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殇

一

那个骑单车的少年从我的眼前晃过的时候我怔了一下。有些时候你不太确定为什么多年前的记忆会沉渣泛起，但这个时候，在广州反常的阴霾之下，我突然眼前一亮。恍然间竟然又成了十几年前骑着自行车去看易水的少年。我记得那时候看了张承志这厮陈述的骑车旅行的往事，居然陡然间就有了模仿的雄心，带着一张地图和几根火腿肠就上路了。这孤独的旅程今天回忆起来竟然是如此的温暖，全然忘记了一个人当年矗立在易水河畔的落拓和孤寂。那个站在黄金台上遥望远方的背影，那些路边鬼影魅动的小旅店，那辆轮胎被扎的千疮百孔的自行车，都停留在记忆的时空隧道，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二
这当然只会增加眼下的悲伤。尤其是在清醒之后。爬上十四楼，依然是熟悉的办公室。乏味的电话铃声，堆积的黑字白纸，易水少年的形象顷刻灰飞烟灭。我终于还是那个坐在电脑前目光呆滞的男人。穿过时空的走廊，我为什么成了现在的我，这个是个玄幻的故事。
三
生活就像是某些注定的阴谋。会让人不自觉的陷入悖论的怪圈。这厮，黄口白牙，粗俗至极，我为什么还要笑脸相对？我想这种问题的时候，已经满脸堆笑的从这个龌龊男人的身边如浮云般的飘过了。这就像这十年生活的某种缩影，不喜欢，被抛弃，却依然要笑着面对。有时候你会找出很多坚持的崇高理由。但是，那个少年呢。这是自行车当年装载的梦想吗。这种反问每问一次就会恶心自己一次。
四
感谢那些恣意妄为飞扬跋扈的时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毕竟是折过了，只是还不够多。当我已经惯于一个人抽闷烟的时候，我连伸手的兴致都没有。花在哪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遍地刀子的当下，每一个锋利的刀尖上都流着莫名的血，和记忆里的碎片遥相呼应，不堪对比。每一次对比，就是多一遍的唾弃。
五
每天我上班要穿过14个红绿灯。偶尔，人品会大爆发一下，在那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一路的撞上绿灯，飞驰而过。只是，这样的时刻，我3年才能遇到一次。这实在像极了这他妈的人生，快意的时刻总是少之又少，一路的都是走走停停，拥塞不堪。偶尔的顺畅之后，是无比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六
我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可为什么我已经说不出来。我的内心充满了莫名的厌倦。这样的生活就是吸食毒品的漫长过程，明知道只会越来越龌龊，却已经有了依赖的惯性，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一点一点的看着平庸的毒液腐蚀掉肌肤，却连擦拭的机会都没有。白发苍苍的时候一定会后悔得不成人样，但又能怎样。不知道踏上另一个旅程之后，等待的还依然是不是失望。
七
我亲爱的宝贝。我每个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摸睡在身边的那个胖嘟嘟的小家伙。开心的观察她的口水流得有多长。在我的作品中，这一件来得最神奇。要深刻的领会血脉相连，只需要看看她是经常泪汪汪的双眼。虽然我知道，眼泪对于小家伙来说极其廉价，只不过为了换一颗巧克力。但是对于我，却倍感清澈。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加贴心的东西了。每当我努力寻找我苟存于世的理由的时候，小家伙总是第一位的。
八
他们都已经忘记我了。我的每一个电话都显得忐忑而多余。有某个时候，以为总有几个电话还留有自己的一个专属通道。事实是，不在服务区或者无人接听。记忆不断停留的某段时光，在现实的摧残之下，终于不名一文。就像是小心翼翼保存的一张契约，心底总以为鲜红的印鉴下还有实现的可能，却没发现，落款已经是几百年前。只堪作为评鉴的古董，再也不是心灵恬憩的田园。
九
曾经的快乐是如此的简单。三五穷人，排挡围坐，几碟小菜，几瓶小酒，快乐无以言语。那么现在要的又是什么，是我们在有意识的选择未来生活，还是过往的生活已经抛弃了我们。快乐在岁月的流逝中，越来越昂贵，越来越稀缺，终于，即使已经拥有超越了过往想象的物质的时候，心情，只是更加的破败。我们追求的，不是更大的自由，而是更多的枷锁。
十
爱原来也是一种能力。但我已经永远的丧失了。别人也许会再爱我，但我已经不能爱别人。我是多么的厌恶这种世俗带来的冰凉，多么的希望，自己仍然能懵懂无知，为不食烟火的感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地方，让我卸下这张恶心的面孔，我等待这样的救赎，该是何年何月。
十一
“一席旧梦枕黄粱，十年烟雨贴花黄。还似长安歌舞地，吟唱不见少年郎。”这首诗，写在十年前买的《且听风吟》的扉页。今日复视，默然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