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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蓬鬼话“我外公当年在省城洪门奇遇”(ZT)

10-10-28 16:53 14447次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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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一篇广府小说,转自天涯,作者风中泊,其粤语用词很好,有不少老广州典故,能让大家领略到老广州风情。大盘振荡期,大家就歇一歇,看看粤剧大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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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无言

17-02-21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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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和“鬼仔谭”这面竟然是当年两广洪门“七山聚义”时的古物,都不由得热血沸腾。

  对面“十三行”那边也不甘示弱,当中两条疍家大船上立即竖起三面大旗,左边一张上面绣着一条青龙,周围云雾相绕;右边那面绣着五个铜钱串在一起;中间那面大旗上绣着一只通体雪白、斑纹猛虎。这边沙基船上不少人都大声叫道:“青龙白虎将!”“十三行”挂这三面大旗,分明就是表示果真有“青龙白虎将”助阵,大壮声势 。龚千担连忙问“两脚黄鳝”道:“青龙白虎都在这里,那五个铜钱又是什么?”“两脚黄鳝”道:“那就是省城中人称‘急公好义’的‘斗零乐’乐五仙!也是个厉害人物,你们几个一定要小心了。”

  “打仔洪”却毫不为这三面大旗所影响,只是对黄威水打了个唿哨。黄威水点点头,伸手一挥,那挥旗大汉立即将山旗左右一分,当先的“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花仔开”的两条龙舟就向对面“十三行”而去,此为所谓“冲阵”,“生死片”正式接仗。

  “荷兰水”兄弟向来在“三栏”就以勇猛而名,还有那“老虎蟹”也是好以横冲直撞著称,两条龙舟似离弦快箭般直向“十三行”的船阵而去。“荷兰水”的龙舟上都是其“果栏”的弟子和伙计,这些“果栏”弟子在三栏中出名就是好勇斗狠、精悍异常,人人手上都拿着短刀、长棍,还有铁秤钩杆,还有些拿着不少“荷兰水”瓶,离着“十三行”的船阵还不到二十步的时候,这些“荷兰水”瓶就好像满天雨点一般砸将过去。

  只听得“平平嘭嘭”的爆裂声响起来,这些“荷兰水”瓶就像是炸弹一样落在了“十三行”船阵上。顿时不少船上的“十三行”门生都被砸得头破血流,有几个还被砸中掉下江水里。“果栏”这一招奇袭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简直防不胜防。龚千担和“鬼仔谭”当晚在清平街“果栏”也曾领教过,但那时候幸亏有“打仔洪”在才不致于吃大亏。但今晚这些“荷兰水”瓶少说也有过百个,如此一通飞砸过来,确实让人难以抵抗。

  “十三行”这次“生死片”出动的都是天字码头的“古哩”搬运工,还有码头上由“十三行”控制的内河船工弟子。十三行的“古哩”兵团早就是威震天字码头,孔武有力又团结善战,那些船运船工常年在珠江上行走,更是威猛过人。现下当头吃此大亏,岂能示弱,纷纷就冲将过来, “果栏”众弟子已经在“荷兰水”兄弟率领下冲上了最靠近的一条疍家大船,双方立即短兵相接、厮拼起来。

  这边“鬼仔谭”看在眼里,连忙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果栏’人数才十几个,先冲过去很容易吃亏呀。”“打仔洪”道:“三栏中人身经百战,最是凶狠善斗。尤其是这果栏‘荷兰水’兄弟,只他十几个人足可以支撑良久。黄威水是洪门大老,早就了然于胸了。”

  说话间,“老虎蟹”和“花仔开”的龙舟也接上“十三行”船阵之前。这“老虎蟹”果然是名不虚传,一跳上对方船上就横冲直撞,所到处人仰马翻,“十三行”阵中登时大乱。那“花仔开”拳脚精通,身手不凡,等闲三五人都奈何他不得。

  “鬼仔谭”和龚千担这才真正见识到“打仔洪”所谓:“三栏”中人最是凶狠善斗,只这两拨人一上前就气势非凡,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近身接仗的好手,完全不落下风。难怪泮塘“三栏”雄镇西关多年,而自成一国。

  黄威水龙舟上的山旗又再变换,“打仔洪”立即道:“到我们沙基显身手的时候了,等阵一上前去大家分别插上两翼。不要手软,记紧互相照看!”然后双手一挥,“火麻仁”和“马骝泰”都各自跳上另外的疍家船,所有沙基的疍家船分成两路、一南一北就猛冲了过去。

  “两脚黄鳝”不愧是珠江上疍家水上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条尖嘴船在他手下如贴水飞行一般,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待差不多冲到“十三行”船阵前,却见对方所有船还是聚在一起,并没有散开。

  此刻沙基、“三栏”攻势如潮、分头合击,但是“十三行”的船阵却不散开应敌,实在是出人意表。“打仔洪”站在船头观望,突然道:“铁索连船?”“两脚黄鳝”也叫道:“洪执事,这帮‘十三行’的短命种是想学赤壁的连环船呀。”他二人此时都已经看到原来“十三行”的所有船只之间用许多粗大的绳索连在一起,倒真的像是演义中三国赤壁北军所用的“连环船”,这些连在一起的疍家船就像是江中一片陆地一般,难怪它们并没有散开来。“打仔洪”不为所动,对着“火麻仁”、“马骝泰”一挥手,然后挺身跃起落在了那条竖着“青龙绕云”大旗的船上。龚千担、“鬼仔谭”和范洪正等也都连忙紧随其后,“打仔洪”沉声对众人道:“大家动作要利落,紧记互相照看,不要贪生怕死!”此时在“十三行”船阵中央的“三栏”人马已经同“十三行”斗得难解难分,双方都约有五六人受伤挂彩,有好几个还已经掉在了江水里,在水中挣扎。“打仔洪”这边人马一跳上船,从四周船上立即冲出数十名“古哩“兵团,通通手持铁钩,团团涌了过来。

  另外那边的“火麻仁”、“马骝泰”亦已纷纷跳上了右边的船上各自迎敌。过百名“十三行”和“沙基”、“三栏”门生就在这连接在一起的十几条疍家船上厮杀起来。真正的混战并没有喊声震天,只是偶尔听得几声低喝和受伤惨叫,不过搏斗更为惨烈。尤其是“荷兰水”兄弟二人出手狠辣,已经有好几个“十三行”的弟子在他们手下挂彩。龚千担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多人近身肉搏的情景,亲眼看到近在咫尺好几个双方的门生弟子受伤鲜血淋漓,自己双腿都开始有些发软,临出发前的满腔豪情立即化为乌有,原来真正的性命相搏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数十名围上来的“古哩”军骤然看到领头的竟然是神威无敌的“打仔洪”,全部人顿时就停下了脚步,脸上都露出万分恐惧的神色。“打仔洪”昂然站在船边,夜色中看去真如天神一般,未等“十三行”那边动手气势就先自泄了大半,就像是那晚上在天字码头一样。

  只听得这帮身后“古哩”兵团有人大声叫了一句:“生死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敢上的就是‘契弟’!”说完从人丛中冲出一人,也是短衫劲装,气度不凡,正是“天字码头”一霸、“十三行”武执事“水龙”。

  “水龙”全然没有了往日温文之相,指着“打仔洪”道:“就算他是三头六臂,今晚也要叫沙基‘打通街’埋单!”有此领军人物出现,手下这些“古哩”军再不敢犹豫,纷纷大声叫喊壮胆,一窝蜂地朝着“打仔洪”拥杀过来。这帮“古哩”军本就是天字码头好勇斗狠,靠力气为生的武力之辈,这么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沙基这边的龚千担、“鬼仔谭”等年轻弟子都未曾经过如此大阵仗,一时间竟然不知反应,有愣在原地。

  “打仔洪”都未等对方冲过来,躬身向前就地一个扫堂腿,“噼噼啪啪”登时好几个冲在最前的“古哩军”就被扫倒在地,有两个合该倒霉的腿骨顿时就被踢断,惨叫着在地上翻来滚去。“打仔洪”一腿显威,无有犹豫就冲进敌群中出手,他向来被誉为“蔡李佛”正宗,出拳简单直接、刚猛强劲。在他双拳之下那些“古哩”军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回事,就纷纷被击中倒地。那些硬朗的好歹还能挨上“打仔洪”两三拳,差一点的连他一拳也招架不住,中者无不立时挂彩,有一两个额头中拳登时就昏了过去。

  这一情形在旁人眼中看来都明白难怪“打仔洪”在沙基人送绰号“打通街”,简直就是无坚不摧,这十几个“古哩”军遇上“打仔洪”完全无法招架,立即被打得七零八落。后面所有沙基弟子都连声喝彩,龚千担和“鬼仔谭”开始还有些胆怯,看到“打仔洪”如此神武,立即增了几分胆气。范洪正突然大喝道:“还等什么?一起打低十三行!‘搞正’水龙!”说完就当先冲了过去。

