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千帆 转帖

　　我的彼方，是那片无边茂密的白桦林。
　　顶上有天，瓦蓝流离。脚下有地，铺落厚实绵延的枯叶。枝眉树梢回响，是长风吹过的声音。
　　我愿流连徘徊，素衣散发赤脚，缠绵林间呼吸。
　　我愿安此一隅，自生至盛至灭，孤寂清鲜，若那束远观不近的谣水葩。
　　也许该有一条道，卧在丛丛立立的枝干间，平坦光洁，一块一块，全是风雪里濯荡千年的小石子。晨雾起时，听得见足音。渐行渐远，融向雾水里，轻恬。
　　也许林外会有一个小镇。一柄秋千，几户灯火。那是我来生的皈依。
　　那些房子，暖红色的屋瓦，灰白石子砌的墙，安稳拙稚的。
　　要有一个小小的露台，摆上几枝苍兰花。日头融融的时候，晒一晒棉布拖鞋和灯心绒的抱枕。还有一张舒适的躺椅，许多许多现世安稳的书。
　　只有一条长街，干净绵延，绕过烟火人家的欢怯。
　　大风起时，乌瞳碎发的小孩站在那里，扯住纷飞的衣角，抬眼微笑，让那摇曳的烛火，温暖他尘世漂泊的眼帘。
　　大雁会来，春天会过，树林喧嚣，雨水飘摇。重重枷锁之外，三世十方之外，我的家。
　　那秋千淡荡，岁月安详。
　　那轻夜阑珊，流年深长。
　　
　　你听得见么？听见那起落悠扬的笛声，那欢悦尽染的初阳，那朴拙流淌的叹息，那揽遍风华的萧飒。
　　我拾起一片叶子，寄托一场浩浩汤汤的际合。
　　以及，最后一瓣馨香。
　　
　　2。
　　你听我说。
　　在这夜岚将逝，拂晓将来的时候。请你，听我说。
　　你我，终是不适合。
　　
　　你不是我灵魂的缺口。我也不是，舞蹈在你心尖的那盏灯。
　　你的温度合不拢我苍凉的手指。我也无法，再为你歌咏洪荒。
　　
　　许多年过去。我依然是茫茫午后，那暖阳底下蔷薇边上，沿着长路漫漫走过的女子。不怨不尤，活在自己心里。
　　而你，却，终于，入不了我的心。
　　原来，时间并不能消弭一切。至少，情爱如是。
　　白首偕老，平淡才好。我明白。
　　只是，当你执过我的手，当你抚过我浓密乌发，当你陪我天光靡夜。我的心口却凄清如旧，依然为那块缺失而痛哭的时候。
　　我悟了。
　　你我，终是不适合。
　　
　　你看，梅雨又来，海潮仍漫。岸边那吹过风笛的少年，还有无邪的笑颜。
　　而我，不再是那懵懂衲拙，任风水欺裹全身的女孩子了。
　　
　　这宽敞的海滨，繁华的城市，你曾在何处将我偶遇，将我拾起？
　　山雨欲来的城隍口么？
　　腥沙流溢的入海湾么？
　　霓虹灼眼的天桥顶么？
　　你知道的。你是我生命的长阶。一步一步，尽是年华。
　　你知道的。我那错落的眉眼，曾为你绽尽喧嚣。
　　
　　然后，过后，请将我，遗忘。
　　
　　3。
　　我有名字。不叫红颜。不叫离音。
　　我叫弱水。
　　三千载的寂灭，斜晖脉脉水悠悠。尘霜浸染，眉目花开花谢，不见荣华。
　　
　　你就这样走来，走过来，顾不得我惘然，顾不得我静讶，顾不得我拨弦有情的指尖。
　　你就这样走来，眸带隧深，胸敛炙热，决绝的唇角，不见波纹。
　　妾非陌上花，是吾前由。我说。
　　这一江春水，满溪桃花。我说。
　　却不看你的眼。
　　这弦弦掩抑声声思，催落了我心里万端缠绵，木叶萧萧如雨下。
　　而你却不唤我一声，弱水。
　　
　　定要看前尘，是么？
　　你不懂。它们早已在我掌心泛化，借岁月的温火，洇成古旧纷离的昏黄。
　　若你要看，便握了我的掌去吧。你很固执。
　　你很固执。
　　
　　不过是洛水渡前，素质无芳的船女。流泉发上，乱世浮萍的未央。
　　不过是血骑刀光的难客，狂野流潋，孤寂卓绝。过江。
　　你看。
　　你我只有一渡之缘，四日三夜。
　　虽然，我欢悦如疯长，暗了星光。
　　你的温度，稳稳长长。
　　你的气息，如烙如殇。
　　
　　又怎会不知，后来那权倾天下的男人，曾徘徊渡口，苦苦将我找寻。
　　可是，你看。
　　千帆未尽，你我的爱情，怎会在岸上。
　　倒不如，寒烟水里净了足，濯了眼。与我相忘。
　　
　　好吧，我承认。
　　我不叫弱水。
　　我的名字，是千帆。
　　
　　好吧，我承认。
　　你是我灵魂的缺口。
　　不是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