白说。
身后的“水云仙”低声说了几句,“火麻仁”一手提起“鬼仔谭”,反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制在身前。“镇三栏”怒火中烧,但是又怕“火麻仁”出手伤人,不由得挥手制止住“朱仔炮”。“水云仙”赞道:“果然不愧是沙基的草鞋先锋,出手不凡。难怪得到这么多美人的欢心。”
“火麻仁”很是受落,看了看“水云仙”几眼,满脸的爱慕之情。“鬼仔谭”被“火麻仁”制服不能动弹,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明白,“火麻仁”倒也未必完全是被东瀛变术迷惑,他这家伙可能早就对真正的花旦皇后“水云仙”是一见倾心,否则这假的“水云仙”何以单单能迷惑到他?
须知那真正的“水云仙”当年是红遍两广的花旦头牌,不但样子出众,而且行事表语有别一般的传统大戏女戏子,很是特立独行,颇具新潮思想。也难怪“火麻仁”对她着迷,这才着了道。想不到“火麻仁”一向沙基称雄,却过不了“水云仙”这美人关。
“水云仙”吹了声口哨,对着“打仔洪”和黄威水叫道:“两位洪门大人还是快快停手吧,否则可就伤了这位谭少爷了。”
“鬼仔谭”被“火麻仁”挟持,不但“镇三栏”连“打仔洪”和“黄威水”都变成投鼠忌器,只好停下手来。此时从不知水底又钻出另外两只“虎神打”怪物,蹲在了一旁,以四对二围住“打仔洪”和黄威水。二人心里都暗叫不妙,不停在思量对策。
“水云仙”看到局面已受自己控制,十分满意,对着身旁的那个“大寨阿姑”点点头示意。这个“大寨阿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从花艇上走了下水。
“镇三栏”等人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想搞清楚她在弄什么玄虚。但看这个“大寨阿姑”装扮的女子娉婷婀娜、摇弋生姿地走下水去,一想到片刻之前“她”还是个“大花脸”所变而成,洪门众雄都不由得惊叹这神道变术果然是变幻莫测,难怪连“朱仔炮”都对付不了。
“大寨阿姑”一步步走到了远处水深之处,长发飘散,背对着众人,离远看去更是诡异。此时四周寂静无声,所有打斗均已停息,雨势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冷风吹过,“老襯庭”突然打破沉默道:“她怎么越看越像‘影月花’?”众人这才留意到,短短时间这个“大寨阿姑”的打扮样貌已经又有了变化,虽然前面的容貌不能看到,但是背后的样子已经不同,确实和陈塘南的红牌“影月花”有几分相似。“鬼仔谭”当晚曾亲眼看见“影月花”真人,更是觉得神似。
黄威水经他这么一说,有些如梦初醒,对“镇三栏”道:“镇大人,我叫你派人去偷‘影月花’的尸体,得手了吗?”
“镇三栏”听见黄威水询问,只好看了看“老襯庭”,“老襯庭”知道是自己吩咐“老虎蟹”前往方便医院,多有干系,硬着头皮道:“我们偷的不是影月花的尸体。”黄威水勃然怒道:“什么?堂堂‘老襯庭’,居然连条‘咸鱼’都偷错了?”
“打仔洪”道:“威水兄,不是偷错了,根本就是被人一早掉包了。”黄威水道:“是谁掉的包?”未等“打仔洪”回答,双眉一竖,道:“不用问阿贵,又是这几个日本鬼干的好事了?”
“老襯庭”指着水中远处那“大寨阿姑”道:“威水哥,难道她要假扮影月花?”“荷兰水”听得是一头雾水,茫然道:“她假扮影月花来做甚?”
其余众人却没有他糊涂,这个“大寨阿姑”分明就是要扮成“影月花”来引“乌龙太岁”的现身。“鬼仔谭”在陈塘南已经亲眼看见曾出现过两个“影月花”,更是马上明白过来,不由得很是激动,恨不得立马扑上前去,但是“火麻仁”牢牢地扼住他的脖子,丝毫不能动弹。
那首“客途秋恨”的幽怨歌曲此时又再飘渺而来,听起来还真像就是“影月花”的声音,几可乱真。因为此时水中的“影月花”背对着众人,“鬼仔谭”也不能肯定是否就是从她口中所唱。但若然“影月花”的相好真的就是所谓幻化人形的“乌龙太岁”,那它就是歌中所提到的情深“繆郎”了。歌中也是描述了这位“繆郎”与一位多情的风尘女子相爱,和“影月花”确实是相为映照,“乌龙太岁”如果真是有灵性,一定会现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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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仔洪”和“镇三栏”闻言都很有些吃惊,齐声道:“你有没有车大炮呀,哪里来的什么陈塘南阿姑?”