  其余众人受他鼓舞,也一起攻上前去,双方立即混战在一起。“水龙”见势不妙,挥动手中铁钩照着“打仔洪”脑后就打了过去。“打仔洪”何等身手,轻轻侧身避过挥拳就回了过去。他二人同为沙基、“十三行”的武执事,终于正式交手。此战关乎双方名声厉害,可以说是龙争虎斗,再无退避之理,你来我往,一时间难解难分。

  龚千担赤手空拳而且又是年纪最轻,但总算有“鬼仔谭”在一旁帮衬,又有“打仔洪”在旁压阵,胆量回复了不少,但是双方混战之下又是深夜昏暗,已经敌我难分,别说什么大显身手,只是唯求自保而已。不消片刻,他一不留神肩膀就被对方一个“古哩军”手中铁钩划伤,幸亏只是轻伤,不由得很是后悔没有带上刀刃,想不到多人大混战之下是如此凶险,自己又没有“打通街”的本事,看来今晚小命多半要断送在这里了。
回首无言

17-02-21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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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笑道:“你这小毛头也敢称洪门弟子?”汤姐带怒道:“千担哥休要看不起人,等我再长大些一定比‘打仔洪’更威武!”龚千担哈哈大笑:“凭你这个猫样也配和带妹哥相比?”

  “鬼仔谭”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在此紧要关头还在斗嘴,实在是无法理喻,连忙对常秋水道:“对面这东西不是人,狂性如野兽一样,千万要小心!特别当心它那双手。”常秋水听他说得如此凝重,不禁也害怕起来。

  这个时候背后那十几个纸扎人也围了上来,分明就是冲着他们四人而来。龚千担倒不那么怕这些纸扎公仔,只是一味地盯着面前蹲在地上这只“虎神打”。他看了片刻,有些吃惊地道:“这家伙看起来像是‘猫屎强’呀。那晚在泮塘他明明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原来是来了这里”

  “鬼仔谭”看着面前这只“虎神打”,见它半身赤裸,露出一身的斑纹浓毛,浑身骚臭阵阵,脸相狰狞变形,口中还不停地流着口水,忍不住皱眉道:“这东西人不像人,你怎么会认得出他就是什么‘猫屎强’?”

  龚千担道:“它虽然变了样子,但总是依稀能认得。我初来省城就认识这小子,我肯定他就是‘猫屎强’!”说完对着半蹲在地上的“虎神打”叫道:“猫屎强,你还认得我吗?我是龚千担呀,我们一起在‘联顺米铺’做过工,你还记得我吗?”

  那“猫屎强”看见龚千担对他说话,缓缓侧过头来,突然一阵凄厉的嚎叫,飞身跃起就扑向常秋水。常秋水哪曾想得到这“虎神打”身法之快已经超出常人,连动弹闪避都来不及。亏得“鬼仔谭”一直全神戒备,一脚就将常秋水踢开。“虎神打”才扑了个空,就地向前滚了几滚,落到了汤姐带身前几丈远。

  它抬起头一看到汤姐带,登时就两眼发出绿光,张开口露出两排牙齿,尖如利刃,好似是要一口就将汤姐带吞下肚。汤姐带吓得哇哇大叫道:“谭少爷,千担哥,快来救命啊,这东西要吃小孩的心肝呀!”龚千担不由分说未及细想就扑到这“虎神打”身上,两个骨碌碌地滚到了数丈之外。“鬼仔谭”大吃一惊,他深知“虎神打”的残暴迅捷,近身之内就算是威猛如“打仔洪”都曾经挂彩受伤,何况龚千担如此冒险上前随时就有性命之虞。他刚走近几步,就“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在地上,两眼直冒金星,差点就昏了过去。

  待他反应过来,才知道原来撞在他身上的居然是龚千担。那“虎神打”力大无穷,被龚千担扑倒在地,立即双手将他抓起甩了开去,正好撞到“鬼仔谭”。两个人都撞得不轻,一时间均站不起来。龚千担的双肩被“虎神打”的利爪所伤,顿时鲜血淋漓,很是不轻。

  汤姐带看见他二人都伤倒在地,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连忙转身就跑,耳听得身后传来阵阵吼叫之声,还有扑鼻的骚臭,定是这“虎神打”在后追赶,更加吓得双腿发软,心想:老子的性命今晚真的要断送在东较场了。

  但他偏偏是慌不择路,还没走得多远,迎头就看见两个纸扎人横在面前,都未及他细想就被两个纸扎公仔紧紧捉住双手。这两个纸扎人不知何来的力气,出奇般大。汤姐带不过就是十二三岁的小孩,虽然生得壮实,却无法挣脱得开,急得他大叫道:“千担哥,你快来救我呀。我是汤家独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爹爹不会将我姐姐许配比你的呀。”

  他这一番话简直就是牛头不搭马嘴,虽此危急关头,连“鬼仔谭”都差点忍不住笑将出来。龚千担更是胀红了脸,但两人还是连忙跳起身来就向着汤姐带冲了过去。汤姐带使尽吃奶的力气在大嚷大叫,那只“虎神打”已经离他不到五六步距离之外,作势就要扑将上来。

  龚千担真是又急又怒,眼看来不及赶到,大声叫道:“猫屎强,千万不要伤我兄弟性命呀!”他还当那“虎神打”是“猫屎强”,望他手下留情。饶是“鬼仔谭”聪明多智,此刻也是冷汗直流,恐怕汤姐带会遭了毒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飞扑上前,从后紧紧抱在那“虎神打”的身上,竟然正是常秋水。那“虎神打”被他抱住,前进不得,大声嘶叫起来。“鬼仔谭”虽然已经知道当年是常秋水泄漏消息才致乃兄谭云扬殒命东较场,对其有切齿大恨,但立即冲上前去相助。龚千担则冲到那两个纸扎公仔前,出尽力将汤姐带扯了出来,顺势一脚将两个纸扎人踢倒在地。

  “鬼仔谭”冲到上前,只听得常秋水闷哼一声,显然是受了伤,但他双手仍是牢牢抱住那“虎神打”。“鬼仔谭”左右双拳“蓬蓬”两声兜头就打在那“虎神打”的脸上,它挨了两拳却毫无受损,只是一双发着绿光、阴森森的眼睛盯着“鬼仔谭”。常秋水看似是再也坚持不住,双手一软就从后倒在了地上,胸前一大片鲜血,很是伤重。

  那“虎神打”不再理会常秋水,双爪扬起就扑向“鬼仔谭”。“鬼仔谭”身法颇为灵活,绕着圈子飞奔开去,一时间它倒也追他不上。龚千担趁此机会连忙冲到常秋水身前,见他微微睁开双眼,双手放在胸前,一片鲜血淋漓,应该是被那“虎神打”利爪所伤。常秋水看见龚千担,喘了口气低声道:“你们三个快快逃命去,由我在这里还了性命给众位赴难的洪门兄弟,来个了结罢了。”

  龚千担看他声若游丝,知道他伤势很是严重,就道:“我们怎么会独自逃生,万万不能留你在这里送命。”说完就要搀扶他起身。但是常秋水血流太多,气力不继,已然站不起身来。

  那边“鬼仔谭”还在东躲西闪在引着那“虎神打”,但是那“虎神打”动作迅捷无比,有几次差点就扑倒“鬼仔谭”,看他的样子恐怕也是坚持不了太久。那十几个纸扎公仔已经从四周团团围住了龚千担和常秋水,龚千担看到情势危急,对着汤姐带道:“姐带,你还不赶快走?快去沙基请带妹哥来救命!”

  汤姐带回过神来,转头就跑,但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高叫道:“千担哥,这里离沙基这么远,等我请到带妹哥来,你们的性命都冻过水啦!”龚千担气得破口大骂,道:“丢那妈,逃得一个是一个。难道大伙一起在这里埋单?”

