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本的罗马(zt)

赫本的罗马

昨晚听一个初次见面的朋友谈她七年前第一次去罗马的经历，她刚开了个头，我已经完全明白她在那里都干了些什么。我甚至可以精确地替她回忆一些微小的细节，例如她在什么地方买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坐在哪里吃。原因很简单，那些糗事我当留学生那会儿也一件件照单做过。

事实上，在亲历罗马之前，我们都相信自己对它的认识已经在反复观看《罗马假日》时完成，而实际的旅行只是二次经历——就好像年少的时候是先看了琼瑤的小说，才照着书里的模式开始恋爱。无需借助任何旅游书籍，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确切行程：要去摸一摸诚实的嘴，要坐在西班牙台阶上吃冰淇淋，要到许愿池许愿，要参观斗兽场的断垣残壁……当时同行的闺蜜比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甚至将自己在罗马的所有照片都转换成黑白的。这一切注定了我们的罗马之行是按着《罗马假日》的脚本做的最庸俗也最蹩脚的复制。

诚实的嘴是在一个中世纪小教堂的门口，那里最显著的标志是长长的人龙。大家无比耐心地排着队，等着轮到自己把手放进那张著名的嘴里拍照。据说爱说谎的人把手伸进嘴里就会被吞掉，于是所有的人在镜头前面只有两个表情：要么是假装被咬住之后的惊慌和疼痛，要么便是因为没有被咬而骄傲和得意。也有好事者两个表情都照的，搞不懂究竟想要说明什么。

许愿池被游客围绕得简直水泄不通。那么多的人，那么多贪婪的愿望。明知没有让自己相信的理性理由，却又带着机会主义式的虔诚在心里念叨着长长的愿望。然后按规定背对池子，让硬币经由左肩呈完美的抛物线落入池水。池底因为铺满各国钱币的缘故，显得那么地金碧辉煌。

还有一个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节目，是坐在西班牙台阶上吃冰淇淋。开始没太弄明白台阶的位置，于是逮着一个当地人问路。他说往前走再往左转。“然后呢”，我追着问。他咧嘴一笑：“然后你自然就知道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坐在那里”。到那儿一看，曾经在诚实的嘴和许愿池遇到的面孔，在西班牙台阶上再次相遇。138级台阶，坐满了被那部电影影响的人们。台阶上并没有卖冰淇淋的，于是走到街的另一头去买。灼热的阳光下冰淇淋开始融化，为了能在它消失前和它在台阶上合个影，于是一溜小跑仓促地回到台阶。在镜头前做出享受的表情，其实食不知其味。

接下来是威尼斯广场、罗马斗兽场……就这样，我们的首次罗马之行无可避免地仅仅只是“追寻赫本的足迹”，除了像格利高里·派克那样的经典男人无处找寻。复制之后是无边无际的沮丧，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嘲笑自己的庸俗。更可悲的是，倘若从头来过，相信自己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是旅行者的两难处境：不做会遗憾，做了又后悔。于是再一次感慨优秀影片的力量居然可以如斯巨大。

我和这位朋友的另一个相似经历是：在尚未离开罗马的时候，我们便知道自己不得不再来一次。而对第二次罗马之旅的唯一要求，是逃离赫本的影响，探索属于自己版本的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