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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蓬鬼话“我外公当年在省城洪门奇遇”(ZT)

10-10-28 16:53 14446次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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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一篇广府小说,转自天涯,作者风中泊,其粤语用词很好,有不少老广州典故,能让大家领略到老广州风情。大盘振荡期,大家就歇一歇,看看粤剧大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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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无言

17-02-21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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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光祖师”向来为粤剧大戏中人供奉的神尊,龚千担虽然不是红船弟子,但来往见识的洪门中人多有“洪胜”弟子,此刻见到这华光祖师不知为何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来,隐隐约约看到这“华光大帝”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现出一座大戏棚,戏棚高处挂红飘彩,棚下戏台上又是那“小红棉”一身花旦行头,同先前一样莺啼婉转地唱着大戏,她的声线、抬眼、做手似是夺魄勾魂一般,使得龚千担都有点心神若失,忍不住就要走近大戏棚前去看个清楚。

 那华光祖师突然向着小红棉用手一指,霎时间一大片通红火焰就烧到了小红棉四周,那戏棚也顿时被这片火焰吞没。急得龚千担大吼一声,就向着戏台上跑去,他未跑得几步,就被人扯住后面的衫领,然后一只手搭在他背上,低声道:“千担仔,这‘华光火‘不是烧这戏棚,是在烧你!”这句话语虽轻,却如晴天霹雳打入他的脑海,顿时整个人好像清醒过来。龚千担连忙回头看去,见系先生驹左手搭在自己背心灵台,右手扶住了陈村种。陈村种双眼紧闭,脸如金纸,应该是不省人事,而箩底橙就紧紧跟在先生驹身后,满头大汗,神色仓惶。
“先生驹”脸色也有些紧张,只是盯住前面这尊“华光大帝”,道:“好厉害的‘华光术火’,我也驱辟它不了。”龚千担急道:“陈村种他怎样了?”

 “先生驹”摇摇头,道:“陈村种本是请神弟子,中道太深,方才已被这华光火术所伤,神智急昏。若然再不能脱此困境,怕他命仔冻过水!”

 龚千担道:“驹叔,面前这个究竟是什么神圣?是我眼花还是真的是‘华光祖师’降神?”

 先生驹冷笑了一声,道:“东洋变术惑象,哪里是‘华光大帝’,无得祖师威名。你不是请神弟子,所以只是为心中欲念所困,容易被我喝醒。但‘陈村种’本是请神中人,多年来他抱住一心要重振‘琼花祖庭’,以致执念太深,所以才会被这‘华光火术’烧伤了心神,以致神昏魄散,若再不能脱开这幻火困境,他条小命一定在这里埋单。”

 他凝神望住熊熊火光中的若隐若现的那尊“华光大帝”,道:“方才那‘帅靠’虎煞,我能用‘辟神幡’所斥退,但系这个神道派术士本事远高于我估计,居然还深谙红船大戏请神之门道,晓得借用‘华光火术’来迷困请神弟子。方才我在火光围困中连唱了三次‘辟神戏咒’都无济于事,‘陈村种’还是被‘华光火’伤了本心。”

 龚千担道:“驹叔,究竟这‘华光火’是什么厉害法术,莫不成连你都无晒办法?”先生驹摇摇头道:“这火烧的是常人心中之‘欲火’,眼中看到的火光其实都是虚无。我的‘辟神戏咒’根本奈何不了这‘华光火’,恐怕以我的本事也难以应付这神道术士的‘借神术’。”

 龚千担发起蛮横道:“那我同你挟着‘陈村种’冲回去清平大街那边,我就不信这鬼火能烧死我!”

 先生驹挥手制止他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现下四周都是这‘神道派’法士布下的惑象,还不知有多少险困陷阻隐藏在其中。若然贸然退走,难保不会损伤‘陈村种’的心魂。”龚千担听先生驹如此说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道:“难道眼白白看住陈村种送命在此?”

 先生驹道:“待我上前挡住这冒牌货‘华光大帝’,你带陈村种同箩底橙在一旁看到火中有缺口就冲出来!”龚千担道:“驹叔你要点样做?”先生驹道沉声道:“现在进退不能,都要搏一搏。我用‘辟神咒’来冲破这华光火,只要有了缺口,你地就能冲出去。”龚千担奇怪道:“驹叔,为何我同陈村种、箩底橙为心中欲念所迷,是故被这华光火烧到,为何你却一点事儿都无?”

 先生驹哈哈笑道:“我白龙驹道外修行,不过是个打醮道士,正所谓谈笑往来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哪像你千担仔,后生仔自多情思杂念,心里迷恋执着自然会被火烧心。”龚千担想起方才自己所见念象,登时满脸通红,突然又惊觉:难道自己看到的幻象先生驹也能看到?但是小红棉不正是跟他学大戏的女弟子吗?

 他心中杂念纷陈之间,先生驹已经吩咐箩底橙扶住陈村种,然后将身一纵又再跳入前面那熊熊火光之中。龚千担对箩底橙道:“你方才在火中又看到什么?”

 箩底橙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看到了‘影月花’了,她还是像在夜月楼时那样风情婀娜,真是好一个艳绝陈塘南的红牌阿姑。如若我能和她摆房,拿了我条命都可以”

 龚千担真系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丢那妈你个‘箩底橙’,你对影月花真是痴情到了极点,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要‘摆房’?你不被这‘华光火’烧死真是无天理。。”箩底橙却神色一变道:“千担哥,我在火光中隐隐约约看到个年轻男子和影月花站在一起,那男子梳了个西装官仔头,穿的是一身长衫,十足十个‘西关大少’一般。两人十分亲热,像是一对相好。他的样貌我甚是熟悉,不知在哪里见过。”

 龚千担却来了兴趣,道:“那个男子是什么人?又怎么和影月花在一起?”箩底橙低头想了一会,脸色变得凝重万分,道:“我听到月花姑娘唤他做‘莲仙’”,突然大叫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那西关大少就是‘乌龙太岁’!”

 龚千担不以为然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会是乌龙太岁?”箩底橙却认真道:“千担哥,凡在‘陈塘南’大寨做阿姑的都知道那首大戏粤曲:传说曲里面的那个多情郎‘莲仙’就是乌龙太岁的身外身,每逢夏秋之交从泮塘荔枝湾出来到陈塘南相会大寨姑娘。怪不得方才见到那个西关大少如此英俊非凡,哪个年轻‘阿姑’不会喜欢?这首曲就是乌龙太岁唱比他的‘温心老契’相好听的!”

 箩底橙透了口大气,又道:“当晚影月花在夜月楼跳楼身亡,一定是被乌龙太岁迷了魂!”龚千担道:“你怎知不是这神道术士弄出来的鬼把戏?就是要你心神迷乱,最后也像影月花一样自行了结!”

 二人正在争论,陈村种却突然醒了过来,声嘶力竭地指前方道:“琼花巷!琼花巷!”然后就挣脱了箩底橙冲了开去。龚千担和箩底橙猝不及防,大惊失色,一起跟在后面。

 陈村种似乎心神还是迷乱,像是神志不清,跑得跌跌撞撞,无行得几步就扑倒在地。龚千担同箩底橙已经追了上来将他扶起,只见陈村种面青口唇白,只是紧紧抓住龚千担的肩膀道:“琼花巷烧了起来了,千担哥我地要马上去救人!已经很多红船弟子被烧死了!”说完双手捂住胸口,脸色变得通红,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

 箩底橙从未见过这般情景,顿时就吓到目瞪口呆。龚千担却料到陈村种必定又为这‘华光火术’所伤,不知又看到了什么什么惑象,只怕不一会就真的会像烧死一般无异,不由得急道:“驹叔那边的‘辟神咒’一定抵不过这神道术了,陈村种真的要被‘华光火’烧死了!”

 箩底橙此时却用力拍了拍龚千担的肩膀,龚千担见他双眼发直地看着二人身后,心知不妙,连忙也向后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二人身后站着个大戏“武生”,一部长须,虽然不是关王爷的美髯,但也是扮相英气,一样是一身“银靠”,头上还顶住紫金帅盔,正摆了个做手,笑着看住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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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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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听他这样一说,果然鼻子中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说不出的好闻,先前也从未闻过。再看过去“箩底橙”眼神放光,喃喃道:“哈哈,影月花姑娘要同我摆房?好,好,好,我多比水钱!”说完就向着那女子走了过去。龚千担此时心知不妙,猛然醒起“先生驹”先前在“四邑会馆”所提过的“狐凝香”,难道眼前这女子真的就是那神道狐变术士,用“狐凝香”来迷惑“箩底橙”。也不容他细想,一手抓住“箩底橙”,扬起一掌就打落“箩底橙”的面上。

 只听‘啪’地一声响亮耳光,“箩底橙”脸上被打到当场有了个红印,但是他依然脸带微笑,不闻不问向着那女子而去。龚千担暗叫声厉害,这迷香如此了得居然打了一巴掌也不济事,正想再捉住“箩底橙”之际,就觉得眼前一黑,脑中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他连忙拼命睁大眼,却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诺大个大戏棚,四周坐满了人,戏台两边坐着声架乐器师父,正在卖力演奏。戏台正中却是站着个花旦,戴着头冠,淡描彩妆,正在莺啼婉转地唱着粤曲大戏,那歌声真的是美妙绝伦,听得人痴醉如狂,不能自已。

 龚千担再定神看去,台上这花旦虽然上了妆,但分明认得就是小红棉,那身段做手无不让人看得神魂颠倒。龚千担正在恍恍惚惚之间,就听到有把悠扬嘹亮的声音大叫道:“白糖糕,有好靓的白糖糕!”