  “鬼仔谭”也边闪避边叫道:“姐带你快去逃命,别管我们,总好过我们四人‘一锅熟’。”

  汤姐带只好咬咬牙,转身飞奔而去。龚千担正想去助“鬼仔谭”一臂之力,但是常秋水伤势严重,已经动弹不得,若他抽身而去,这些古怪的纸扎公仔就会对他不利。他在左右为难之间,就听得耳边“嗖嗖”两声,一直穷追着“鬼仔谭”的那只“虎神打”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很是惊异,还未反应过来,那 “虎神打”的首级“扑通”一声就掉在地上,滚到了几丈远,整个身子向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片刻间身首异处。

  龚千担看到此情景,还以为在做梦,方才还是凶猛无比的“虎神打”倏忽间就没有了脑袋倒在地上。此时围在四周的这些纸扎人也都好像失去了支力一样,全部软倒在地,只剩下“鬼仔谭”和龚千担面面相觑。

  还是“鬼仔谭”反应较快,道:“是带妹哥来救我们了?还是‘朱仔炮’大哥?”他暗忖也只有“打仔洪”或者是“九大簋”到此才可能救了他们性命。龚千担摸摸头发,道:“汤姐带才刚刚跑走,这么快就搬到救兵来了?”“鬼仔谭”不及细想,走到常秋水面前撕下衣袖替他包扎伤口。他被那“虎神打”利爪伤及胸口要害,流血太多,若不尽快送医恐怕就凶多吉少。

  龚千担还在四处张望,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出手搭救,眼角余光看到那躺在“虎神打”身子旁此刻却站着个人影,登时打了个突:就只“鬼仔谭”走过来的片刻,这个人影却是从平地里出现,实在是古怪。他向“鬼仔谭”打个手势,就向着那人影蹑手蹑脚而去。待走到近前,看见此人身材高挑,薄衫长裤,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虎神打”的身子。

  龚千担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终于鼓起勇气道:“你是什么人?”
回首无言

17-02-21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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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姐带听得他这样说,醒起当晚在“广利大舞台”的惊险,心念一动,道:“千担哥,你是说那个纸扎公仔?”“鬼仔谭”在一旁听到,不解地道:“什么纸扎公仔?”汤姐带道:“是那些狸猫怪搞出来的名堂,很是厉害的。”

  龚千担催促他二人快上前查看,两人走上前去,定神看去,眼前这个常秋水口中所谓的“烂头坤”果真原来是个纸扎人!大约有一人高,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上却是件旧衫,血迹斑斑,发出腐烂酸臭之味道,让人作呕。但衣服底下若仔细看还能依稀看到竹篾纸糊的架子。而最怪异的是这个纸扎人居然还有五官、脸目,十分逼真,在夜色中如若不细心看还真就以为是个人。他们三人对这个纸扎人都十分好奇,正在上下端详,常秋水此时情绪已经平复过来,也走上近前,待看到这个纸扎人的五官,失声叫道:“你们看,这个分明就是‘烂头坤’!就是他!”

  “鬼仔谭”道:“你真的肯定是他?”常秋水哽咽道:“我同他从小是同乡,一起玩到大,怎么将他认错?”“鬼仔谭”凑到纸扎人脸目近前细细看了一会儿,道:“这张脸不像是纸糊画上去的呀!”

  龚千担道:“怎么这样?纸扎公仔的脸都是画上去的,不然又是什么?”汤姐带也好像看出了端倪,扯扯他衣角颤声道:“千担哥,这张脸好象是真的人脸呀!是张人脸皮。”大家听他这样一说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定神看去,齐齐倒吸了口凉气。他们此时也终于看出,这个纸扎公仔的脸目果真不是纸糊裱画,而是一张真正的人脸皮,让人取下来后裱糊在这个纸扎人的头上。常秋水声音惶恐地道:“‘烂头坤’的脸皮怎么会贴在了这个纸扎人上面?是什么人如此残忍?”

  “鬼仔谭”和龚千担毕竟胆大,凑上前仔细端详起来,还用手去触碰这个纸扎人的脸面。汤姐带也不甘示弱举起手放在纸扎人的脸上,道:“这张脸面干瘪瘪的,都不知道风干了多少年了。”“鬼仔谭”道:“姐带说的不错,这张‘烂头坤’的脸皮一定是在当年他赴难后取下来的。”

  常秋水道:“‘烂头坤’都已经被斩头了,还要取他的脸皮下来,有谁跟他如此十冤九仇?”“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心念一动,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汤姐带十分机灵,连忙问道:“你们想到了什么?”龚千担道:“假若这真的就是‘烂头坤’的脸面,那其余这些人又都是纸扎的吗?”

  汤姐带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对呀,我们去看看其他这些是不是纸扎人?”刚走开了几步,立刻站在原地,对龚千担道:“千担哥,若这些都是些纸扎人,方才听到的脚步声就是它们吗?”

  “鬼仔谭”笑道:“姐带你莫要胡说,纸扎人又怎么会自己走动?”龚千担却和汤姐带对望一眼,想起广利大舞台那个受“水云仙”操纵的诡异纸扎人,心中打起鼓来。龚千担道:“谭兄,你这就错了,有些纸扎人真的会自己动。而且面目还会自己变化呢。”“鬼仔谭”听他说的如此凝重,道:“你说的就是那‘水云仙’弄出来的古怪?”龚千担点点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们一切小心!若然真的是‘水云仙’在此,我们就大有麻烦了!”

  二人仔细察看之下,剩下的果然都是由纸扎人做成,而且全被贴上了张人皮脸面。常秋水越看越是震惊,口吃道:“这些人很多都是、都是当年在珠光街赴难的四大公司弟子!”“鬼仔谭”道:“你都认识这些人?”常秋水道:“这些脸面虽有些年月了,但是以稀还能认出大概的相貌,大半我都认得,确系当年在东校场被擒的四大公司弟子!有几个还是关帝厅的门生,我都认识。”

  其实“鬼仔谭”刚才察看之下已经暗暗留心,但却没有发现有他兄长的脸面。龚千担道:“究竟是什么人弄出这些古怪的纸扎人来?又是为了什么?”“鬼仔谭”指着常秋水道:“这些纸扎人恐怕都是冲着他而来的。”常秋水愣了一下,道:“不错,也只有我能认出‘烂头坤’来,这些纸扎人是要来引我到东较场的。”

  龚千担怒道:“就算要引常秋水来东较场也不需要这么多纸扎人呀?还贴上那些赴难的四大公司弟子脸皮,真是十分可恶。”“鬼仔谭”点点头,道:“不错,如此大费功夫,这些纸扎人一定另有目的。这些赴难的洪门弟子,他们的脸面怎么会被人取了下来,又是什么人做的?”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又道:“还有,这个‘烂头坤’既然是个纸扎公仔做的,那前几晚来竹馆对赌的又是谁?难道就是这个纸扎人,它自己会走来竹馆赌钱?”

  众人听他这样问道,心里都打了个突。常秋水盯着那个纸扎“烂头坤”,怎么也无法相信和他对赌的就是这个纸扎人。正在疑惑之际,四周又再传来一阵阵哀号嚎叫之声,甚是凄厉,倒真的好像是在那些在东较场行刑之人的叫声。龚千担纵然浑身是胆,此刻听着这等叫声都有些双腿发软,汤姐带更是吓得拉着他的衫角。

  “鬼仔谭”向四周张望,但只有黑沉沉的夜色,并无其他,突然汤姐带指着他身后道:“谭少爷,你后面那个纸扎人方才睁开了眼!”“鬼仔谭”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看去,只见身后原先站着那几个纸扎人,还是低着头,就道:“姐带,你看真切了吗?”

  汤姐带道:“我看的真真切切,那纸扎人方才抬头看了你一眼,眼珠是会动的。丢那妈,就是和广利大舞台那个纸扎公仔一样!跟真人一样会走会跳!”

  龚千担听着四周的哀号声越来越大,急道:“看来情况不妙。我们还是赶快‘散水’吧!”他话未说完,就听得常秋水“啊”地一声扑倒在地。他们三人连忙看过去,只见那“烂头坤”的纸扎公仔居然动了起来,双手挥舞向着常秋水而去,显然方才就是它将常秋水推倒在地。看它的那张脸面虽然神色僵硬,但与真人无异,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见此情景“鬼仔谭”差点以为自己有了幻觉,惊异万分之下已经开始信了几分,前些晚上在竹馆和常秋水对赌的就是这个纸扎人。龚千担不由分说,向前飞起一脚就踢在“烂头坤”的身上。那“烂头坤”即时倒在地上,龚千担顺势扶起常秋水,众人退开了几步之外。常秋水摇头道:“千担仔,你不用救我了,我是罪有应得。当年我出卖了这么多洪门兄弟,今晚落仔它们的手上也是应该。”龚千担道:“就算你是出卖兄弟,我也不能眼白白看着你送命。”

  说话间此时所有其他的纸扎人都恍似苏醒过来一般,晃动手脚,纷纷抬起头看着他们四个,一张张人皮脸面说不出的可怖狰狞。那个被踢倒在地的“烂头坤”此时更已经一跃而起,向着他们四人冲来。

  “鬼仔谭”对龚千担道:“千担兄,你说这些纸扎人同那晚在泮塘见到的大戏服是不是一样?一定是什么人在背后搞怪!”龚千担道:“这还用问吗,我们还是赶快‘较脚’逃命要紧啦!”

