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灯火 博文转载“随机漫步:一个操盘手的自白”

随机漫步:一个操盘手的自白(2006-08-17 13:34:05)

　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舍我其谁呼风唤雨的枭雄，此刻，安静的坐在这里，像个孩子。万物流转，当所有的掌声退潮，也就到了落幕的时候。
　　曾经有人对他恨之入骨，曾经有人对他顶礼膜拜，现在，一切终于都安静下来了。。。。
　　这段回忆，也许只是为了缅怀过去的时光，舒缓那不时萦绕心头的寂寞，是为了做别一段岁月，纪念一个人物。他走的悄无声息，却没有帷幕落下，舞台的中央，华灯闪烁，演员依旧鱼贯登场，观众仍然进进出出。一个人的兴衰，在诺大的舞台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岁月如水，能将一切湮没，但留在心中的，却铭刻进骨髓。
1998年10月，离我的生日还有几天，我第一次去见他，去面试。从雍和宫的地铁钻出来，抬头就见到红墙碧瓦，香烟缭绕。那天阳光明媚。
　　那条路后来我无数次的开车经过，每次都会双手合十，仰望金碧辉煌的屋顶。看着路边场景依旧，但已是物是人非。
　　公司规模没有我想象的大，但却有种神秘的气息，让我迷离。里面人的谈笑，似乎很遥远，我独自坐在沙发上，等待那个神一样人物的降临。
　　面试的场景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小动作。他在前边走的时候，经过一扇弹簧门，他用手扶门，等我上来。一个名满天下的人，也是一个心细如丝的人。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沿着河岸走，秋天的气息，微凉的风，游人如织。在地铁里，我靠着窗，看着一个着一袭黑装的风尘女子，一动不动，她觉察到，用舌头轻舔一下嘴唇，瞥过来的眼神，让我的心轻轻一动。
公司里的人很多，很多年后，每个人都成了这个圈子里的人物。但那时候，大家蜗居一室，彼此亲近，年轻是如此美好，让人忘却忧愁。那时候的他，也不像现在这样有钱。后来他可以在任意一天的任意时候，把一只股票拉上涨停，可以把数百万的压盘一笔扫掉，可以让数千万买盘不计成本的追涨，但他的本性从来没有变过。每一个跟着他的人都赚了钱，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财富和名声，却随着股海的潮起潮落，而散乱成一堆白色的泡沫。
　　还记得广西的香格里拉，那临海的房间，那明媚的阳光，那拉开窗帘一刻的惬意，那舍我其谁的霸气，那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豪情，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很多东西，是命中注定的。你想要的，总是迟迟不来，你没想到的，总是悄然而至。但容易得来的东西，却无人过份珍惜，很多东西，只有失去了，才觉得宝贵。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在月光如水的窗前，你张开双臂，却不复少年。我们曾笑看风云，也曾跌入深渊，但只要命在，就总有机会扳回。很多年以后，当掌声再响起的时候，当笑脸再度绽放，你是否会觉得恍然一梦呢？
这个故事也许是真实的，也许是虚构的，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能写多久，也许很多东西本来就应该深埋在岁月的泥沼里，让人遗忘。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是回忆？回忆只能让人更加惆怅。是辩白？辩白只会让口舌之辈得逞。是虚名？我们真的还贪慕虚名吗？那究竟是为了什么？真实是如此脆弱，黑白是如此分明，在这个世界上，真理的外衣却只有一件。也许，仅仅是为了遗忘吧。为历史找一段存放的地方，让功过任人评说。。。
98年的行情很难做，似乎每天大盘都在跌。春节放假前，公司开会，气氛惨淡，灯光昏暗，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大家围坐一圈，这中间的人，后来有的成就了亿万身价，有的被暴仓就此作别江湖，人生的境遇是如此不同，但起点，却又如此接近，至少，在那一刻。
　　老板娘是个美人，出来调侃气氛，她说她的理想就是有一幢大厦，住满了公司的同事，有一辆大巴，每天接送大家上下班。她描绘得如此具体，眼睛放射光芒。大家垂头丧气，不置一辞。她的话，那天，也许只有两个人记住了，我和L,至今不忘的原因，是因为，她后来真的建起了一幢24层的大厦，在上海，那一年，她才30岁。什么是奇迹？这就是奇迹！
夜已经黑了，公司散会。他们夫妇俩，开车捎我。车悄无声息的滑过灯火夜色，拐个弯，就是雍合宫。已经是隆冬了，高墙之外的人们行色匆匆，而高墙内，肃穆庄严。那种金碧辉煌的瓦，足让人摒住呼吸。我们各坐车座的一头，一言不发。他们把我放到地铁站，开车离去。很多次，都是如此，他不是爱说话的人，尽管，他一开口，就会有无数人倾听。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公司，开车经过那熟悉的街道，都会有些恍惚，因为物是人非，触景生情。