“荷兰水”道:“我哪里有说谎?可是千真万确,我们遇见‘火麻仁’的时候他连裤子都脱掉了,昏迷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半截衣袖,那是…..”他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镇三栏”瞪了他一眼,道:“究竟是什么?火麻仁是沙基好汉,有洪执事在此,你可莫要坏了他的声名。”“荷兰水”对“镇三栏”向来敬畏有加,被他这样一骂更加不敢再说下去。
“打仔洪”脸上有点尴尬之情,“镇三栏”这样说虽然是顾及了他的面子,但旁人听来却更觉得“荷兰水”所讲是真的了,欲盖弥彰之意。“荷兰水”既畏镇三栏又惧“打仔洪”,真是后悔自己“衰多口”,恨不得打自己两大耳刮子,只好求助地看看“老襯庭”。
凡是这种情形,就必定是精明过人的“老襯庭”出来打圆场,他对“打仔洪”道:“我曾到过方便医院,那半截衣袖我认得是影月花身上所穿之物。‘火麻仁’经常出入大寨风月所在,他对影月花有爱慕之心也不出奇。”“镇三栏”道:“这怎么可能,影月花明明已经死了,你可有亲眼看到当时情景呢?”
“老襯庭”却望去“朱仔炮”,道:“我们赶到之时已经是‘朱仔炮’将火麻仁救下来的,他最清楚不过了”。“朱仔炮”脸色一变,虽然心里暗骂“老襯庭”狡猾,口头上只好不情愿地道:“我同‘花仔开’失散后在半路遇到火麻仁,他正在同个女子在一起,那女子必定也是这个狸猫精施变术而成的!”
今晚三栏“九大簋”中除了“马骝泰”外就剩下这个“花仔开”尚未露面,与众人失去联络。“朱仔炮”本来与“花仔开”奉“镇三栏”之命在泮溏外围应付今晚来犯之敌,但殊不料竟然来的是东瀛神道变术的狸猫士,二人措手不及,弄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只好往泮溏深处而撤,希望能会合“镇三栏”等人,结果中途因为豪雨二人还失去联络,“朱仔炮”误打误撞却救下了“火麻仁”。
但他也是说得不清不楚、不汤不水,“打仔洪”再也顾不得细说,调头快步冲向黄威水,大声喝道:“威水前辈,我来帮你!”黄威水多年打雁反失手,正是气急败坏,对着“火麻仁”在问候他十八代祖宗,认出“打仔洪”跑过来,立刻将怒气发到他身上:“好你个‘打通街’,你们沙基的‘好汉’居然是吃碗面反碗底,偷兄吃弟、吃里爬外,连我也要暗算!”“打仔洪”也是十分委屈,只好低声下气道:“威水兄莫怒,‘火麻仁’想是撞了邪,受了蛊惑而已。否则绝不会做出这种反骨的事来。”
黄威水道:“哼,这火麻仁平素就喜欢流连风月,一定是他被那个东瀛术士变幻美色将他迷住了!现在琼花会馆的帅旗被抢了过去,你说怎办?”“打仔洪”看了看“水云仙”,道:“还能怎办?抢回帅旗,搞正这几个日本鬼!”
那“水云仙”却将帅旗舞动起来,顿时船上水下的所有大戏袍都围了上来,一阵阵腥臭难闻之味把众人薰得差点昏了过去。黄威水十分紧张,道:“大家千万小心,这些戏袍上的阴尸气非同小可,不要给沾上了!”先前“镇三栏”等人在蛟龙舟上被戏服所包围的时候,身上已经开始沾有些莫名的臭味,现在经黄威水这样一提醒,虽还是不清楚这“阴尸气”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连黄威水也如此紧张,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个个都顾忌起来,生怕被这些戏服碰到。
那两个斑纹怪物此时却恢复了精神,四只眼盯着黄威水一动不动,显然随时都会发难。黄威水果真是人如其名,依旧昂然不惧,赤手空拳岳峙当前,一身凛然正气无形。“鬼仔谭”本来见己方现在情势立转,已经开始胆怯腿软起来,但看到黄威水如此威武模样,顿时精神大振。
“打仔洪”立刻拍拍他肩膀,大声道:“鬼仔谭,洪英弟子向来有前无后,打死罢就,今晚一于打它个老味!”
其余众人都是洪门大老,为他大喝声所振奋,齐声呐喊叫好。黄威水道:“洪执事,你同我对付这两只虎神打,镇大人、朱仔炮和鬼仔谭你们去抢回帅旗,帮那两只日本鬼埋单!”