  他刚想转身,就觉得肩膀上有只手搭在上面,冰凉无比,同时身后传来一阵野兽骚臭之味,耳听得“鬼仔谭”道:“快向前滚!”也不及细想连忙就地滚身向前,但是肩膀上已经一阵撕痛,差点叫出声来。他也顾不得肩膀上伤势,心中只是一阵惊恐:身后来袭的必定就是那“虎神打”!

  幸亏他多番同“虎神打”较量,又有“鬼仔谭”提醒,及时向前翻滚,这才逃得一劫。众人向后看去,见到地上蹲着个人影,浑身骚臭,双手伸在前面。常秋水不识得“虎神打”的厉害,但“鬼仔谭”和龚千担都是一股凉气从头冲到落脚。想不到才从泮塘逃过大难,这么快就在东较场又再碰上这要命的“虎神打”,先前在泮塘尚且有“打仔洪”、“火麻仁”和三栏“九大簋”在阵都弄得个狼狈不堪,现在就只有他们三人加个汤姐带,那就真的是不妙、凶多吉少。

  “鬼仔谭”身上也没有带得武器,暗暗叫苦在,再看了看龚千担,见他摊开双手,同样是手无寸铁。常秋水道:“这个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厉害?”龚千担道:“我们今晚碰上这个家伙,如若运气好或者能逃出去一个半个。”“鬼仔谭”道:“千担兄,姐带还年幼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安全!”汤姐带不堪被看低,立即大声叫道:“洪门弟子,有前无后,打死罢就,怕它作甚!”
回首无言

17-02-21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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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陆参谋自从上次番摊对赌离去后,就再没有出现。朱義胜原以为他一定会过几天再回来竹馆对赌,这样也好看看此人究竟要玩什么把戏,但是却毫无踪迹。

  朱義胜按捺不住,将竹馆内所有门生发散出去打听这个陆参谋的来历底细。但是任凭他们如何打听,却始终不得要领。当晚朱義胜曾听过那陆参谋自称是桂军驻北较场某部,但是手下门生前往北较场打听却未曾找到一个姓陆的参谋。

  他毫无头绪之下自然就同“鬼仔谭”、龚千担商量。“鬼仔谭”思量了许久,突然醒悟过来,问龚千担道:“我听你提到过,你当日大闹广利大舞台之时同一个桂军军官交过手,那人可是也姓陆?”

  龚千担道:“不错,那条契弟名叫陆云豹,十分奸诈。”“鬼仔谭”再问朱義胜那陆参谋的样貌,朱義胜描述出来居然和那陆云豹有七八分相似。龚千担咬牙切齿道:“好他个‘大山豹’,闹了半天原来是他在整古作怪!我还听说这家伙已经反正,领着手下部队出了城外东北燕塘一带。两相对照之下,说不定就是他假扮什么陆参谋!”

  “鬼仔谭”皱眉道:“如果是这个桂军陆云豹,为什么他要如此整古作怪?好歹他也是桂军将领,怎么会冒此大风险?就为了敲诈‘同興竹馆’的钱财?”龚千担登时就哑口无言,仔细想想也觉得毫无道理。这个陆云豹似乎怎么也不可能同同興竹馆扯上关系。

  况且现在省城局势十分紧张,“援闽粤军”总攻在即,据那潮汕洪门好汉“潮州柑”所言,陆云豹已经反水,要协助粤军回师省城。如此节骨眼的时候,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来引常秋水对赌?还有那个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的“唐坤”,又怎么会同陆云豹一起?

  种种疑问即使是聪明过人的“鬼仔谭”也猜想不透。他和龚千担二人虽然茫无头绪,十分苦恼,也只好留在竹馆。如是过了两天,常秋水依旧整日留在荣华里家中。竹馆倒是风平浪静,说来奇怪,那“字花”也不再逢开必中,朱義胜倒是稍微舒了口气。到了第三日的傍晚时分,竹馆门外却来了两个意想不到之人,要找“鬼仔谭”和龚千担。

  “鬼仔谭”和龚千担开初还以为是“火麻仁”派人带来口信,谁知道来到竹馆大门,却是吓了一跳,来找他们的这两个人居然是伍老财和汤姐带!龚千担看到二人虽然很是惊讶,但十分高兴,连忙引领他二人要入竹馆内。但是伍老财却神神秘秘地不肯进去,坚持要找个地方再谈话。

  龚千担无奈,只好同他们来到太平南街上一间凉茶铺坐下。他忍不住问汤姐带道:“你这个小子来这里做甚!”汤姐带生气道:“千担哥也真不够意思,来竹馆玩也不带上我?”龚千担又好气又好笑,骂了他几句,汤姐带更加怒道:“因为伍财叔要找到你们,全靠我从仁哥口中才知道你们来了‘同興竹馆’。要不是我带路,他也找不到这里。你还好意思骂我?”龚千担愕然道:“伍财叔,你无端为何要找我?”

  伍老财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是我想找你吗?要不是全哥所托,我才懒得从清平街来到太平南。”龚千担道:“全哥?哪个全哥?”伍老财道:“就是你们沙基的‘缩骨全’,还能有别人?”说完对“鬼仔谭”道:“谭少爷,那晚上我指给你的路没有错吧?”

  “鬼仔谭”恭敬道:“一直以来还未多谢伍财叔的指点。”龚千担张大了口,道:“你们一早就认识?”伍老财哈哈笑道:“那晚上我跟你说了珠光街的掌故后,你到那里就碰到了这个‘鬼仔谭’,全靠我帮他指路,不然他怎么懂得省城的路径?”

  龚千担对“鬼仔谭”道:“你那晚在珠光街明明说是那‘鸡康’太叔公叫你来的。”

  “鬼仔谭”脸色有些尴尬道:“其实我根本未见过那什么‘鸡康’太叔公,家父确实是香港福字山头的‘公脚先’。而你所见到那个‘鸡康’太叔公根本就是假的”

  龚千担看着“鬼仔谭”,万想不到他二人连番出生入死、意气相投,原来对他竟然也有所隐瞒。他开始觉得“鬼仔谭”这个人殊不简单,必定知晓许多洪门的隐秘。

  伍老财安慰他道:“千担仔你无须生气,‘鬼仔谭’也是迫不得已才对你有所隐瞒。那晚上其实是‘缩骨全’派他来保护你的。”龚千担有些糊涂,道:“那个假冒‘鸡康’太叔公的究竟是什么人?还有珠光街的那个‘猪油顺’也是真的吗?”

  “鬼仔谭”道:“如若全叔没有猜错,那假冒‘鸡康’太叔公的就是当年‘文王茂’前辈的弟子‘白饭鱼’。在珠光街我们碰到的那个‘猪油顺’其实才是真正的‘鸡康’太叔公。”

  他这一番话在于龚千担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脑中一时间也转不过弯来,良久不曾说出一句话来。伍老财拍拍他肩膀道:“你这个‘细路哥’只晓得横冲直撞,不分底细。现在你总该明白‘缩骨全’整天跟你说的‘万事莫要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的深意了?’”

  龚千担看看伍老财,立时觉得这个伍老财绝非普通靠卖云吞面营生之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省城洪门果然是藏龙卧虎,除了伍老财和“鬼仔谭”都是真人不露相,连那个自己一直不太看得起、面相猥琐的“缩骨全”全叔原来也是一位高人。“鬼仔谭”道:“家父‘公脚先’和全叔是老交情,这次我上来省城投靠的就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莲香楼上的那位是假扮的‘鸡康’太叔公,只是不动声色想要弄清楚他接近你是要做什么。”

  “后来我们知道你要去珠光街,所以伍财叔就指点路径让我前去接应你。不过不曾料到会在珠光街碰到‘虎神打’和那位‘猪油顺’太叔公。后来‘火麻仁’仁哥向带妹哥和全叔禀告了这件事。全叔是洪门老叔父,而且多谋巧智,猜摸到这两位多半就是‘白饭鱼’和‘鸡康’两位省城洪门的太叔公。”

  龚千担道:“我记得那‘白饭鱼’是‘文王茂’的红船弟子,难道他叫我去珠光街偷那‘红土风炉’就是为了他师傅传下来的‘大戏请神咒’?”“鬼仔谭”点点头,道:“只是这位‘白饭鱼’太叔公也不曾想到,原来真正的‘鸡康’王继康也在珠光街,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伍老财续道:“那只‘虎神打’出现在那里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总之‘大戏请神咒’不在珠光街。内中还有很多不明之处,连‘缩骨全’也未曾参透。”

  龚千担对“鬼仔谭”道:“好你个‘鬼仔谭’,大头鬼,你也骗得我不轻呀。”“鬼仔谭”拍拍他肩膀,道:“先前多有隐瞒实在是情不得已。千担兄,你我总算连日来多番历险、患难与共,还望你多多包涵。”龚千担本就是个豪爽之人,被他这样一说,就摆了摆手,没有再计较下去。在一旁的汤姐带看他们二人释怀,也很是开心。龚千担又对伍老财道:“伍财叔,你这次特意来找我,不是就为了珠光街的事情吧?”