 他忍不住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到自己还是站在陈塘南清平桥桥脚,不远处有个人正推住部摊贩小车,高声在叫卖“白糖糕”。此人他当然认得,就是经常在清平大街卖白糖糕为生的那个“陈村种”、陈有春。他再转头看去,先前那女子已经离远了几步,“箩底橙”也像似醒悟过来,正不知所措、一脸茫然地看着龚千担。

 “陈村种”大声叫道:“千担哥,莫要走近那女子,她有妖狐之术,能惑人心智!”

 龚千担不解道:“陈村种,你怎又在这里?”“陈村种”已经推开他的白糖糕车,几步冲了过来,挡在“箩底橙”同龚千担身前,道:“我是一早等在附近,万一千担哥有什么麻烦好及时赶到。总算无误了时机。”

 平时龚千担去清平大街闲逛,总喜欢与贩夫走卒、街坊闲人交往,他为人豪爽又好面子讲义气,自然就结识了不少朋友。这个陈有春为人忠厚朴实,靠卖白糖糕的穷苦人,与龚千担也很是投契。但现下他挡在二人身前那道气势,就绝非他往日那忠厚之貌。况且方才若不是他的一声叫喊,龚千担自己依旧还在恍惚之间,不知所以,恐怕已经着了道。

 龚千担心中灵光闪动,叫道:“你是大戏请神弟子?系‘先生驹’派你来的?”

 话未说完,那女子倏忽间就隐在雨中黑暗不见了。“陈村种”如临大敌,四周提放打量,一边对龚千担道:“这南御狐神道术士我也是头回遇到,相传神道变化莫测,最能迷人心智,昏人五觉。我这些微末能耐,恐怕自保都不能,等阵千担哥你自己‘执生’了!”

 龚千担心中暗骂一句,这陈村种平时真是“扮猪吃老虎”,居然连他自己都骗了,忍不住道:“‘先生驹’一定就在暗处,为何他还不出来救命?”

 陈村种道:“尚未知敌手虚实,还是谋定而后动。”

 龚千担骂道:“丢那妈,原来我同你都是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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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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箩底橙听到这样问时,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沉默了片刻道:“影月花出事前的一个月,有晚深夜我从同兴竹馆回来陈塘南。大约是半夜一点钟时分,经过夜月楼的后巷我见到地下有条很长的水痕从新填地那边一直延伸过来。那条后巷是可以通向那帮阿姑的房间后窗的。我也不知那究竟是不是乌龙太岁上岸后留低的,可能是它来找影月花。”

 龚千担听完点点头,道:“对了,那晚上你地见过那似系影月花的女子后,第二晚上那工人是怎么出事的?”

 箩底橙叹了口气道:“不就又是那两个短命种!自从看见那女子一眼后就神魂颠倒,像是撞了邪一样。结果第二晚到半夜,又是下起了微雨,且又接近收工,所以很多工人趁管工不在都躲到了沙基边上的骑楼下偷偷赌起番摊。唯独这两个短命种‘寿星公吊颈’,不听我的苦劝,居然又跑去了陈塘南那边想去找那个女子。我唯有悄悄尾随他们,谁知道离远居然看到夜月楼又再重新开张,灯火通明,门口大开,人影绰绰!”

 龚千担也是惊讶莫名,道:“这不是活见鬼了?夜月楼都已经关门大吉,怎么又再灯火通明?”

 箩底橙道:“那就是呀,到了这个时候我就算是瓦缸那样大的胆也不敢再往前半步,真是恨阿妈生少两条腿转头就跑。那两个契弟就这样兴冲冲地走了进去。我临走回头一望,真真切切就看到那影月花站在门口对着我笑。”

 龚千担听到这里也不禁打了寒战,暗道这些南御狐官果然是变化了得,道:“那两个工人后来怎样?”

 箩底橙道:“我后来跑回去跟大家去说,但人人赌得正在行头,谁有工夫去理。结果那两个家伙就再无有回来。直到第日清早才让人发现他们躺在沙基涌边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龚千担道:“究竟那两个后生工人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个真的系影月花的鬼魂?”

 箩底橙道:“那两个短命种一定系被人吸了玄阳,就算送去医都是浪费药费的了,医好了也只剩下半条人命。但依我看来那个不一定系影月花。”龚千担道:“你何以见得?”箩底橙道:“影月花以前虽然系夜月楼的红牌阿姑,但向来十分清高,等闲不会摆房执厅,不知有几多西关公子阔少苦缠着她,她也不从。就算她做了鬼,也断不会去勾引年轻后生如此下作。”

 龚千担听完哈哈大笑,道:“这样说来罗仔哥你倒系她的知音人了。”箩底橙叹了口气道:“影月花向日在夜月楼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其实她心地甚为良善,一心只想找个好依靠能够‘埋街吃井水’。大寨的阿姑若不是命途坎坷,又怎会被卖身进大寨做‘老举’呢。说到尾,都是当今世道艰难不公,被逼为娼妓谋生。我同她都是苦命人,所以我怎么都不相信那晚上勾引两个后生工人的系影月花。”

 龚千担原本还有些看不起箩底橙,但听完他这番话不由得想起了小红棉,对他不禁多了几分敬意,道:“不怕罗仔哥见笑,我龚千担早就系沙基老联门槛中人。今晚来就是奉老联武执事、行刑官‘打仔洪’之命前来查明此事,定要找出这个妖邪,莫教再有人受害,败坏我老联名声。”

 箩底橙道:“你说的洪执事就是沙基的‘打通街’打仔洪?”龚千担点了点头。箩底橙连忙道:“‘洪门武二郎’的威名我早就听闻过很多次。我箩底橙虽然无甚么胆色,但今番为了影月花,我一定顶硬上助你一臂之力。”

 龚千担道:“那就好,我今晚一于就去引那个假的‘影月花’现身!”箩底橙道:“千担哥,莫非你还是‘花仔’之身?那你之前怎么会去大寨?”龚千担道:“难道是‘花仔’才能引她出来?”箩底橙道:“这个自然,先前撞邪出事的都是班后生工人,那个假的‘影月花’分明就是要取这些童男的玄阳。”龚千担打量了这个“箩底橙”几眼,“箩底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千担哥,我这个人品行不良,嫖、赌、烟、泡皆沾,自然早就不是童男之身了。不过,我一定带你去那晚上见到那个假影月花的地方!”

 说完二人就沿着沙基边上正在清拆的“骑楼”穿行,很绕过清平大街一直向着陈塘南的方向而去。先前龚千担去过夜月楼,其实陈塘南与他的住所迪隆里非常之近,但现下有箩底橙陪伴,总算系壮下胆色。他心底总是觉得这个箩底橙如此热心恐怕也是因为“影月花”的缘故。

 清平大街、新填地同陈塘南一带往日是各条细小渠涌遍布,上面横贯有不少小桥供人行走。夜月楼就在陈塘南、清平街的清平桥旁,在楼上的夜月亭能一揽沙基涌、沙面的胜景。以往清平桥、陈塘南尤其是夜月楼门前一到入夜就是莺歌漫舞、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还伴有不少的摊贩叫卖小食、宵夜,但今晚却是悄莫声息、一片凄凉。整条陈塘南一直到陈塘西的街上都是黑灯瞎火、寂静无声。看来不止是夜月楼关门大吉,其他的各间大寨都系暂停营生,恐怕都是因为粤军政府大力整顿之故。

 龚千担往日都曾有来这里帮衬宵夜,不解道:“为何那些小摊贩都不见了踪影?”箩底橙道:“现下军政府从严究办烟、赌,连带这些大寨都被整顿,那些小摊贩自然也无了生意。何况近来清拆沙基沿河一带出了这么多怪事,谁还敢来?”