说完已经先发制人,一拳就打向那两个怪人其中一个的面门。霎时间花艇上一片混乱,黄威水和“打仔洪”联手合斗那两个“虎神打”怪物,“镇三栏”、“鬼仔谭”和“朱仔炮”冲向“水云仙”和那个“大寨阿姑”。“老襯庭”虽然足智多谋,但是却不是长于拳脚搏斗,加上“荷兰水”两兄弟都已负伤,只好留在一旁照顾。
“打仔洪”和黄威水都是洪门万人敌,而且黄威水似乎对“虎神打”的底细十分了解,绝不硬打硬拼,只是施展他一身大戏武行功架,腾挪跳跃、辗转翻腾,似是耍杂技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打仔洪”则是在一旁舞动那条荔枝木桨,罡风转动,两个人配合无间,两个怪人虽有凶暴无穷力,“打仔洪”两个一时间却是旗鼓相当,不落下风。
那些大戏袍被帅旗指挥之下将“水云仙”和那个“大寨阿姑”隔开,这“水云仙”十分得意,终于甜甜地对着“鬼仔谭”开口笑道:“谭少爷,我也是红船中人,和令尊‘公脚先’都算是同道中人,怎么你却要如此对我呀?”
听起来虽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但却是说不出的难受和鬼魅,若是闭上眼睛去听,完全不像是发自人类的声音,倒像是传说中的山精鬼怪的声音,令人不但毛骨悚然,还胆战心惊、四肢发软。
“鬼仔谭”今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水云仙”说出话来,但是他吃过了不少这“水云仙”变术幻化的苦头,不由得又怒又怕,叫了句:“丢那妈!谁跟你是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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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面”和“水云仙”看着他舞动帅旗的姿势,都面色大变,“哇啦哇啦”地叫将起来。“鬼仔谭”也看清楚此人的样貌,大约三四十余年纪,身上只穿着件疍家人的短衣短裤,浑身上下肌肉虬突,十分精猛。“鬼仔谭”看到他在水中如此身手和这个样貌,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此人的身份,又惊又喜,高声叫道:“威水前辈,千万不能让这两个家伙操控这些大戏服呀!它们都是洪胜戏班的!”
那人听见“鬼仔谭”叫到,很有些意外,回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这些大戏服的来历?”
“鬼仔谭”立刻向他游去,边道:“三栏前辈黄威水的大名,晚辈在香港已经是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也是红船子弟!”他生性聪明,早就已经猜到这个水下如蛟龙一般之人就是“镇三栏”口中提到的先前下水探路的另外一位威震“三栏”的大老黄威水。
黄威水见“鬼仔谭”认得自己又说是红船弟子,先入为主信了三四成,但仍是有些戒备,道:“你怎么闯进来了泮塘?”“鬼仔谭”见事情紧急,也来不及解释,只说了句:“威水哥,那边有‘虎神打’呀!”
黄威水听到“虎神打”三个字,眉头一皱,叫了句“可闹也”,突然间又从水中跃起,毫不费劲地跳到了花艇之上,隔着“水云仙”大概七八米的距离站在艇上。“水云仙”和“大花面”似乎被他的凛凛神威所骇,看着他手中的“琼花会馆”帅旗不敢妄动分毫。
“鬼仔谭”有黄威水大驾助阵,登时勇气百倍,连忙也爬上了花艇,站在他身后。黄威水完全没将“水云仙”放在眼内,只是将那帅旗一抖,对着水中的那些停立不动的大戏服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地挥动,看起来就是在空中划着个打横的“8”字一样。“鬼仔谭”幼年在后台也亲眼看过乃父“公脚先”出台唱戏,但凡武戏开始,正印武生出场,大多数会有小武生在台前腾挪跳跃、挥动大旗,代表武戏要开始。
此时的黄威水的动作神态仿如就是大戏台上的武生一样,将那帅旗舞动得虎虎生风。“水云仙”和“大花面”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莫名的表情,不停地向后退,就像那面帅旗是什么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那些大戏服不约而同地被那帅旗吸引,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特别是那件威武无比的战袍更是一马当先。黄威水大声对着蛟龙舟那边喝道:“镇大人,快将船驶过来这里!”