  伍老财道:“当然不是。全哥要我来告诉你们二人,‘同興竹馆’这次碰上的麻烦全在那常秋水身上。”“鬼仔谭”点头赞同道:“不错,那陆参谋引来唐坤设赌,看来都是要落在常秋水身上。也只有常秋水能认出唐坤的底细。”龚千担道:“伍财叔,你说你曾亲眼见过那‘烂头坤’当日被押赴珠光街正法。那唐坤真的就是‘烂头坤’?”伍老财神情严肃,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曾晓得,‘烂头坤’当日明明已经被斩头了,又怎么可能再出现?”说完看了看汤姐带。

  汤姐带连忙道:“谭少爷,千担哥,我最近听讲了件事,可能跟这个有些干系。”“鬼仔谭”笑道:“你这个鬼灵精,居然连太平南的事情都能打听到?”汤姐带自豪道:“这个自然,如若我汤姐带入得聯興顺门下,必定扬名立万。”

  龚千担也笑道:“姐带哥,不知你打听到了什么重要事情?”语气中略带戏弄。汤姐带也不生气,道:“你还记得我同塘鱼栏大戏学堂的几个小武生要好吗?他们这些戏行中人每日走街串巷,最是消息灵通,这件事我是听他们说的。”
回首无言

17-02-21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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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義胜一听,心中也打起鼓来。看这陆参谋的做法,似乎就是江湖上常见的手法,出尽手段要你上钩,到最后输得个干干净净,只是想不到居然会用到他们二人的头上来。看来这个陆参谋对这唐坤的赌术确实是胸有成竹,料定常秋水毫无胜算。但是如果常秋水万一应战再输,天知道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陆参谋会开出什么赌注?

  常秋水似乎对他们的说话充耳不闻,还是紧紧地盯住那唐坤,连眼都不眨一下。

  朱義胜很是奇怪,走过去轻声道:“秋水兄,你觉得如何呀?”常秋水看着唐坤,隔了半会儿才道:“有赌未为输,我要跟他再赌过!”

  陆参谋连忙笑道:“好,常秋水不愧是常秋水,够气魄,架势堂!” 朱義胜对常秋水道:“秋水兄,你若是有把握才好。如若不然,我们同興竹馆再输下去可要关门大吉了。”他问陆参谋再赌的赌注,但是陆参谋却卖个关子不肯再讲,然后就同那唐坤飘然离去。

  到了第二天,消息已经传到街知巷闻,所有太平南的街坊和远近赌徒都知道常秋水竹战落败。虽然时局动荡,但大伙儿还是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人人都很想知道这个叫“唐坤”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把这个精明过人的常秋水赢个精光。

  “鬼仔谭”听到这里,笑道:“胜哥,你不用说下去我也知道。第二次对赌秋水哥一定也输了,是吗?”

  朱義胜听完之后,脸无血色,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我看也真是邪了门。第一次我想大概是秋水他因为中了对方的激将法才会输。谁知道三日之后的夜晚再赌,他还是输了个精光。”

  龚千担道:“那陆参谋这次又要多少钱?” “鬼仔谭”微笑道:“我猜他没有要钱。”龚千担和朱義胜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鬼仔谭”道:“我也是猜猜而已,那陆参谋必定又是要同你们再赌一次,是吗?” 朱義胜又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肉随砧板上,除了应承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根本没有我选择的余地。”

  “鬼仔谭”道:“那第三次还是再赌麻将?” 朱義胜道:“不是,陆参谋说不如换个玩法,赌太平南最盛行的‘番摊’。而且这次只是唐坤和常秋水单对单对赌,旁人不得参与。”“鬼仔谭”皱皱眉头,道:“单对单?就他们两个人?那第二次对赌,胜哥你有在场吗?”

  朱義胜摇摇头,道:“没有,我和陆参谋只能在竹馆外等候,只有他二人在竹馆楼上对赌,又是同一个时刻。”“鬼仔谭”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第三次对赌番摊又是输了?” 朱義胜听到他这样说,脸色像看到鬼一样,道:“你,你,你都知道了?”

  龚千担满脸震惊,道:“连赌三次都输了?连赌‘番摊’也输了,这是怎么回事?常秋水的运气有这么差吗?” 朱義胜有气无力地道:“第三次对赌,常秋水做庄分摊,约定开十八摊买单双。结果十八盘下来,唐坤全数买中,赢了个精光。”龚千担吐了吐舌头,道:“这个叫唐坤的‘出老千’真是厉害,若是能教我一两手就好了。”又对鬼仔谭道:“说到千门高手,那晚上在陈塘南我们碰到关帝厅的‘老正南’,莫非这个和他有关?”

  “鬼仔谭”道:“莫要乱说,还是听胜哥说完。”

  朱義胜继续道:“后来常秋水自己从二楼下来,一看见我就软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只是说:‘他的头,他的头’三个字,神智不清。我知道这回是输了个精光,再也没得输了,但是那个陆参谋居然还提出要再赌。”

  “鬼仔谭”道:“这件事果然真是有些古怪。这个陆参谋一定另有所图。” 朱義胜苦笑道:“我也看出来这个陆参谋绝对不是为了勒索什么开拔费而来。但这个还未算什么古怪,更古怪的还在后头。” 

  “鬼仔谭”和龚千担二人齐声道:“还有什么古怪?”

  常秋水在麻将和番摊上连败三次的消息传了出去,太平南真是翻了天。人人都想打探这个陆参谋和唐坤的底细,但是无人能够打探出任何消息,就越发显得这二人来历神秘。常秋水惨败后,始终没有露面,终日就躲回到大东门外的住处,足不出户,要么就是躲进太平南街上他常去的那间私烟格里面吞云吐雾,只要有旁人问他关于这次对赌的事情,他就显得心有余悸一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甩手摇头不想再提。

  就在朱義胜还未头痛完那个陆参谋究竟有什么图谋时候,就轮到同興竹馆的“字花”生意出事了。按惯例,竹馆经营的“字花”买彩是逢双日开彩。

  而“同興竹馆”的“字花”买彩并不是单一的“花底”,而是花面众多组合,玩法不一。通常“花底”会在接受投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入“花底煲”,然后高挂在大堂门面前,以示公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个唐坤大胜常秋水后,连续几次的“字花”开彩都有不少人中彩,赢者甚众。

  朱義胜开始还不太为意,以为不过是偶然运气而已,加上常秋水连败之后心灰意冷,也不再坐镇主持“字花”开彩。

  等到连续几次之后,竹馆内的门生也看出有些不妥,向朱義胜禀告。朱義胜只好吩咐手下门生更换冷僻的“花底”,增加“花面”,但是开彩之后依旧是一样,中彩之人是越来越多。朱義胜才开始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再向竹馆手下门生询问究竟,结果众门生都噤若寒蝉、欲言又止,令到他更加疑心。

  如是过了几天,竹馆内众人都开始流传:“字花”开彩赢者越来越多,皆因为是常秋水触了霉头,不知道得罪了哪路鬼神,以至连累到“字花”的营生。后来流言越来越盛,整个太平南街上都知道了。而南关附近的平民百姓都知道“同興竹馆”屡开屡中,因此个个都蜂拥而来购买。

  龚千担笑道:“如此说来这是好事呀,反倒多了人来买‘字花’,竹馆的生意岂不是更好?”

  “鬼仔谭”道:“这其中必定有隐情,胜哥你还是快点告诉我们详情吧。”

  朱義胜透了口大气,点点头道:“是多了不少人买‘字花’不假。但每次街市上都风传当次要开的‘花底’,然后从者甚多,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几乎人人都买同一个‘花底’,而且逢开必中。那些街坊是眉开眼笑了,但再这样下去,同興竹馆不关门大吉才怪呢。”

  “鬼仔谭”皱皱眉头,听出有些不妥,道:“胜哥,我先前听你说到曾吩咐竹馆的手下更换些冷僻的‘花底’,或者增加花面。这样一来也不会那么容易中彩。在香港一般的字花档口也会如此应付,怎么还是会逢开必中呢?”他又看了朱義胜一眼,道:“我听家父说过,‘字花’营生一般会派人预先泄露一点声讯,好吸引坊间百姓来投彩,但这些声讯多半是似是而非。莫非这次是竹馆内出了‘藏底针’、‘二五仔’,把真正的‘花底’泄露出去?”

  龚千担一听,连忙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那陆参谋搞怪,收买了胜哥手下的门生,把‘花底’泄露出去!”

  “鬼仔谭”道:“不对,还是有些地方说不过去。既然在‘字花’开彩前街市上已经风言开哪个花底,大不了做做手脚就行了,怎么会还是逢开必中?”