 说完,他指了指清平桥脚道:“那晚上我亲眼看到那个女子站在这里勾引两个后生工人,我看见她的样貌就是‘影月花’的脸孔,无花无假。难道影月花真的无香消玉殒?一定是‘乌龙太岁’将她救了回来,它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一定就是这样了。”龚千担看他眼神开始有点异样,登时醒觉这“箩底橙”其实在夜月楼时就系暗下偷偷倾慕“影月花”,想不到他为了再见“影月花”不惜甘犯险地,不禁生起些小同情之心,道:“罗仔哥,你且不要激动,等我查明此事,你就知道究竟影月花是不是尚在人世。”

 龚千担一面跟他说,一面四处打量,但四周都是昏昏暗暗,又下着雨,只有手上提着盏灯勉强照到面前七八步的地方。突然“箩底橙”叫了声道:“是影月花姑娘吗?”龚千担吓了一跳,连忙道:“你看到了什么?”再将手上的灯向着“箩底橙”叫的那个方向照去,但见到灯光所能照到的地上,约莫六、七步开外赫然现出一条女子的长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龚千担倒吸口了凉气,忙将手上的灯往上照去,原来确实站着个女子在他们六、七步的面前,身上穿着条长裙,但脸孔就隐在黑暗中,灯光也照不得真切。“箩底橙”道:“千担哥,这真的就是‘影月花’!”龚千担道:“你怎会得知?夜晚黑下这么大雨忽然出现个女子,一定不是好事!”

 箩底橙急道:“你闻不到她身上传来的香味吗?往日在夜月楼,‘影月花’小姐就是身上有这种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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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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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先生驹一脸兴奋地看着龚千担,道:“千担仔,你可否帮驹叔一个忙?这个忙也非你帮忙不可!”

 龚千担尚未反应过来,汤姐带就哈哈笑道:“不用问阿贵,驹叔定是要你假扮工务局的清拆工人去引这什么狐狸妖怪出来!”

打仔洪竖起拇指道:“汤姐带果然醒目,也只有叫千担仔去最合适,我们这里无人合适。”

 龚千担莫名其妙道:“带妹哥,为什么只有我最合适?”打仔洪看着先生驹道:“只是因为你还是个‘花仔’,定必能引到南御狐术士现身。”龚千担虽然粗枝大叶,但混在沙基“三点水”门槛中多日,耳濡目染也略懂什么叫做“花仔”,自然不解连忙追问先生驹。

 先生驹只好道:“洪执事说的无错,我也不能欺瞒你细路哥。其实香臣先生必会知晓此事,只是他不想在你面前说破。秘录上有提到那南御狐变术中的‘妖狐’以收取童身精阳为增补修法,故以‘狐凝香’使人神智昏令、颠倒性情、自乱方寸。你既是‘花仔’又身手不错,正好去引这南御狐变术现身,我也想会一会这东洋请神道中人。”

 龚千担做梦也想不到先生驹会叫他帮这样一个忙,口上不敢说心里自然不忿。打仔洪道:“千担仔,你先前在恩宁街不是口口声声肯做召神令吗?拍晒心口说不怕,怎么现下又要‘缩沙’胆怯了?”

 龚千担平生最要紧是面子,最怕就是人看不起,立即道:“我若不去那岂不是教带妹哥你看不起?洪英弟子,有前无后。我有甚惧怕?”

 说起容易做时难,等到挨晚时分吃过晚饭,打仔洪就吩咐“火麻仁”带着手下两个门生,亲自护送龚千担到清平街的清拆工地。饶是龚千担沙煲做的胆此时也不免惴惴不安。“火麻仁”安慰他道:“千担仔你不用害怕,先生驹同带妹哥一定暗中在旁照料。只要你懂‘执生’,随机应变。”龚千担道:“仁哥,你说那些真的是妖狐吗?”

 “火麻仁”道:“我地系洪英弟子,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大半年来你见的怪事还少吗?难道你还忘记上次在沙面和泮塘的遭遇?就算真的有什么南御变术狐士,有先生驹在就一定能够‘破邪破妖破不平’。”

 “火麻仁”在沙基西关面子广大,就连今番负责沙基清拆的管工都是他的相识。以往地方上若需劳力,向来照例系由省城四大公司出面招人然后收取佣金。但今次那些清拆工人都是市政厅工务局临时从省城同广府四乡直接招募而来的贫苦青壮,是为免三点水公司从中作梗,阻挠沙基清拆同扩建路面。现下虽然接连有工人出事撞邪,但依然有十几个工人肯连夜开工,只为了多那几分银元的补贴。有“火麻仁”的安排,龚千担就被安排进今晚开工的夜班,分在运送沙土、杂物一班,由于连续有工人发生意外,所以清拆工程进度已经大为滞慢,急得那些管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越多人来做工越好。

 此时还是农历新年刚过,春寒料峭,偏巧今晚还下起了微微细雨,一帮工人自然齐声埋怨,那些个管工都躲进了在十八甫临时搭建的工棚避雨。龚千担正在低头干活,却冷不防在工人中看到个旧识:正是在陈塘南“夜月楼”见过的那个执厅仔“箩底橙”,大名叫罗澄开。龚千担大感奇怪,连忙上前叫道:“罗仔哥,你不在陈塘南来这里作甚么?”

 那“箩底橙”却居然认得他,瞪大双眼道:“是你龚千担!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龚千担也有些意外,道:“你居然识得我?”箩底橙道:“就算你化了灰也认得你。那晚自从你同那个青靓白净的官仔来过‘执寨厅’,夜月楼就搞到‘六国大封相’。我地的红牌阿姑‘影月花’跳楼身亡,现下连夜月楼都闩门‘执笠’了。我怎会不认得你?”

 龚千担更是吃惊:“夜月楼都倒闭了?堂堂陈塘南名牌,怎么会如此?”

 自从“影月花”那晚在夜月楼一跃而下、香消玉殒,这间名满省城的陈塘南大寨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这还不算倒霉,最离奇的是“影月花”居然回来了:不断有来到大寨的恩客同大寨阿姑在深宵之下见到“影月花”身影,虽然每次都是影影绰绰、不得真切,但也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然后接连有好几个大寨阿姑出了意外,不是抽大烟身亡就是赎身不成自寻短见,还有好几个从塘鱼栏大戏堂买来的琵琶仔被老鸨毒打而死。过了没几个月,哪还有客人敢来捧场,最后夜月楼只好关门大吉,里面的阿姑、伙计四散各自谋生而去。偏偏“箩底橙”时运不济,在赌馆输了个精光,其他“陈塘南”的大寨又嫌他从夜月楼出来不讨彩头,不肯雇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做清拆工人。

 龚千担道:“这里接连有夜班工人撞邪出事,难道你不怕吗?”箩底橙连忙示意他低声,细声道:“我有甚好怕?那些个愣头青乡下仔,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屡劝不听,不得可怜。我是知道底细,自然无事,况且走投无路,‘马死就只好下地行’呀。”

 “那是什么底细?”龚千担听到他话中有话,连忙追问。

 箩底橙似乎是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倾诉,就道:“第一个工人出事前那晚上,到了半夜时分,有两个最后生的工人去了方便回来跟大家说,在靠近陈塘南那边的河涌上看到个标致的女子在徘徊。我当时已知不妙,一问那位置分明就是夜月楼的所在,连忙叫他们不要再去,以免出事。偏偏这些夜班工人个个都是血气方刚,越劝越不听,说我吓唬人。结果一大帮人前去凑个热闹,我只好也跟住前往。离远果然就看见个女子,身影看来确实是个标致美人,众人自然想再走上前看个仔细,那女子就突然一闪不见了。但我就已经吓得差点尿在裤子上了。”

 龚千担笑道:“罗仔哥,你真是生人不生胆。这有什么好怕的?”

 箩底橙道:“那女子虽然一闪而不见,但隐约中我依稀看到她的侧面,分明就是当日的陈塘红牌阿姑‘影月花’!我在夜月楼做执厅仔这么久,影月花的样子身形又怎么会不认得?”

 龚千担道:“这断无道理,那晚我和鬼仔谭在夜月楼亲眼看到她从楼上跳下身亡,死人又怎么再出现?”

 箩底橙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道:“一定是乌龙太岁!一定是乌龙太岁!‘影月花’未曾跳楼之前几月已系行迹古怪,半夜间总是从她房间传出有恩客调笑之声,但从来无人见过她有客人摆房。所有阿姑都说她的‘温心老契’就是那故老相传专上陈塘南勾引大寨阿姑的‘乌龙太岁’,她已经被‘乌龙太岁’迷引住了。我曾听清平街的伍财叔讲,‘乌龙太岁’最会变化作风流俊美的少年郎然后上岸到大寨勾引姑娘、阿姑,其实就是吸取这些女子的阴血,到最后这些女子都会香消玉殒,被它勾走魂去。‘影月花’九成九就系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现下又回来作怪了!”

 “你可有曾真正见过乌龙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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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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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先生驹一脸兴奋地看着龚千担,道:“千担仔,你可否帮驹叔一个忙?这个忙也非你帮忙不可!”