98年的春节我是在昆明过的，小城温暖如春，空气中有花的芬芳。母亲打来电话，说刚去了公司，见到他。他给我买了一套从业资格考试的书，要给我寄过来，让我利用假期看。在那个早春二月，没有行情的打扰，没有贪婪和急躁，小城葱茏青翠，湖面碧波如镜，一切都从容安详，我每天在院子里，在阳光下静静的读书。那时候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通过考试，当一个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的时候，心就会变得非常平静。回到北京后，我给他带了一件礼物，一个木制的大象。他一直放在办公室的书柜上，也见证了这几年的血雨腥风。考试结束了，我成了第一批获得资格的从业人员，当我的名字开始和很多以前只能望其项背的人同时出现的时候，我知道我最要感谢的人，就是他。
519行情来的很突然，在一个沉闷的初夏午后，阿里巴巴之门就这样悄然开启。两个星期前，一个叫鲁兆的老人，已经提前预见并向我们告知了这个日子，甚至精确到了分钟。这个市场让我们热爱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不经意间，你就会和奇迹擦肩而过，并支撑你继续走下去。那种天外青天，云波诡旎的情景，让我们认识到自身的局限，并继续追求更高的境界。我还记得那天下午的大盘分时走势，股指就像一根刚钓到鱼的鱼线，骤然绷紧，股指被一个无形的手瞬间拉起，交易的声音噼啪做响。这个市场曾带给人无尽痛苦，也让无数人对指咒骂，但当她重新化作一个嘶嘶做响的火龙，裹挟着欲望昂首向上的时候，她又变成了一个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回眸一笑，众生癫狂。人们再次忘记了她的凶险，只见到她如水的温柔。
519行情给公司带来了更多的利润，但这和2000年的颠峰状态相比较，这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蛰伏的蛹，真正属于他的黄金时代还没有来到，尽管，在他起落动静之间，已有霸气初现。从92年开始，他用了8年的时间，每一天都在努力，把所有的光集中在一点，只为等到那笑傲江湖的一刻，但等到的时候，却是落花人独立，掌声雷动的背后，却是不为人所知的困惑与痛苦。成功的幻像如同一颗迸放异彩的流星，眩目却凄绝。在得到与失去之间，究竟有什么能真正留下。他比大多数人幸运，他毕竟等到了那一刻。他也比大多数人不幸，因为他不得不看着他亲手打下的江山，被别人一点一点蚕食，撕咬，直至他心力交瘁。
公司挣钱了，老板娘开始张罗着给大家定做衣服，包括衬衣，还有鞋子和领带。记得有一张合影，公司每个人都穿着定制的雪白衬衣，面带微笑，姿态从容，朝气蓬勃。那真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年代,，一切都充满希望。后来，合影中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裂变成一个一个的公司，在市场上和他分庭抗礼，但却无人敢正面挑战他的权威，至少在表面上，每个人都以他为荣。那些定制的衣服，现在仍有人穿着，成了证明大家曾一脉相承的最好物件，提醒着多年后再相见的对手，彼此曾是同门兄弟。
　　他可以掌控股票于股掌之间，却对于人心的向背无能为力。他疏忽于人情之间的方寸微妙，日日沉浸于k线的世界，终于犯下致命的失误。股海的风云变幻他从不放在心上，对他来说，人心得失之间的把握，要比控制一条股价的曲线，困难的多。他可以调动民众疯狂的情绪，却得不到他们真正的尊重，他可以让无数人趋从，却得不到他们真正的热爱。这毫厘之间的差异，终于幻化成滔天巨浪，吞噬了他自己。民心似水，这真是血的教训。
感谢这么多的朋友，耐心的陪了我这么久。我真的希望把这篇文章能继续写下去，但我发现，这很难。我不希望编造一个故事，但我也不希望真实太多的呈现在每一个人面前。这个市场给了我们太多的江湖感，我们沉沦其中，涉水而行，前方的灯塔忽明忽暗，水中还有鲨鱼涌动。我们曾年少气盛，认为舍我其谁，但经历了后我们才知道，这个市场中生存最久的人，却是那些甘居末席和以退为进的人。我曾尝试着继续动笔，但我发现，这最终将伤害一些无辜的人。所以，我决定告别。
　　这个市场就像一头奔跑的庞然巨兽，卷起的烟尘，焦灼着每个人的脸。你走的越近，就越发会感到那种欲望交织，扑面而来的热浪。这是一场没有未来的赛跑，除非你选择离开，否则终将被裹挟其中。谎言与虚妄每天都在被重复，胜利与失败的角色转换不过转瞬之间。一场狂欢的盛宴过后，剩下的就是冰冷的残羹。我曾无比热爱这个行业，每天翻看上千只股票，但现在她已沦为一个赚钱的工具，我现在考虑的，只是我那只股票明天的升幅。分析与研究开始不再让人迷恋，操纵开始成为手段，那个沉迷于张龄松的技术分析的少年，已经成为一个叛离者。
　　人生能有一件让自己沉迷的事，是种幸福，但现在，很多东西，都成了浮光掠影的点缀，当我们再仰望天际的时候，留下的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是什么造就了这种疏离，是什么让金钱的游戏不再刺激？是我们的经历吗，还是这个市场本身？或者说，我们正在老去。那个世纪的预言家诺查丹玛斯曾说过，逃离吧，逃离所有的日内瓦。而我现在想做的，也是这样一种逃离。逃离那终将灰飞烟灭的繁华，去远方的青山，去爱一个自己早就该深爱的女人，去做点物我两忘的平凡小事。因为无论你做什么，一切终将过去。
　　最后，如果一定要为这短暂的回忆留下个结尾，那我想对有缘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们说，我希望在你们老去的时候，回忆中不仅仅有股票，还有亲人的笑容，情人的笑容，朋友的笑容，因为他们将更能长久温暖你疲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