  朱義胜苦笑道:“做什么手脚也没用,只要街市上流传开哪个花底,到开彩那天必定就是开哪个花底,从无差错。”

  “鬼仔谭”双眼盯住朱義胜道:“那每次字花的‘花底’是谁定的?” 朱義胜指了指自己,道:“其后几次的‘花底’都是我亲自定选的,然后将那‘花底’竹片用红布裹好三层,光天白日至下当着众多街坊面前放进‘花底煲’,用密蜡封存煲口,然后挂在大堂前。我们同興竹馆的‘字花’向来光明正大、童叟无欺,从不弄虚作假。”

  “鬼仔谭”和龚千担你眼看我眼,没有出声,但心中都十分惊奇。过了片刻,龚千担道:“胜哥,那每次街市风言的花底就是你定的那个‘花底’?如假包换?” 朱義胜脸上已经毫无血色道:“无错,每次我定选花底时都确认左右无人,天底下应该也只有我一个人知晓。但挂好‘花底’后,街市上就必定很快风传开来,人人皆知。”

  他叹了口气道:“我到那时才明白为何当初‘字花’开彩赢者多如牛毛时,每当我问起竹馆内的伙计,个个都不敢言语,好像中了邪一样。想必他们也知道个中的古怪,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难怪他们会传言是常秋水不知得罪了哪路鬼神,方才有此等怪事发生。若非是鬼神作怪,有怎么有这等怪事?”

  “况且这关于‘字花’开彩的怪事就是从他第一晚竹战输给那唐坤后开始的,现在太平南街和南关的街坊都说是我们同興竹馆‘流年不旺’、得罪鬼神、霉运当头。个个都蜂拥而来投彩‘字花’,人人都想从竹馆这里买‘字花’发大财。”

  “而且不止‘字花’的营生,连竹馆内其他无论‘番摊’、‘牌九’、‘色宝’,只要是竹馆坐庄都是输多赢少,连往日最霉运的‘烂赌鬼’都可以从竹馆赢大钱。 我看过不了几天,我也只好把竹馆关闭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向仁哥交代。”

  说完之后,“鬼仔谭”和龚千担才明白为何当“火麻仁”吩咐他二人前来时,说‘出老千’的可能不是人。他二人也明白为何“火麻仁”会派他们来,此等怪事很有可能同那帮狸猫怪有关。

  “鬼仔谭”道:“此事虽然怪异,但也不是没有头绪。”

  朱義胜连忙道:“什么头绪?”“鬼仔谭”道:“那陆参谋带来的唐坤赢了常秋水后,竹馆的营生就一落千丈,输多赢少,连‘字花’都是逢开必中,到最后同興竹馆必定要关门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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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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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常秋水艺高人胆大,听到有这样的邀战,立刻技痒,忍不住就要马上会一会对方,一口就应承下来。朱義胜连忙吩咐清场,将所有赌客请走,布置下来专等那位高手而来。但是太平南和南关一带的赌徒都已风闻消息。

  结果足足等了大约有一个来钟,那陆参谋一众还未回来。众人正在疑惑之际,那陆参谋终于前来,但这次他却没有带同手下那几个护卫士兵一起,只是只身前来。朱義胜和常秋水一起问道:“陆长官要带来的那位高手现在何处呀?”

  陆参谋道:“我这位朋友还有些要求才肯开始竹战。” 朱義胜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清场,现在竹馆内已经没有闲杂人等,他大可以放心。”陆参谋摇摇头道:“这还不够,这场竹战之局只能有我们四个人而已,其他人一律不得在旁。”

  朱義胜和常秋水面面相觑,心想此人也真是谨慎得过头了,很有些不合常理。无奈陆参谋始终坚持,朱義胜只好立刻吩咐所有伙计、看场通通离开,诺大一间同興竹馆就只剩下朱義胜、常秋水和陆参谋三个人。

  扰攘一番之后,常秋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此人如此铺排繁杂,要么真的是个竹战高手,要么就是虚张声势、招摇撞骗之徒,就道:“陆参谋,这下你总可以请你那位朋友来了吧?”陆参谋不慌不忙,道:“我们且在此等候,用些茶水。我这位朋友片刻就到。”

  二楼上早就已经摆好一张竹战赌桌,一切器具妥当。朱義胜特意泡了壶上好的铁观音茶,三个人就落座喝了起来。

  就这样喝了大约又有一个钟头,已经约摸是半夜三点时分。太平南街上早已经是人声寂灭,本来还有不少好事之徒和竹馆伙计都躲在街边骑楼下想一睹这位要同大名鼎鼎的常秋水较量的高人之庐山真面目,都纷纷抵不住瞌睡虫,打着呵欠陆续失望而去。

  楼上的陆参谋倒还是好整以暇、淡定如常地品茶。常秋水已经是坐立不安,急躁非常。朱義胜看着二人,心中料到这位陆参谋如此迂回曲折的安排,多数就是要激得常秋水沉不住气,然后增加几分赢面,不由得暗道不妙。三人正在各自心里思量之际,就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大戏歌声从太平南街上传来。陆参谋听到动静,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完,道:“我那位朋友终于来了。”

  常秋水好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立刻跳了起来,如释重负地道:“丢那性,终于来了吗。” 朱義胜也连忙站起身来准备下楼迎接,道:“陆参谋,未知你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陆参谋道:“他姓唐,单名一个坤字。” 朱義胜心想倒不曾听过此人名号,就道:“那就是坤哥了,我们快快下去迎接。”常秋水在一旁道:“胜哥,他已经上来了。” 朱義胜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对面已经站着一人,心里打了个突:怎么此人这么快就进来了竹馆还上了楼,而且没有一丁点声响?再仔细要端详对方,但是竹馆楼上的油灯经过一晚此时已经不是十分明亮,对方又是背光而立,面目也就看得不太清楚,昏昏暗暗之下只是看到对方身材似乎十分魁梧,略微低着头。

  朱義胜连忙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陆参谋所讲的唐坤‘坤哥’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快快请坐。”对方只随便拱了拱手,口中含混地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朱義胜就按洪门规矩介绍了常秋水和自己,自报家门。常秋水却一直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盯住这个唐坤,脸上似乎有些疑惑之情。

  陆参谋笑道:“朱先生,你是省城洪门中有头有面,有鳞有角。大家也不用多费唇舌了。若非兄弟所部欠饷多日,军中弟兄实在是熬不下去,我们也不敢来太平南你们‘老聯’的地盘来放肆。也不用寒暄那么多了,就赌桌上定个输赢吧。” 朱義胜知道他不想自己在言语上打探这个唐坤的底细,也就点头称是。

  双方于是定下竹战四圈,最后以赌本定输赢,谁到最后最多为胜。如若陆参谋这边输了立刻就散水走人,以后不再来太平南勒索开拔费。如若是“同興竹馆”落败,无论陆参谋提出多少开拔费,都要一一照付。如有反悔者,乃是背信弃义,为江湖大忌。

  四人当即两两对家,纷下坐定,就开始打色子,“起风”开赌起来。各人也不出声,整个二楼门面就只听得轻脆的麻将碰撞之声。朱義胜打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陆参谋其实牌技平平,果然是来当个陪衬,那唐坤才真正是他带来的王牌。但是看过去常秋水,发现平常他在牌桌上一向镇定自若,此刻头上却是冷汗密布,似乎甚为吃力。朱義胜又惊又奇,他自识得常秋水以来,从未见他竹战对赌中如此狼狈的景象,莫非对面这个唐坤果真如此了得?