 龚千担尚未反应过来,汤姐带就哈哈笑道:“不用问阿贵,驹叔定是要你假扮工务局的清拆工人去引这什么狐狸妖怪出来!”

打仔洪竖起拇指道:“汤姐带果然醒目,也只有叫千担仔去最合适,我们这里无人合适。”

 龚千担莫名其妙道:“带妹哥,为什么只有我最合适?”打仔洪看着先生驹道:“只是因为你还是个‘花仔’,定必能引到南御狐术士现身。”龚千担虽然粗枝大叶,但混在沙基“三点水”门槛中多日,耳濡目染也略懂什么叫做“花仔”,自然不解连忙追问先生驹。

 先生驹只好道:“洪执事说的无错,我也不能欺瞒你细路哥。其实香臣先生必会知晓此事,只是他不想在你面前说破。秘录上有提到那南御狐变术中的‘妖狐’以收取童身精阳为增补修法,故以‘狐凝香’使人神智昏令、颠倒性情、自乱方寸。你既是‘花仔’又身手不错,正好去引这南御狐变术现身,我也想会一会这东洋请神道中人。”

 龚千担做梦也想不到先生驹会叫他帮这样一个忙,口上不敢说心里自然不忿。打仔洪道:“千担仔,你先前在恩宁街不是口口声声肯做召神令吗?拍晒心口说不怕,怎么现下又要‘缩沙’胆怯了?”

 龚千担平生最要紧是面子,最怕就是人看不起,立即道:“我若不去那岂不是教带妹哥你看不起?洪英弟子,有前无后。我有甚惧怕?”

 说起容易做时难,等到挨晚时分吃过晚饭,打仔洪就吩咐“火麻仁”带着手下两个门生,亲自护送龚千担到清平街的清拆工地。饶是龚千担沙煲做的胆此时也不免惴惴不安。“火麻仁”安慰他道:“千担仔你不用害怕,先生驹同带妹哥一定暗中在旁照料。只要你懂‘执生’,随机应变。”龚千担道:“仁哥,你说那些真的是妖狐吗?”

 “火麻仁”道:“我地系洪英弟子,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大半年来你见的怪事还少吗?难道你还忘记上次在沙面和泮塘的遭遇?就算真的有什么南御变术狐士,有先生驹在就一定能够‘破邪破妖破不平’。”

 “火麻仁”在沙基西关面子广大,就连今番负责沙基清拆的管工都是他的相识。以往地方上若需劳力,向来照例系由省城四大公司出面招人然后收取佣金。但今次那些清拆工人都是市政厅工务局临时从省城同广府四乡直接招募而来的贫苦青壮,是为免三点水公司从中作梗,阻挠沙基清拆同扩建路面。现下虽然接连有工人出事撞邪,但依然有十几个工人肯连夜开工,只为了多那几分银元的补贴。有“火麻仁”的安排,龚千担就被安排进今晚开工的夜班,分在运送沙土、杂物一班,由于连续有工人发生意外,所以清拆工程进度已经大为滞慢,急得那些管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越多人来做工越好。

 此时还是农历新年刚过,春寒料峭,偏巧今晚还下起了微微细雨,一帮工人自然齐声埋怨,那些个管工都躲进了在十八甫临时搭建的工棚避雨。龚千担正在低头干活,却冷不防在工人中看到个旧识:正是在陈塘南“夜月楼”见过的那个执厅仔“箩底橙”,大名叫罗澄开。龚千担大感奇怪,连忙上前叫道:“罗仔哥,你不在陈塘南来这里作甚么?”

 那“箩底橙”却居然认得他,瞪大双眼道:“是你龚千担!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龚千担也有些意外,道:“你居然识得我?”箩底橙道:“就算你化了灰也认得你。那晚自从你同那个青靓白净的官仔来过‘执寨厅’,夜月楼就搞到‘六国大封相’。我地的红牌阿姑‘影月花’跳楼身亡,现下连夜月楼都闩门‘执笠’了。我怎会不认得你?”

 龚千担更是吃惊:“夜月楼都倒闭了?堂堂陈塘南名牌,怎么会如此?”

 自从“影月花”那晚在夜月楼一跃而下、香消玉殒,这间名满省城的陈塘南大寨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这还不算倒霉,最离奇的是“影月花”居然回来了:不断有来到大寨的恩客同大寨阿姑在深宵之下见到“影月花”身影,虽然每次都是影影绰绰、不得真切,但也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然后接连有好几个大寨阿姑出了意外,不是抽大烟身亡就是赎身不成自寻短见,还有好几个从塘鱼栏大戏堂买来的琵琶仔被老鸨毒打而死。过了没几个月,哪还有客人敢来捧场,最后夜月楼只好关门大吉,里面的阿姑、伙计四散各自谋生而去。偏偏“箩底橙”时运不济,在赌馆输了个精光,其他“陈塘南”的大寨又嫌他从夜月楼出来不讨彩头,不肯雇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做清拆工人。

 龚千担道:“这里接连有夜班工人撞邪出事,难道你不怕吗?”箩底橙连忙示意他低声,细声道:“我有甚好怕?那些个愣头青乡下仔,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屡劝不听,不得可怜。我是知道底细,自然无事,况且走投无路,‘马死就只好下地行’呀。”

 “那是什么底细?”龚千担听到他话中有话,连忙追问。

 箩底橙似乎是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倾诉,就道:“第一个工人出事前那晚上,到了半夜时分,有两个最后生的工人去了方便回来跟大家说,在靠近陈塘南那边的河涌上看到个标致的女子在徘徊。我当时已知不妙,一问那位置分明就是夜月楼的所在,连忙叫他们不要再去,以免出事。偏偏这些夜班工人个个都是血气方刚,越劝越不听,说我吓唬人。结果一大帮人前去凑个热闹,我只好也跟住前往。离远果然就看见个女子,身影看来确实是个标致美人,众人自然想再走上前看个仔细,那女子就突然一闪不见了。但我就已经吓得差点尿在裤子上了。”

 龚千担笑道:“罗仔哥,你真是生人不生胆。这有什么好怕的?”

 箩底橙道:“那女子虽然一闪而不见,但隐约中我依稀看到她的侧面,分明就是当日的陈塘红牌阿姑‘影月花’!我在夜月楼做执厅仔这么久,影月花的样子身形又怎么会不认得?”

 龚千担道:“这断无道理,那晚我和鬼仔谭在夜月楼亲眼看到她从楼上跳下身亡,死人又怎么再出现?”

 箩底橙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道:“一定是乌龙太岁!一定是乌龙太岁!‘影月花’未曾跳楼之前几月已系行迹古怪,半夜间总是从她房间传出有恩客调笑之声,但从来无人见过她有客人摆房。所有阿姑都说她的‘温心老契’就是那故老相传专上陈塘南勾引大寨阿姑的‘乌龙太岁’,她已经被‘乌龙太岁’迷引住了。我曾听清平街的伍财叔讲,‘乌龙太岁’最会变化作风流俊美的少年郎然后上岸到大寨勾引姑娘、阿姑,其实就是吸取这些女子的阴血,到最后这些女子都会香消玉殒,被它勾走魂去。‘影月花’九成九就系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现下又回来作怪了!”

 “你可有曾真正见过乌龙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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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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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发道:“应星兄出手不凡,连打仔洪和黄威水都要被你所擒,简直是威震省城,大显我十三行威风。此次生死片还是我兴义山技高一筹!”打仔洪昂然道:“我老联弟子向来有前无后、打死罢就。此事着落在我洪某身上,应星大人和金山爷无须牵涉其他人。”

 白纹虎刚想出声,突然从东边巷口那边吹来一阵风。这风虽然不大,但是那白虎将竟然也打了个寒战,立时松手将龚千担放了下来。龚千担反倒有些意外,很有些莫名其妙,再看见白纹虎神情紧张、如临大敌般看着这阵风吹来的方向,仿佛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那边一样。

 打仔洪看到白纹虎脸上表情居然有了两三分惧意,也是大惑不解,和鬼仔谭不约而同向巷口那边看去。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传了过来。打仔洪屏息静听,听出又是古远南音!但这阵南音比之先前黄威水在珠江上所唱更加悠扬跌宕、余音渺渺,虽是从巷口远处传来,但是又好似是从众人脑子深处传出来一般。鬼仔谭和龚千担只听了一阵就头晕脑胀、摇摇欲坠,身子发软、不由自已。

 金山发一直镇定自若,此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对白纹虎道:“应星兄,这、这、这段南音好似系龙舟吟之调!”白纹虎尚未回答,缩骨全道:“金山爷果然好见识,这正是数百年来荔湾泮塘先民留传下来,出龙舟请神时所吟唱的龙舟南音。”