那边的蛟龙舟上,只剩下“打仔洪”和“镇三栏”在苦苦和那四个怪人周旋,“荷兰水”兄弟都已经负伤,“老襯”庭听到这声喊,狂喜道:“是威水哥呀,我们有救了!”当下马上吩咐黄天来驱动蛟龙舟。
这边的黄威水突然暴喝一声:“琼花会精英、洪胜显威名!”“嘭”地一声就将那帅旗立在地上。顿时有十几件的大戏袍就从水中跳到了花艇之上。“鬼仔谭”没有防备,立刻就被那些戏袍上的水淋到了头上,一时间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何以这些戏服竟然像是人一样自己从水中跳了上来。
他恍恍惚惚间好像看到眼前的是竹棚搭起的戏台,耳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锣鼓点声,只要是内行人一听就知是棚架师傅奏响起武戏开场前的曲乐。但是这些锣鼓点声却同他以前小时候所听有所不同,很是有些怪异。然后就见有十几个小武生和二帮武生在戏台中央的一面帅旗翻滚下做出腾挪跳跃、筋斗空翻,个个都是身手矫健。而且听那些锣鼓点声就像是感受到大军行将出讨征伐的气氛,“鬼仔谭”听着听着都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直想厮杀一番的感觉。
突然一只手拍落他肩膀,听到黄威水轻声叫道:“细佬,淡定有钱净。不要乱了心神,这是请神咒,会迷你五官六感的!”
黄威水这一声轻叫对“鬼仔谭”来说就不别于晴天霹雳,立刻就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是那些大戏服好象是穿在了人身上一样,不停地在“走圆台”,似乎是大戏开场,在那里围着那帅旗穿梭跳跃。而黄威水看了他一眼之后,继续在一旁低吟浅唱,既像是在低声唱大戏,又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鬼仔谭”听着他的声音,脑袋还是有些痛,完全不明白为何刚才自己会看到这些幻觉。这些幻觉十分真实,跟刚才自己中了“水云仙”的幻象一样,真实得和现实一模一样。“鬼仔谭”在香港和美国长大,一直是接触西洋教育,先前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象,但今晚到现在为止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些迷糊,都不知究竟哪些才是真的。
又想起黄威水说什么“请神咒”,立即就想起“猪油顺”同他和龚千担提过当年和“靓公保”在四会所遇到的恐怖经历:最后正是“文王茂”演唱所谓的“请神咒”降服那帮应该是“虎神打”的家伙。
难道这个黄威水居然也会“请神咒”?“鬼仔谭 ”做梦也想不到原来“请神咒”是这样一个情形,自己也产生了幻觉,其实他自己到现在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实那些是幻象。
正在他失神之间,躲在一旁的那个“水云仙”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对着黄威水就扔了过去。黄威水全神贯注,也毫不在意,那东西一下子就打在他身上,然后掉到了地上。“鬼仔谭”被这个变故吸引了注意力,连忙看去地上,却看见是一个滴溜溜在转的东西,而这东西好像还是湿淋淋的,黄威水的身上顿时也沾了不少。
黄威水看了看地上这东西,顿时就脸上狂怒万分,调头看着“水云仙”,一片杀气。连“鬼仔谭”看到他这表情都觉得有些腿软,心想这位和“镇三栏”齐名的“三栏”大老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单是这份杀气普通人都抵受不住了。
花艇上顿时就一片的恶臭血腥之味,“鬼仔谭”再也忍受不住,“哇”地就吐了几口苦水出来,这时候他终于看清楚那在地上滴溜溜在转的东西是个人头,而且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头顶处还有些东西在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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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前早有两次见识过“虎神打”凶暴,待看到身后那只毛茸茸的爪子时候,真是吓得冷汗直流。虽然手中的德国枪威力强大,但是当晚在珠光街尚且不能重创那个怪人,惊惧之下这一滚就有些力量过大,“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掉入了水中,连带那把手枪都跌落在了花艇之上,至于那两枪有没有轰中身后的目标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鬼仔谭”一掉入水中,虽然有些惊慌,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立即睁开眼睛,却很吃了一惊,因为在水底下原来是另有一番景象:此时的泮塘泥畔之地因为豪雨的关系,江水泛滥倒灌,已成一片泽国,但是水其实并不是很深,仅是大约一个多人高,恐怕也只有蛟龙舟这种不大的船才能通行而不致搁浅。虽然水中很是污浊,混杂着那些泥塘水洼中的泥沙,但是“鬼仔谭”还是能看见水底下原先的塘泥之中隐隐约约露出约摸是水渠建筑之物,大约有七八米的宽阔,显然是人工所做。这地下水渠的两边都用码砌得十分整齐的青石所做,而再往两边看去就能看见用较为细小的砖石所做的路面,看那路面的设计和做工似乎有些年岁。