  如是这般几局下来,常秋水越见紧张,头上冷汗是越来越多,手中摸牌已经是略有些颤抖。倒是那唐坤虽然坐在背光处不太看得清楚面目,但明显是镇定自如、胸有成竹,这样一来就是高下立判了。

  等到圈数一毕,常秋水不但没赢,而且底本也输了个精光。朱義胜和陆参谋也是输赢相差无几,其余尽数为那唐坤所得,他成了大赢家。朱義胜脸色煞白,心中虽觉异样,但是江湖规矩愿赌服输,只好认栽。那陆参谋笑逐颜开,开口就要洋元十万开拔费。朱義胜听到之后真是差点昏了过去,一子错满盘皆罗索,只好与他交割,说“同興竹馆”实在没有如此巨款,希望陆参谋能够看在洪门的份上,有所退让。

  那陆参谋笑道:“朱兄原先不是依仗着有这位省城闻名的‘常秋水’,以为稳操胜券的吗?既然已经应承下来,江湖人自是要江湖办,洪门中人最重信义,岂能出尔反尔?” 朱義胜立刻无言以对,“同興竹馆”在太平南是金漆招牌,若然赌桌反悔,传扬开去名声就无法挽回,铸成大错,以后也不用再打开大门做生意了。他不由得暗自怪责自己太过托大,搞到事情不可收拾,恨错难返。

  为难之际,堂堂太平南的“同興竹馆”主持朱義胜,也只好低声下气哀求起来。陆参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竹战输赢也不过耳耳。我倒还有个提议,不知道朱先生有没有兴趣听听。” 朱義胜看见对方语气有松动,喜出望外,连忙说愿意。陆参谋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常秋水道:“我看得出秋水兄今晚一战败北,英名有损,一定是很不服气。不如选个时候再由你们二人对赌,再决高下,也让你们心服口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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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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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在太平南出名过目不忘,所以“竹战”在行,数年来省城有不少赌徒都慕名来到要与他较量,多数都是输钱铩羽而归。因此“常秋水”的名头就越来越响,简直就是“同興竹馆”的生招牌,竹馆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成了一棵摇钱树。他除了竹战了得,还兼主持“字花”的生意,同样是搞得有声有色。朱義胜将其倚为干城。

  但是前段时间朱義胜、常秋水却因为这个名头而吃了个大亏。

  话说那晚上大约是接近凌晨时分,竹馆内仍有不少赌客流连,依旧是人声鼎沸。突然从太平南街上闯进来了四五个军装士兵,荷枪实弹。当时省城内局势紧张,常有从东江溃败而回的桂军乱兵闯入省城骚乱、抢掠。对于这些丘八,省城内的江湖人士向来是敬而远之不敢得罪,一般都是用钱财打发,破财挡灾。但是这几个士兵却是非同一般,谈吐中似乎不是普通的散兵游勇来勒索打秋风。

  朱義胜听闻后不敢怠慢,就亲自出来应付。为首的那个看样子是个带头军官,自称姓陆,是个营副参谋,其所部原来是驻扎在城外北校场的桂军一部,因为部队中欠饷多日,部队长官就派其前来要同竹馆的主持人商量“开拔费”事宜。

  所谓“开拔费”是当时以莫荣新为首盘踞省城的桂军部队向省城各团体提出:若然能够出付钱财,就能主动开拔出城,无使省城涂炭。但是桂军已经军心大乱,不少部队都趁机狮子大开口,变成了漫天要价,省城人民更加苦不堪言。

  朱義胜听到是关于“开拔费”事宜,立刻就头皮发麻:他若然贸然答应开此由头,肯定会有更多乱军会蜂拥而来,到时候竹馆肯定关门大吉;但是此刻若不答应,这几个丘八手上有枪,而且军心大乱,狗急跳墙之下说不定立刻就要出事。

  他正在犹豫不决,想立刻派人通知自己的“保家”大哥“火麻仁”之际,那姓陆的参谋道:“朱兄其实也不用如此头痛,小弟我也是粤西绿林出身,大家两广一家。既然你有为难之处,不如就用江湖手段来解决。”朱義胜听得此言,惊喜道:“什么江湖手段?”

  那陆参谋道:“向来闻得你们‘同興竹馆’有个‘常秋水’省城闻名,我这边也有个竹战高手。不如就让他们二人会一会,赌桌上定个输赢如何?如果我们这边输了,一个洋毫也不要立刻离开,绝不骚扰;若是我们赢了,就请为我部弟兄拿出开拔费用。”

  朱義胜心中忖道:“常秋水”的名号省城皆知,这家伙还敢来挑战,必定是有备而来。但是除此之外又别无良法能打发他们走。况且以常秋水的赌技也未必会输。他虽是老于江湖,但心下一横,加上又十分依赖常秋水的本事所以也就不作它想,贸然答应了下来。

  陆参谋道:“只是我这位竹战高手行事低调,不想招人耳目,所以这赌局可要周密。”旧时赌中高手必定结怨甚多,仇家遍布,所以不想招人耳目也是情理之中。朱義胜满口应承,陆参谋率手下几个士兵回头去带那位高手而来赴约。朱義胜也立刻派门生从太平南街上的私烟馆把常秋水请来。
回首无言

17-02-21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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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仔谭”、龚千担二人虽然万般不愿,但是碍着“打仔洪”之命,不敢不从,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时分,草草吃了顿晚饭,沿着沙基大街走到了太平南靠近江边的“聯興街”。此时太平南江畔处正是华灯初上,虽然时局混乱,但依旧热闹。水面上的疍家船户、还有街边“骑楼”下的夜摊小贩已经齐集,附近街上的几个“番摊档”也开始营业,有不少赌徒早就凑在一起,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往东看去,再过去就是仁济大街,也就是南關长堤一带,该属“十三行義合興”的地盘了,龚千担居然有些胆怯,问“鬼仔谭”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照“火麻仁”的指示,是要找到“同興竹馆”的主持,“火麻仁”手下门生之一,此人姓朱,虽然掌管竹馆多年,在太平南也算是个人物,但他的名字很是有趣,双字“義胜”,因此常常被人取笑。那“同興竹馆”就在江边太平南街街尾上,再往东一走就到南關了。
  
  三扇开阔的门面,门上有个乌黑的匾额,烫金四个大字“同興竹馆”,两层的骑楼上下。入门是个大堂门面,十分宽广,倒像是个大茶楼的门面,照墙上挂着副画,正中一张长桌,龚千担抬头看去,见到梁上却是悬着好几个像是茶煲模样的东西。
  
  “鬼仔谭”轻声对他道:“那就是开字花的‘花底煲’。”所谓“花底”就是赌档从所有“花面”中预先选出,然后再由赌客投注,有很多的排列组合,早期例如前清时期的花面会有“水浒传”或“红楼梦”的人物,张南皮“张香帅”督粤时期,为了解决与法兰西开战的军饷,曾开禁以乡试中选举人为花面的“闱姓”赌,其实也是 “字花”的一种,曾引起朝中清流派的大肆攻击,虽然张南皮自己也是出身清流,但也被骂得个狗血淋头。
  
  到了民国初年,玩法就更多也更加吸引,每到“字花”开彩的时候,也就是俗称的“爆煲”,由“字花”承办人用竹竿将放入高挂在梁上的“花底煲”打烂,这个时候肯定是门庭若市、人山人海,三十六行、鸡鸣狗盗、贫苦大众都是翘首而待,寄望自己就是幸运儿,能够陡然而富。
  
  “同興竹馆”因为不限字花赌注,而且赔率又高、准时开彩、花样繁多,因此其“字花”也是办得最红火,但是最近这几天竹馆的伙计倒是盼望不要再有人来买“字花”了。
  
  
  竹馆的一楼入内原来是“番摊”档,有着各式的限注,此时却是人影渺渺,无人问津。二楼的“骑楼”才是正式的“麻将”门面,上面摆了大约二十来张麻将桌,竹馆的收入主要就是靠所谓的“抽水”,即是从赢家的收入中扣除一定的钱财。若在往日这里早就是人山人海,供不应求,跑进跑出的伙计在忙着招呼客人的茶、烟、水果,“竹战”的赌客吆五喝六,经常喧闹到凌晨。但是此时却是静悄悄毫无人声,只有两个竹馆伙计百无聊赖,站在一旁闲谈。
  
  引领“鬼仔谭”和龚千担二人上楼的伙计指着坐在靠里的一张酸枝椅上的一个人道:“那位就是我们‘同興竹馆’的主持人,朱義胜,胜哥了。”
  
  “鬼仔谭”顺着他的手势看到厅堂里面靠墙处的一张酸枝椅上果然坐着个人,低眉闭眼似乎是睡着了过去。“鬼仔谭”和龚千担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个朱義胜既然能掌管“同興竹馆”这个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多年的主持人,在太平南也算是颇有名声,想不到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而且生得白白净净,倒像是个读书人的做派,“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对他生了几分好感。
  
  那引领的伙计对朱義胜很是恭敬,走上前去轻声说了两句,朱義胜立刻就睁开双眼,望向“鬼仔谭”、龚千担这边,然后整个人跳将起来冲到二人跟前,大声行礼道:“两位大哥就是卓仁哥请来的?”
  
  “鬼仔谭”连忙用洪门礼数还礼道:“不敢,小弟‘鬼仔谭’,这位是龚千担,老聯门下尚未‘扎职’(担任职务),岂敢劳胜哥行礼?我们确实是奉‘火麻仁’和带妹哥之命前来查探有人在竹馆出‘老千’的事情。”
  
  朱義胜好像是久盼甘霖一样地叫道:“两位总算是来了,你们再迟点来,我们这间竹馆就一定等着关门了!我也不知怎么向卓仁哥和洪执事交代呀”
  
  “鬼仔谭”十分诧异,道:“赌场五行出入,有人来‘行老正’(赌博作弊)在所难免,也不至于要关门大吉呀。何以胜哥这样说呀。”
  
  龚千担也道:“我们和‘十三行’的生死片很快就要到了,是不是那‘水龙’派人来搞搞震,诚心捣乱?”
  