 白纹虎全神贯注,隔了一阵才道:“永全兄所言不错,这龙舟南音既奏,潜藏泮塘深处那神物必定召御现身,金山兄你可准备好了?”金山发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道:“你,你是,是是说那乌龙。。。。。”他都还未讲完,猛然一阵狂风刮到,飞沙走石,虽然天色将近天光,但众人顿时眼前漆黑一片,莫能视物,那帮绿衣巡警更是吓得大叫起来。

 龚千担本就昏昏沉沉,被这阵狂风所刮立即就被吹倒在地,这阵狂风迅疾无比如雷霆万钧,直吹得众人抬不起头来。龚千担却只闻到风中有很大的水汽,扑到自己脸上时还有几滴水星,他正在疑惑之际,就听到身旁传来两股低吟咆哮之声,像是龙吟虎啸一般,再仔细听真一点这两股哮啸声似乎是还在互相对峙、各不相让。龚千担打了个激灵,回想起那晚在陈塘南所历情景:莫非又是乌龙太岁真身已到?显然正是冲着白虎将而来,这当真是一场龙争虎斗!他拼命睁大眼睛想看个究竟,但风势之大眼前不能视物,不由得很是着急,觉得身边有样东西悄没声息地飞速擦过,约莫人样般高。半空中突然就下起了滂沱大雨,豆大的雨点直打到脸上生生作痛。雨声中传来似是一阵阵虎啸夹杂似是什么庞然巨物的吼声,还传来阵阵巨大的撞击之声,饶是打仔洪、缩骨全这等久经江湖的洪门大老都听得胆战心惊。

 龚千担又惊又疑,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声呼喊鬼仔谭和打仔洪,但周围劲风加疾雨,他的叫喊声几不可闻,就只能伏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约莫过了不到半个钟的时分,突然听到似是金山发大叫一声:“应星兄!不对路,散水啦!”四周虽然是各种声响嘈杂,但金山发的声音还是十分嘹亮传入众人耳中。

 紧接着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虽只刹那倏忽间,但龚千担终于能勉强看见周遭情形:白纹虎和金山发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十几个绿衣巡警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毫不动弹,似乎都已经被“埋单”。附近巷子墙上都是断壁碎瓦,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到深陷破碎,显然是有过一番激烈争斗。而向着巷子东头的方向的青石地面上还有一条大约几尺阔的水痕,一直蜿蜒而去,不知尽头。

 此时的雨势已经开始减弱,龚千担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去打仔洪。鬼仔谭已经扶起打仔洪,打仔洪有气无力地道:“不用理我,快去看看威水爷还有桐油程他们!”

 龚千担连忙走去帮缩骨全扶起黄威水,见他双眼紧闭,但所幸还有气息。至于桐油程和花仔开二人先前被白纹虎击倒昏迷过去,此时都已经被大雨淋醒过来。龚千担连忙过去接应,二人都是筋骨坚硬,虽然受伤不轻但还能坚持。缩骨全道:“白虎将和金山发都已经退走了,看来方才一战是乌龙太岁占了上风,莫非它追赶二人而去?”鬼仔谭道:“全叔,现下应该怎办?”缩骨全道:“此地不宜久留,马上回沙基,这里已经离十八甫南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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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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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子穿着一身锦绣花旦衣,头上还戴着顶头套顶冠,这顶冠做工精美,绝非凡品。看见这女子龚千担、打仔洪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水云仙!”墙头上坐着的这个女子原来就是那个名动省城的花旦皇后水云仙,也是十三行武执事行刑官“水龙”的妹妹。

  龚千担看着这“水云仙”头上的顶冠,恍惚中像极了那晚在陈塘南大戏学堂和汤姐带一起看守那些大戏行头时见到的那顶诡异的花旦头套,心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打仔洪马上醒悟过来,道:“这个绝对怎么会是水云仙,大家千万不要上当!”龚千担也马上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道:“带妹哥,一定又是那只狸猫怪!那晚上在泮塘害到仁哥撞邪的就是它!假扮成影月花的也是它!”鬼仔谭在泮塘也同样吃过狸猫变术来迷惑视听的苦头,但是再细看这个“水云仙”无论神态、样貌、举止无一不是位倾国倾城、风情万种的花旦皇后,难怪教人一时间真假难辨,自己都有些不太肯定是不是眼花认错。

  水云仙看见他三人如临大敌,不由得浅浅一笑道:“与洪执事几位许久不见,为何你们再看到我是这般模样?我有这样可怕吗?”

  龚千担怒道:“丢那妈,你这怪物还在装模作怪、整色整水,三番四次变化加害我们。你从广利舞台开始就假扮水云仙,还未有扮够吗?”水云仙笑道:“你说我是假扮作水云仙,怎知我不是真的水云仙假扮作其他人?”龚千担听了当场有些愕然,不知怎么反应。打仔洪道:“你模样虽似,但处处透的是旁门左道,怎比得上真正的花旦皇后水老板风华绝代。

  “还有,你又怎么知晓如此多红船隐秘往事?你究竟有什么诡计阴谋?”水云仙轻轻笑了起来道:“小女子本来就是戏行中人,自然知道道咸年间红船起义的英雄事迹。洪执事如若不信我就唱几段大戏与你听,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真正的水云仙了。”说完她身子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任打仔洪本领高强、一身是胆,也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全神戒备。龚千担道:“唱你个大头鬼,谁要听你鬼叫!”

  水云仙看着他和鬼仔谭,媚眼柔声道:“两位都是少年英雄,应该有些见识,怎么还是不相信我?”她这把声音简直就是娇媚造作、柔缠入骨,听得龚千担和鬼仔谭二人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差点就把持不住。打仔洪连忙低声对他二人道:“你们要打醒精神,不要再被神道变术迷惑视听!这变术与请神咒一样,如若入神聚念就会入道了!”

  龚千担和鬼仔谭恍然大悟,忙振奋心神,不敢再大意。水云仙毫不理会他三人 言语,轻轻扭动腰肢,摆了个做手,摇曳身姿就唱了段折子戏起来,这身段做手和唱腔简直是如假包换的正宗花旦皇后。

  连打仔洪这等行家一听到她口中吐音顿时就觉得为之吸引,神驰意摇,直觉得面前这个真真确确就是水云仙。他只听了几句,就听出这段戏本居然还是传唱当年李文茂以戏子之身领兵抗清的事迹。

  龚千担在广利大舞台就曾经看过水云仙的表演,现下更觉得悦耳动听、夺人心魄。尤其是这水云仙的声音娇媚至极,唱的是如泣如诉。“猪油顺”和黄威水的南音唱腔都是豪迈苍凉,遗世独立,与这水云仙是截然另一番境界,但没听两下他就一样不能自已,整个人迷迷糊糊,打仔洪的吩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恍恍惚惚之间就好似看到四周旷野之际立着偌大个戏棚,都是寻常乡间用竹架所搭的那种。水云仙依旧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做手唱戏,轻挪莲步、摇曳生姿。戏台边上都是坐满了乐器棚架师傅,正在起劲配乐吹奏,但是台下观众席上却空无一人,好生奇怪。龚千担正看得入神,突然冷风片片而起,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再扭过头看去,台下居然坐满了人!再看这些凭空出现的观众,个个身形魁梧、脸相精奇,都穿着一身青衫,似乎对台上唱的大戏一样是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已。龚千担揉了揉自己眼睛,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兀地里想起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神功戏,打仔洪、火麻仁曾经同自己说过自古相传神功戏并非是让凡人观看,乃是专门为神灵所看,莫非这些观众都不是人?

  忽然间水云仙收了声线,边上棚架乐班师傅们敲起了阵阵锣鼓点,密密麻麻、间不容断,好像是远处有千军万马气势汹涌杀将过来。龚千担对这锣鼓点可谓熟悉不过,陈塘南大戏学堂那晚上的惊险立即浮现,在那个天井曾经就是听到这阵密锣紧鼓,就是戏台上那些小武生出场走圆台、筋斗武打的标志。转眼间台上两边果然就走出了十几个小武生,个个标准武生行头,精神抖擞、英姿勃发,当中一个舞起一面大帅旗,上书“飞虎”二字。龚千担被这一大场面顿时就吸引住,那些青衫观众也是看得聚精会神。

  但很快龚千担就发现了不妥,台中间的水云仙已经不知去向,倒是出现了个老生,一身帅袍银靠,威风凛凛站在帅旗之下。那身帅袍银靠闪闪烁烁十分惹眼,龚千担惊得差点就叫了出来,这件不就是在大戏学堂追得他和汤姐带裙拉裤掉的那件帅袍吗?那老生一捋长须就唱了起来,那声音可称是穿云裂帛、响彻九霄,高处间又突然轻回转折、缠缠绕绕,妙到了极处,而且这口吐之音直炫入耳,似咒语又非咒语,听得两下就会晕头晃脑。龚千担脑海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只起了一个念头:此人必定就是“猪油顺”口中所说的那位精通“请神咒”的红船泰斗“文王茂”,也只有他才能唱出此等神音。

  台下那群观众听到这大戏音立即就有了变化,一个个奇态种种,有些就伏地翻滚;有些就嚎叫咆哮;渐渐有几个脸上就长出了很多绒毛,露出獠牙,再非人相,像是野兽一般狰狞。再过了片刻,全部人都纷纷撕烂身上青衫,露出了身上斑纹,双手早已经变成利爪,口中喷出腥气。龚千担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这么多“虎神打”只是一个已经难应付了,何况有这么多个?转瞬他立即醒悟,这些“虎神打”居然个个都喜欢听大戏,必定是被大戏声所吸引而至,而台上的“文王茂”所唱神咒就能令到它们现形露出本性。

  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般痛,就看到鬼仔谭对着自己扇了狠狠一个耳光,他还是莫名其妙,有些懵懵懂懂地看着鬼仔谭。鬼仔谭道:“千担兄你醒过来未有?”龚千担道:“这是怎么回事?”再看看自己还是那小巷之中,身旁早就不见了“水云仙”,只有打仔洪和鬼仔谭。打仔洪生气道:“我吩咐你们两个要打醒精神,不然就会了被变术所迷惑。你方才一定是被‘水云仙’的迷音变术引起了幻觉!”龚千担道:“若是幻觉为何会那么真实,我居然还看到了‘文王茂’!”