须知20年代的省城在长堤一带已经修成了现代的大马路,“鬼仔谭”更加是从香港而来,见惯的都是现代马路,所以一看到水下这片路面如此窄小立即就意识到必定不是当时之物。
水渠和这路面上满是污泥,应该就是被今晚这场豪雨所导致的江水倒灌而冲刷开来而现出庐山面目。
更令“鬼仔谭”惊讶的是在这条水渠之中还流淌着一条十分清澈的水流,和上面倒灌的泥沙雨水界限分明,丝毫不混杂在一起,若非亲眼所见,完全令人难以置信。顺着这条水渠的走向而看,蜿蜒开去,似乎是看不到尽头。
而在前面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已经有数十件那些大戏戏袍顺着那条水渠的走向在水下漂浮而去,领头的是一件看样子十分威武的战袍,很是诡异。这些戏袍仿似是有灵魂般一样,看起来飘摇浮沉,但都是不约而同地向着水渠的走向而去。“鬼仔谭”心里只是有把声音不停地说:“底下这条一定就是传说中湮没多年的古西關涌了!”只不过想不到竟然就这样被他发现。随即又想到,这条西關涌渠既然在这里出现,一定最终是流去那泮塘之源。这里的塘泥污浊,更加说明相距也肯定不远,说不定跟着这些戏服就真的能找到那巨龙舟的所在。
“鬼仔谭”这时想起花艇上的情形,连忙浮出水面,向着花艇那边看去,顿时差点气晕过去。花艇上还是站着那个穿着蟒袍的“大花面”,旁边的“水云仙”依偎在一旁,颇有点西楚霸王和虞姬的味道。而船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靓公保”、龚千担,也没有什么毛茸茸爪子的怪物,空空荡荡。他们二人身后只是站着个乐师,低着头在无精打采地拨拉着曲乐。
那“大花面”依旧在挥动着那面帅旗,威风凛凛,倒真有点当年李文茂的气势,而一旁的“水云仙”却是脸含微笑,面露春色,正在看着水中狼狈万分的“鬼仔谭”。
“鬼仔谭”心中真是又恼又后悔,自己方才必定是中了花艇上这“狸猫”变士的障眼奸计,一时间搞到方寸大乱,不但没有伤了对方分毫,还失去了武器掉进了水里。也难怪以“朱仔炮”如此厉害的身手今晚也搞得个焦头烂额,对这几个东瀛法士谈虎色变,这“神道变术”果然是变化莫测,让人难辨真假、招架不从。
那“大花面”只不停地看着在水中浮沉前进的那些大戏戏服,显得很是紧张异常。而一旁的“水云仙”笑着看住“鬼仔谭”,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轻蔑和调弄,好像是在说“够胆就再上来呀”。 看来她必定就是这“大花面”的身边护法。“鬼仔谭”虽然愤怒万分,但是却不敢妄动,心想若然贸然再冲上花艇去,说不定又会中了这家伙的莫名变术。但那边“打仔洪”等人情势危急,也不容他再犹疑,真是进退两难,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在水中焦急万分之际,前方水里漂浮、行进中的大戏戏袍突然好像起了什么骚动。一条水线从不远处的黑暗中直闯过来,此时的雨势已经开始减弱了不少,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条水线迅捷无伦,颇像是刚才在水中出现的那条“水长虫”。
“鬼仔谭”忙吸了口气遁入水下,瞪大了双眼看过去,见到水下一条黑影像是条飞鱼一样瞬间就游到了花艇的附近,但看样子是个人形,而并非是那条水长虫。“鬼仔谭”正在惊讶间,却看到那条黑影猛地身形一晃,竟然向水面跃起。
看此人在水中的身手之灵巧、速度之快简直就是非人之所为,“鬼仔谭”也立即钻出水面,只看见一阵水花晃起,那黑影已经如鱼跃龙门一般弹出水面,直向那“大花面”而去,姿势美妙曲折,仿真是一条大鱼从水中扑出一般。
那“大花面”一直在注视着那些大戏戏服,全然不及提防如此变化,加上这条黑影从水下弹出的速度委实是电转星驰,手中那面“琼花会馆”帅旗倏忽间已经被一把夺了过去。
那黑影夺过帅旗,在空中一个后仰,未听到什么声响就又回到了水中。只留下花艇上“大花面”和“水云仙”面面相觑,还尚未完全明白什么回事。
“鬼仔谭”这个时候已经确定这黑影不是什么“水长虫”,分明就是个人!此人这几下身手之快之厉害简直就令他叹为观止。而且此人多半是友非敌,不由得大声叫起好来。黑影听得他叫好,浮出水面,哈哈大笑,对着花艇叫道:“你老味个斩头鬼、短命种,居然敢偷我洪门‘琼花会馆’帅旗?今日就让你们领教一下泮塘人的厉害手段!”说完就举起那面帅旗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