  朱義胜愁眉苦脸地道:“若然是十三行搞怪就好了,我起码还知道谁是对头。现在这事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无可奈何呀。‘同興竹馆’是卓仁哥交到我手上主持,如果有什么冬瓜豆腐,连累他和洪执事遭人话柄,那我就真是该死了!”
  
  “鬼仔谭”道:“胜哥你不若将事情前后说一遍,好让我们有个头绪。”
  
  事情头绪还要从“同興竹馆”的“揸数”(账务主管)说起。竹馆主持,手下最得力最重要的就是竹馆的“揸数”,也就是管理财务之人。而竹馆的财务最重要的莫过于赌客赢钱的抽红,俗称所谓的“抽水”。 “同興竹馆”的“揸数”也是“火麻仁”手下得力的门生,此人姓常,江湖上人送外号“常秋水,”同朱義胜年纪相若,是“沙煲兄弟”、多年好友。
  
  这个常秋水为人向来以精明算计出名,对于竹馆“抽水”收入了如指掌,而且更擅于麻将竹战,在太平南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与朱義胜在太平南久负盛名,但偏偏就是因为如此才惹出个事端来。
回首无言

17-02-21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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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看,原来风兄有更新,书接上一回啦
回首无言

11-10-20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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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快步走上前去,果然见到是先前那个在疍家小船上奋力操持鱼叉的安南巡捕,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圩田上,不省人事,但看起来性命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鬼仔谭”颇懂得西洋急救方法,急忙弯下腰去救治。黄威水方才见这安南巡捕英勇,很是有几分佩服,道:“想不到那个法兰西番鬼婆居然不顾自己手下而去,真是没有雷气!”
  
  “打仔洪”道:“既然教我们碰到就不能不管,先带上他走吧!”那安南巡捕被“鬼仔谭”救治了一番,居然醒了过来,微微睁开了眼。黄威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那安南巡捕却是听得懂广府话,声若游丝地道:“我叫范洪正,是安南的华侨。”
  
  “打仔洪”听到他的名字,眉头一皱,道:“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饭铲头’的?”
  
  范洪正一听,显得十分激动,连声说了几个“你”字就又晕了过去。“鬼仔谭”吃惊道:“带妹哥,你认识这个人?”“打仔洪”刚想回答,就听到背后脚步声来到。众人回头一看,“朱仔炮”、“桐油程”和“花仔开”三人已经来到面前。“朱仔炮”看到他们四人很是高兴,如释重负,赶紧走前几步低声对黄威水和“打仔洪”道:“我们要赶快散水,泮塘外面已经有‘莫老新’手下的警卫队来了。”
  
  “鬼仔谭”和龚千担不懂什么是“莫老新”,但黄威水和“打仔洪”却是知道所谓“莫老新”就是当时桂军军政府里面在省城只手遮天的陆军军部长莫荣新。此人心狠手辣、杀伐无算,是个前清时就出身的广西铁血军头,也是这次粤军回师省城要征讨的主要对象,省城各界人士近来所谓“倒莫”行动,提出“粤境还粤”正是冲着此人而来。
  
  “打仔洪”道:“怎么会有莫老新的人马来了?”“朱仔炮”道:“我们也不清楚,说是什么收到消息有粤军奸细潜入泮塘所以前来捉拿。看样子来者不善,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已经到了泮塘大街外面了”
  
  黄威水冷笑道:“哼,什么粤军奸细,有这么巧?这是英国番鬼佬的走狗来收拾残局,掩人耳目了。”“打仔洪”点头同意,道:“威水兄说得是,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为妙。”“朱仔炮”道:“镇大人已经带同其他人退回祖师庙,特意吩咐我们三人务必要找到你们。洪执事,火麻仁也被镇大人带走了,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打仔洪”连忙道了声多谢,但是“莲春”的尸首颇是费了些思量,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在荔枝林附近草草掩埋。随后众人连同搀扶范洪正,匆匆循路退回仁威古庙。回去一路上水势已经全退,虽然依旧是全是泥塘水洼,但总算是没有什么阻碍。“打仔洪”还询问“朱仔炮”可有见到那最后一个失踪的“虎神打”和“狸猫变术士”的踪迹,但“朱仔炮”却说完全没有看到。等到众人退回到仁威古庙,“镇三栏”和“老襯庭”已经在三栏祖师堂外相迎。经过今晚连番惊险困阻,大家可以说是共度患难、惺惺相惜,“镇三栏”看到“打仔洪”、黄威水几个,十分高兴,冲上前来一把握住“打仔洪”的手道:“带妹兄,你们平安归来就真的太好了,所幸大家都没什么大碍。”
  
  “打仔洪”连忙还礼,道:“镇大人客气了,我们四人今晚本来是要相助‘三栏’各位英雄,但最后连对手敌人都搞不清是什么底细,认真惭愧呀。”“镇三栏”摆手道:“若没有带妹兄几位相助,我们‘三栏’今晚真是丢架失威,颜面尽失,愧对泮塘‘三栏公会’历代前辈呀。起码那些英国番鬼佬没有起到泮塘‘龙头’,总也不算一败涂地。”
  
  “老襯庭”道:“威水哥,你同洪执事在前面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黄威水就将见到的怪异情形约略说了一次,其余众人听罢都十分震惊。“老襯庭”道:“果然是日本人和英国佬勾结在一起,我看九成九是那个英国番鬼佬马文仙主谋策划,日本鬼做下手。”
  
  “镇三栏”道:“那个什么菲利比大班和他女儿雅芳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头底细,居然还有法国佬搅了进来。” “老襯庭”道:“看来那泮塘巨旗龙舟必定是有什么重大秘密,连法国佬都想插手进来。我怕泮塘荔湾从此永无宁日。”
  
  众人都是忧心忡忡,又对那只潜回珠江水中神秘的龙舟怪物很是困惑,均在想究竟是什么神物。但“镇三栏”和“打仔洪”、黄威水三人却是心照不宣,不肯说破。
  
  黄威水拱手对“打仔洪”正色道:“经过今晚一番扰攘,我对带妹兄衷心佩服。你们沙基与‘十三行‘的生死片,我黄某人一定拔刀相助、义不容辞。”“打仔洪”脸上大喜,连忙还礼道:“如得威水兄相助,那就是如虎添翼,对付‘十三行’似滚油泼雪。”黄威水又对“镇三栏”道:“镇大人,你是‘三栏’公会的办事领头人,你认为如何?”
  
  “镇三栏”哈哈笑道:“三栏公会自然也愿助沙基一臂之力,三栏上下任凭带妹兄差遣。”
  
  “打仔洪”更加是喜出望外,他此番泮塘一行就是为了“请将”而来,现在得到三栏公会“九大簋”相助,就不用再惧怕“義合興”的“青龙白虎将”,“生死片”自添胜算,连忙躬身答谢。沙基和“三栏”本来甚少往来,经过今晚之后却变得互相倾心结纳,大有识英雄重英雄之感。
  
  “镇三栏”同“打仔洪”客气了几句,指着范洪正道:“这个又是什么人?”“打仔洪”道:“此人是法租界的安南巡捕名叫范洪正。如果我所猜不错,他是广西洪门在安南的后人,亦是洪英弟子,我还知道他有个绰号叫‘饭铲头’。”“镇三栏”和黄威水都眉头一皱,心里都想这个安南巡捕既是洪门弟子,居然供职在法租界,身在曹营心在汉,其中必有所深图。“打仔洪”道:“他就交由我来安置。镇大人,我们现下应该如何?”
  
  众人都被那些狸猫变术士和“虎神打”惊吓了一晚,身心俱疲,况且外面泮塘大街上还有“莫老新”的桂军来扰攘,“镇三栏”当下决定立刻“散水”,约定一个礼拜后等风声过后大家在多如楼再聚,为防在泮塘大街碰到桂军出意外,还特派“朱仔炮”和“花仔开”带路,领“打仔洪”几个绕路回沙基。此时的泮塘大街上已经变得喧闹嘈杂,几十名莫荣新手下军部的警卫队士兵在仁威庙外列队,为首的带队军官是个副连长,要率众闯入泮塘仁威古庙搜查,但被“三栏”公会的数百伙计阻拦,双方争吵不已。趁此机会,“三栏”和沙基众雄各自悄然离去,只留下个聪明机警、能言善辩的“老襯庭”来应付桂军士兵。 
  
  “打仔洪”几个在“朱仔炮”带路下由逢源大街安全无恙回到沙基迪隆里,双方就此别过,相约一个礼拜后在多如楼再聚。“鬼仔谭”就提议暂且到迪隆里的住处落脚,当时已近清晨,众人经过一晚惊险即使是“打仔洪”也感筋疲力尽,就在迪隆里“鬼仔谭”的住处打地铺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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