  鬼仔谭紧张道:“你也看到了‘文王茂’前辈?”龚千担奇怪道:“难道你也看到过?”打仔洪打断他们道:“你不但看到了‘文王茂’,还听到了他的辟神咒!”鬼仔谭道:“带妹哥,什么是辟神咒?”打仔洪神色刹那间变得紧张起来,道:“辟神咒就是能令虎神打现出咒身,露出凶暴本性。”

  说完看了看前方,道:“这个‘水云仙’真的不简单,居然能用神道变术引出白纹虎露出本性!”鬼仔谭和龚千担顺着他眼光看去,见到横巷中央本来那些个大戏班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个白纹虎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三人。

  鬼仔谭已经看出不妥,声音颤抖地道:“带妹哥,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打仔洪道:“千担仔你不是说方才在船阵上恍惚中看到这白纹虎是个妖怪吗?”龚千担道:“是呀,那家伙就是当年火烧琼花巷的元凶,那个什么白虎神,不然怎么能活这么久?”打仔洪道:“我看你看到的多半是真,这个白纹虎看来真是那白虎神怪,不过他一时大意被那‘水云仙’用变术幻音所迷惑,现在是露了本性了。”

  三个人都紧紧地盯着站在前面的白纹虎。横巷中已经万籁俱静,所有大戏声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令到龚千担和鬼仔谭胆战心惊。打仔洪不愧是洪门战神,依旧镇定如常,低声道:“待会如若有什么不对路,你们只管向后逃。这条横巷自东而西,一路向西就能跑回去十八甫、沙基那边,到了那里自然就有人接应!”龚千担和鬼仔谭刚想反驳,就听到白纹虎轻轻笑道:“带妹兄果然是义气过人,危急之下想到的都是兄弟安危,我白应星深感佩服。”说完就转过身来。

  此时的白纹虎在深夜中双眼射出绿光,脸色更加惨白,而且面形已经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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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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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两番被这“白纹虎”所伤,流血不少,伤势很是不轻,本就已经一肚子气,又看到“打仔洪”等几位沙基和“三栏”大老都纷纷受伤,无一不是这白应星所为,真是又惊又怒。他生性最是莽撞直率,现下被激起性子也顾不得什么危险,看到“鬼仔谭”也本着性命不顾,就指着“白纹虎”破口大骂道:“丢那性你这十三行短命种,伤了我们沙基这么多兄弟,今日拼了我这性命也要帮你埋单!”说完挺起劈竹刀,对着“白纹虎”的胸膛发了狂似地冲上前去。

  “白纹虎”本领如此厉害,有目共睹。众人只道他两下手脚就能轻易将“鬼仔谭”挣脱,但是此刻他却好像中了邪一样,纹丝不动,任由“鬼仔谭”从后将他制住。任是“打仔洪”也百思不得其解,很是惊讶,转头看去黄威水那边。

  见到黄威水低下头去,像是在低吟浅颂。“打仔洪”侧耳凝神细听,黄威水像是在低声吟唱,而且听起来像极了南音大戏,他的声音低沉厚实、苍凉悠远,于深夜中尤其扣人心脉,别有一番风味。龚千担、“鬼仔谭”二人也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深夜中听到这南音大戏歌声,珠光街的“猪油顺”唱过;黄威水当晚在泮塘也曾唱过,这低沉苍凉的南音歌声仿佛有种无穷的魔力,他二人听到之后心中都有种莫名其妙的触感,像是似曾相识又是耳熟能详。

  龚千担流了不少血,身上、额头都受伤不轻,神智本就开始有些模糊,再听到黄威水低声吟唱的大戏南音,眼前恍恍惚惚看到一片红光。待再看第二眼,这片红光原来是竟然冲天的火光、熊熊烈焰。龚千担心中更加疑惑,从何处会来此大片火光?又见人影幢幢,来回晃动,火光映照下都是些脸上描妆、身穿武生行头打扮之人,个个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领头的那人口中大叫道:“白虎神,是白虎神在作乱!”又另外一人叫道:“琼花巷已被火烧,快去救火!”龚千担越看越是心惊,但心下却很清楚自己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觉,对这“琼花巷”三个字尤其耳熟。

  耳边似乎隐约听到有把声音说道:“省城‘琼花巷’也有间琼花会馆,飞虎军攻打省城时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正是那白应星所为!”

  龚千担听到这句说话登时就打了激灵,眼前所有幻觉通通消失,什么火光、人影都没有看到,只看到“白纹虎”睁大双眼瞪住自己。

  龚千担看见“白纹虎”阴沉的眼神和白森森的脸色,刹那间心念震动、灵光急闪,如一道闪电照遍夜空,仿佛一切恍然大悟,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十三行”的“白虎将”白文辅居然是同火烧省城“琼花巷”这件隐秘有关。

  道咸年间的洪兵大起义之际,佛山红船戏子李文茂起兵反清,声势壮大,率领手下红船武行弟子“飞虎班”攻打省城,从白云山攻打大北门,一时间省城内清军如临大敌、惊慌失措。省城南关靠近太平南一带“琼花巷”,正是省城的戏行公会之所在,与佛山的“琼花会馆”乃是一脉相承。“琼花巷”的红船弟子得知李文茂率军从大北门进攻省城,就意欲里应外合,决定在省城归德门和大南门同时放火,南北攻打省城巡抚部院。但可惜事机不密,这“琼花巷”就在大战之中被烧为白地,从此省城内就再也没有了“琼花巷”这个所在,湮没在历史烟尘之中,再无人记得。

  李文茂的红船大军围攻省城时,曾多番派人潜入省城到达南关,意图能与“琼花巷”弟子取得联系,混乱中从“琼花巷”逃生的弟子口中得知这场损毁省城戏行精华的大火是“白虎神”作乱。当晚“琼花巷”举事之际突然被“虎神打”突袭,死伤惨重,这“白虎神”正正就是这位白文辅,正是他驱动“虎神打”突袭琼花巷,以致红船戏行弟子死伤无数。

  龚千担还在震惊之中,对面的“白纹虎”阴测测地对他笑了一笑,然后道:“黄威水,你唱这几句大戏真是难听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不知所谓!”“鬼仔谭”本来从后将他制住,但是立即就被“白纹虎”轻轻挣脱开来,顺手将他重重甩在地上,“白纹虎”笑道:“鬼仔谭,‘飞虎班’的大戏服对我毫无用处,除非你真的懂得请神咒。难道我白应星就怕这几件烂鬼发霉大戏服?”

  黄威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对“鬼仔谭”道:“谭少爷,看来我的请神咒对他也没什么用处。”“鬼仔谭”对着“白纹虎”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纹虎”哈哈大笑,指着龚千担道:“你要知道我是什么来头,问问这个千担仔就知道了。”又对黄威水道:“威水兄,你的请神咒虽然是半桶水,对我毫无作用。但是看来偏偏只有这个‘细路’有感应,能看到不少东西呀!”黄威水和“鬼仔谭”听到此话,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龚千担,其他人还都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龚千担哆哆嗦嗦地道:“他,他,他就是当年将琼花巷一把火烧精光的‘白虎神’,他是妖怪,妖怪!”

  “打仔洪”突然叫道:“威水兄,快快带大家离开!这里等我来!”说完本就重伤的他飞身跃起,扑向“白纹虎”。黄威水也似乎醒悟过来,将山旗一挥,大声喝道:“大家快快退回龙舟上,散水!”“三栏”、沙基众弟子还如在云雾中,个个都未反应过来。

  黄威水又急又怒,对着“朱仔炮”喝道:“还不快带大家撤退,难道想‘一锅熟’吗?”“朱仔炮”总算是久经风浪,此时反应过来,立即指挥众人将“荷兰水”、“火麻仁”等几个重伤者搀扶回到“三栏”、沙基的船上,其余弟子都纷纷撤退。“白纹虎”避开“打仔洪”的攻击,对陈三星道:“沙陈兄,还不乘胜追击,今晚将沙基赶尽杀绝?”

  岂知道那“青龙将”哼了一声,道:“我沙陈向来光明磊落,从不暗箭伤人。今晚你‘白虎将’偷袭在先,胜之不武,怎可以得势不饶人。”说完抱起双手,环视‘十三行’一众人马,道:“你们谁想偷鸡摸狗尽管动手!”“十三行”众弟子听到“青龙将”如此口气,你眼望我眼,哪个有胆子敢上前追赶“三栏”和沙基弟子。

  “白纹虎”万想不到陈三星如此讲道义,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看样子他也颇是忌这“青龙将”三分,很是无可奈何。“打仔洪”重伤在身,但是手脚依然了得,缠住“白纹虎”,“白纹虎”之前是趁“打仔洪”全力与“青龙将”争斗,无暇旁顾才侥幸偷袭得手,现在“打仔洪”不顾性命要掩护众人撤退,“白纹虎”一时半刻就脱身不得。黄威水收起山旗,大声对陈三星道:“今晚生死片不分胜负,我们与你十三行的恩恩怨怨改日再作个了断。沙陈兄光明磊落不落井下石,我泮塘黄威水改日还要请你老兄喝茶。”

  陈三星哈哈大笑,道:“威水兄你逃跑也要讨个口彩,果然不愧是泮塘黄威水。”说完拱了拱手,又叹了口气,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剩下一众十三行弟子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黄威水不再言语,看见众人都安全撤退到船上,就大叫道:“带妹兄,我来帮你!”说完就冲向“打仔洪”和“白纹虎”而去。

  “打仔洪”虽然神勇但毕竟重伤在身,已经支持不住,早就险象环生,差点就要被“白纹虎”一双利爪开膛破肚,连忙叫道:“威水兄不要管我,快快带大家离去。”“白纹虎”笑道:“今晚你堂堂‘打仔洪’和黄威水都休想有命离开!”口中尖厉呼哨一声,就听得水中哗啦啦一片水声,有三条黑影扑了上来,跳在了“三栏”的掌阵龙舟之上。

  “朱仔炮”定神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三条人影通身水淋淋,浑身赤裸,毛茸茸的身躯,脸孔血肉獠牙,不似人形,分明就是同当晚在泮塘那帮“虎神打”一模一样。龚千担和“鬼仔谭”正扶着范洪正回到沙基的船上,都叫道:“虎神打!”话音未落,那三个“虎神打”已经大开杀戒,立时有两个“塘鱼栏”的好汉就被划破胸膛,当场命丧,跌落珠江水中。其余“三栏”弟子虽然慌乱,但看见同门遇难都万分恼怒,立刻围攻上去,顿时又有好几人即时挂彩。龚千担和“鬼仔谭”对望一眼,飞身冲过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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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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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两枚银元,他脑海中电光火石间冲口而出道:“斗零乐,是斗零乐!”范洪正自然也知道“斗零乐”的名号,他瞪大双眼四周看去,说什么也不相信就是这小小的五分银毫居然能够打到他的劈竹刀脱手而去!

  “水龙”本是闭眼绝望,陡变横生,看到五分银元狂喜之下大声道:“五仙哥,快来救我呀!”范洪正怒道:“别说五仙,就是六仙也救你不得!”说完抄起那劈竹刀又要劈将过去。龚千担连忙叫道:“范兄小心!”眼前银光闪烁,就听到范洪正惨叫一声,那刀又再脱手掉落在地,他只是用左右捂住右手,鲜血淋漓,从手掌间滴在地上。龚千担连忙扶住范洪正,道:“范兄,你的手怎么样了?”范洪正咬牙道:“没什么大碍,手指还断不了。”说完张开双手,但见方才他握刀的右手尾指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一样。龚千担道:“又是银毫?”范洪正指了指地上,又多了一枚滴溜溜在转动的银元,比先前的五分大了不少,是枚“一文”银元。

  若然这三枚银元都是人手击发而至,对方腕力确实惊人到了极点。毕竟他还是手下留情,若再用力几分恐怕范洪正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手指。范洪正喘了口气,道:“省城‘斗零乐’果然名不虚传、神技了得,但何必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哈哈哈”,一阵长笑声从这船上的船篷处传来,然后跳下一个人来,站在船面上,穿着件疍家人避雨蓑衣,脸形修长,大约三四十的年纪。但最吸引龚千担和范洪正的是他两边耳骨上都立着枚一文的银毫,不用问就知道定是那省城内人称“斗零乐”的“十三行”掌牌手乐五仙。

  乐五仙成名省城数十年,前清时在双门底大街开设当铺,兼事放债,向来放债者最是阴险狡毒,但此人却是有名急公好义、见危济雨,一派梁山宋公明的名声,殊为大异。因他素喜在耳边夹放银毫,大名又叫五仙,所以省城洪门内尊称他叫“斗零乐”,又叫“五仙爷”,职司“义合兴”执掌牌令。

  乐五仙对着“水龙”摇摇头,道:“堂堂‘十三堆’红棍执事,不惜出卖自己兄弟来苟且偷生。行水兄,若被你其他手下门生看到方才一事,你如何向他们交代?”“义合兴”与“洪德胜”是省城四大公司中同是由两广红船戏班中人创立,相传“义合兴”草创西江时分为开山十三家,又称为“堆”,故此又称“十三堆”。

  “水龙”看见“斗零乐”现身简直是看到大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到他身旁,道:“五仙兄莫要取笑小弟了,姑且救我一命,他日定当重报。”乐五仙又再摇摇头,道:“若不是看在你也是兴义山十三堆弟子,我绝不会救你。方才被迫出手偷袭,得罪之处还望这位仁兄不要见怪。”后半句却是对着范洪正而说。

  范洪正很有些诧异,想不到这位身怀绝技的“斗零乐”如此深明大义而且谦逊为怀,不觉对他很有几分好感,连忙道:“晚辈粤西洪门弟子范洪正,久闻五仙爷大名,实在是佩服。”

  乐五仙摆摆手,道:“你不用佩服我,我今晚是替‘十三堆’出战生死片。你我本是性命相搏,不用那么客气了。”说完指指龙行水道:“这个契弟虽然不对路,但总算也是我‘十三堆’的武执事,有我在此你是不能伤他的了。今晚‘三栏’和沙基联手出战,非同小可。如若我同‘青龙白虎’不出来多事的话,水龙你这短命种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呀!”龙行水听到后满脸羞惭,今晚他败在“打仔洪”手下,又被龚千担、范洪正追杀得如此狼狈,他日在天字码头恐怕再难服众,一世英名付之流水。

  范洪正怒道:“我与这‘水龙’有不共戴天之仇,害妹之恨。不论玉皇天仙,我都不能放他得过!”“斗零乐”双手轻轻拍了两拍,似乎很是赞赏,道:“果然有气魄,够胆色。平地对阵,打死无怨!”说完左手一扬,两枚五分银元一上一下破空射向范洪正而来,他的动作疾似流星,说到就到。范洪正反应已算不慢,低头侧身避过上面一枚,下面那枚始终闪避不及,膝盖即时被打中。这银元虽小但“斗零乐”的手劲惊人,直痛入骨髓,教范洪正弯下腰去半天起不了身。

  龚千担对“斗零乐”的绝技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这分明就是以前听说书中梁山水泊“没羽箭”的神招,只不过不是飞石而是“斗零”银毫,暗忖以自己三脚猫的本事是完全防不胜防,连忙抄起落在地上的劈竹刀抵挡在范洪正面前。“斗零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就是龚千担?”龚千担有些愕然,未料到这位洪门传奇居然知道他这个毛头小卒的名字,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斗零乐”道:“压人千担,名字好大的气派。不过临危之际不弃兄弟而去,够雷气。”说完叹了口气,道:“你看人家沙基的门生义气齐身,怎么我们十三堆的如此不争气?”语气间显然就是冲着“水龙”而去。

  龚千担不理他的言语,始终盯住他那左手不敢眨眼,生怕随时就有破空而来的银毫。范洪正虽然两度伤在“斗零乐”手下,仍旧哈哈大笑道:“斗零乐,你虽然厉害,但是每次对敌岂不是要浪费很多银元?真是可笑。”

  “斗零乐”也不恼怒,微笑道:“那些都是些五分斗零,扔得多了也值不了几个钱。”那个“钱”字还未说完,龚千担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发觉手中的那把劈竹刀已经不翼而飞。再抬头一看,“斗零乐”就站在他和范洪正五六步身前,将那把劈竹刀在手上把玩。范洪正脸色惨白,他和龚千担就算再蠢此时也明白这个“斗零乐”的本事比起他们二人来说高出不知多少。在此人面前,他们同小童无甚太大分别。

  但是范洪正生性刚强,与“水龙”又有大仇,怎么可能善罢干休,破口大骂道:“丢那妈,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做低’你斗零乐!”说完忍着手指和膝盖剧痛就向着“斗零乐”冲过去,大有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之气势。龚千担向来自觉为人以义气争先,眼见范洪正要拼命,虽赤手空拳也一同冲上前去。
回首无言

17-02-21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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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及“花仔开”已经占尽上风,“十三行”的船工弟子眼看就抵敌不住。“火麻仁”和“马骝泰”见状更加振奋,也从右边船阵处冲杀而来。左右受敌之下,“十三行”人马开始慌乱起来,渐露败象,就开始有胆怯的门生转身逃跑,有好几个慌乱之间在船间跳跃时还不慎掉落江水。

  在远处原地坐镇的黄威水看见“十三行”阵脚扰乱,时机大好,即刻吩咐船尾挥舞山旗,同时他在龙舟头处早就摆好擂鼓,立即有名“塘鱼栏”的好汉用尽力擂起鼓来。这擂鼓声闻十里,气势不凡,船上的龙舟手也纷纷喊起叫号,操起船桨出尽力动起龙舟,意思就是一鼓作气,全力一击打败“十三行”。船阵上沙基、“三栏”众弟子看到山旗旗号,都大为振奋,所谓“旗进人进”,气势自然旺盛。此消彼长,“十三行”人马本就胆怯,看见“老联”山旗挺进而来,连场影响之下终于全线乱了阵脚,连那些“古哩”军都无心恋战,纷纷转身逃走。

  有些走的快的跳回到自己的坐船,就有人连忙斩断船阵间的粗大绳索,想要开船独自逃走。“水龙”看见如此危急形势,气得破口大骂,转身回走,希望能稳住败阵。但是所谓“兵败如山倒”,何况这些“十三行”门生已经被“打仔洪”的神威和“三栏”勇猛吓退,又听到对方擂鼓声闻,连“水龙”的呵斥也不能稳住阵脚,个个都逃命似纷纷逃回各自的坐船。

  龚千担看见“水龙”气急败坏,正在全力要稳住败局,再无心旁骛,正是大好时机,刚想冲前偷袭。猛看到范洪正不知哪里杀出重围,手中居然握着把阔大劈竹刀,兜头就砍落“水龙”的天灵盖。“火麻仁”大闹广利舞台时用的就是劈竹刀,这种刀是粤东粤西交界山民常用的劈竹开山刀,最是阔大威沉。龚千担自从那晚见过“火麻仁”使将起来,挡者披靡,几乎就取了“水龙”的性命,就知道其厉害。想不到这范洪正现下也用的此刀,摆明就是要击杀“水龙”。“水龙”冷不防范洪正横地里奔袭而到,亏得他受伤之下还是身手敏捷,连忙低头一缩,那劈竹刀刀刃贴着他的头皮滑过,毫厘之虞。范洪正不等“水龙”反应过来,一刀劈空,又再一刀拦腰劈去,简直就是不杀“水龙”誓不罢休。“水龙”毕竟是受了“打仔洪”一拳,身手比往日慢了少许,虽将身一缩,肚上还是被刀锋划过,虽然刀伤不深,但立即鲜血透出,浸湿了衣衫。“水龙”强忍伤痛,咬咬牙就地打滚闪到了一旁。电光火石之间,他身边护卫的那两个门生终于反应过来,毕竟义气为重,奋力挡在“水龙”身前。

  范洪正杀得眼红,舞着劈竹刀逼开两个“水龙”门生,又再冲向“水龙”面前,举刀要砍。“水龙”已经无从躲避,眼看性命堪虞,惊慌之下高声叫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何苦定要取我的性命?”范洪正指着他道:“龙行水,你这短命种坏事做尽,多年来在长堤糟蹋了多少大戏学堂的琵琶仔?多少无辜女童被你推下火坑做那龌龊下流之事,从此永难翻身,得病缠身惨死?这怎么还叫无冤无仇?”

  “水龙”听他这样说,顿时打了个激灵。他多年来确实和“塘鱼栏”的大戏学堂勾结,专门买下声色俱佳的女童学员到长堤的大寨、妓院做‘琵琶仔’,在他手下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孩儿,万想不到今晚因此被范洪正追杀,这范洪正也必定是有亲人被卖到长堤了。

  “水龙”一念及此,脸如死灰,心想正是多年风流应有此报。但趁这空隙,他那两个忠心门生其中一个冲上前用力抱住范洪正,另外一个搀扶起“水龙”就要逃命。范洪正被人从后抱住,一时间难以挣脱。“水龙”暗叫侥幸死里逃生,还未走出几步,迎面就看见龚千担挡住去路。

  龚千担冷冷地道:“水龙哥,当晚在长堤若非是带妹哥赶到,我同仁哥的性命都要送在你的手下。今晚既然是‘生死片‘,我要替仁哥算算这条账了。”“水龙”自然认得这个龚千担,当场如一桶冷水浇头,刚摆脱了个范洪正,又遇上这个冤家对头,只好勉强笑道:“千担哥,你大人有大量。当晚在长堤我也是形势所迫才要对你下杀手,你如若今晚放我一马,山高水长我龙行水定当其后重报!”以他堂堂“十三行”武执事,居然对龚千担这个毛头小子如此低声下气,实在是为了保住性命。范洪正怒叫道:“千担兄,你莫要放过这畜生。你结果了龙行水,就省城扬名,江湖立万了!”

  “水龙”继续哀求道:“千担哥,我知道你与舍妹水云仙总算是相识一场。姑且看在她的份上就放龙某一马吧!”龚千担一想到貌若天仙的“水云仙”,登时就醒起她确实是“水龙”胞妹,未及犹豫,大喝一声道:“今日我替仁哥报他一战之仇!”说完挺起尖刀就刺过去。“水龙”听他大喝之下早有准备,反手一推就将他身旁的门生推向龚千担。

  龚千担毕竟年轻浅薄,未曾想到有此一着,收势不住手上尖刀就刺入了对方小腹处。那门生也是忠心耿耿,虽被“水龙”推出,还是握住龚千担握刀之手不让他抽出。“水龙”趁势绕过二人狂奔逃命而去。

  虽然尖刀整把已经没入小腹,但那门生仍旧牢牢握住龚千担手腕不让他抽出,如泉涌的鲜血片刻间就将龚千担双手染个湿透。

  龚千担自长这么大以来都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情景,在广利大舞台虽然是平生第一次杀人,手刃皖系密使徐季云,但毕竟不是如此咫尺之间看着对手惨状。那门生兀自双眼圆睁地瞪着龚千担,口中荷荷地发出些含混声音,下腹鲜血还是喷涌而出,龚千担纵是胆大包天也不禁双腿发软,不知所措,枉自平时立志英雄气概,到这紧要关头全然无用。范洪正眼看“水龙”就此可以逃脱真是恨得眼火中烧,暴喝一声就将紧紧缠在他身后的另外那个“水龙”门生撞倒在地,踏步上前一刀捅在仍自握住龚千担手腕的这个忠心门生背上,然后抽刀而出。这人还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向后软软倒去,双手依然握住那把入腹尖刀,龚千担总算反应过来,吓得连忙松手,尖刀也脱手而去。范洪正一把扯过龚千担道:“一定要‘搞正’水龙,替他埋单!”说完也不管龚千担反应,就半扯半拖带着惊魂未定的他上前追赶“水龙”。

  “水龙”不惜牺牲自己手下忠心门生逃命而去,未走得多远就到了船边,咬咬牙忍住身上伤势纵身跳过对面船上。岂料人在半空就听到范洪正大喝道:“哪里跑!”背心就中了他一腿,“啪”地一声扑倒在对面的船面上。“水龙”连忙就地滚开,回头看见两条人影从天而降落在跟前,正是追杀而来的范洪正和龚千担。

  这一下真是万念俱灰,暗叫道:“我龙行水今晚就要断送在这两个小子手上。”一念既毕,闭上眼等死。范洪正举起手上劈竹刀,道:“‘水龙’,我替我亲细妹报仇雪恨!”刀锋斩下眼看堂堂天字码头一霸就要结果在这“生死片”。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传来划空之声,然后“叮叮”清脆声响后,范洪正但觉得劈竹刀身上好像被什么千斤重物撞到,握刀之手从肩膀处一直酸麻到五指,顿时拿捏不住整把刀甩手落在地上。龚千担低头看去,看见地上有两枚圆状银毫像陀螺一样滴溜溜仍旧不停在转动,过来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居然是两块省城常见的五分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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