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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台
虽然说了要去见面,但是一个五月过了一半,沈醉还是没有动身。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娘亲和嫂子。
沈家嗜好庆祝节日,中西合璧,不管是生日,纪念日,节日都拿来当作全家聚餐日庆祝一下。算起来一年中的每个月至少都能聚会一次。
再好的感情也要维系,这是沈家不成文的规矩。
新鲜的大樱桃已经上市,沈家的女人们都很喜欢这个。和才从蜜月中归来的贺音一起做了一桌菜,沈醉特地用炼乳和樱桃做了一大盘甜品。
沈醉做的菜辣得没人敢吃,但她做的甜品都很抢手,贺音第一次尝试,从此跌进了迷恋的深渊。
甜的娘亲大嫂和侄媳妇糖口蜜牙,在话题转到“清仓”的时候借着母亲节顺水推舟把箭头转向新婚夫妻传宗接代的问题上,自己安全脱险,只需要在一边嗯嗯啊啊的附和,无视沈际的“血滴子”,沈醉低眉顺目,笑的一脸端庄贤良。
母亲节,钟点阿姨也放假,吃完饭,沈醉和贺音在厨房里收拾。
都是俐落的人,分工合作整理的很快。
贺音洗碗,沈醉接过来擦,一面聊天。沈醉饶有兴趣的问着贺音他们的蜜月见闻。
很多人热恋的时候很好,但是结婚之后的磨合期反而容易出现问题,不过看样子沈际他们两个人相处的不错,贺音说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快乐,一桩一件的小细节都记得清楚。沈醉听着也觉得开心。
“对了,姑姑,听妈说你又要出门旅行?”贺音感叹了一下,很是羡慕沈醉可以自由安排时间的工作。
沈醉眉头微微一动,微笑,“嗯,手上工作刚好告一段落,想出门晃晃。”
“真好,我要是也有写故事的天分就好了。”贺音不着痕迹的恭维。
沈醉露出一边的梨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异世界,日夜颠倒,千山独行,竭诚欢迎你加入罐头女的行列。”
贺音被逗笑,开始知道沈际有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姑姑,她还真是有点喊不出口。但是沈醉个性真的好,而且和年龄不同,温柔体贴,必要的时候很靠的住,时间常了,她这声“姑姑”也喊得很自然。
“这次准备去哪里,决定了吗?”贺音笑着,顺口问了一句。
沈醉心里有准备,决定了,但是不能说啊,所以插科打诨,“目的地还在地图册里等着我临幸,不过我倒是很想带着家属和牲口去。怎么样,让我带着你这个俏家眷和沈际那头壮牲口一起去吧。”说着冲贺音轻巧的一个秋波,真正的媚眼如丝,丝丝入扣。
贺音笑得几乎弯腰,正走到厨房门口看热闹的沈际无奈地走进来,让笑的发抖的贺音靠在自己身上,他这个姑姑真是,无语问苍天。
沈醉看着面前的小夫妻,脸上带笑,心中一点也不心虚。
装傻和粉饰太平也是一种学问。
她和苏阑尚未有个明确的结论,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说出来徒惹事端。如果她认定了苏阑,那倒不妨坦白的装傻到底。贺音并没有承认过和苏阑有任何确实的关系,一切都是暧昧来去。与其她守着一个心病觉得所有问题都在自己,倒不如把这个秘密送进真正当事人的心底。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或者自觉付出,并不一定对他人有益,把自己牺牲到底,也不一定就能顾全大局。
和娘亲嫂子交代了去向,沈醉买了机票,很低调的出行。
说是上次婚礼觉得贺音的家乡很不错,但是来去匆匆没玩尽兴,所以想要再去一次。怕知会了贺音他们,还要礼节上兴师动众的招待她,太麻烦亲家,自己也不自在,就偷偷溜去好了。理由相当充足,所以家里大人都无异议,只要她按时报平安。
沈醉没有想过隔了几个月,她又来到这个城市里。当初更不会想到这个城市会变成一段机缘的开端。
临行前几天和苏阑通过话,提前知会,方便他安排自己的时间。下了飞机,在机场巴士上给苏阑发短信,苏阑已经在接机大厅等着她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沈醉的心里忽然产生了小小恶作剧的快乐感,很想知道苏阑的眼睛到底有多尖。
苏阑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却格外醒目。
没有焦躁和不耐,也不见兴奋和激动。
高大的身材,站的笃定而闲适。深黑色的眼睛淡淡的流过出口走出的人群,只是单纯的等待。
沈醉一出来,就看到了苏阑。无他,目标太过明显。
本来想着磨蹭一下,看看苏阑能不能找到她,又觉得不忍,抿了抿嘴唇,压下笑意,还是向苏阑走去。
刚走到一半,苏阑就看到她了,目光泛过一瞬间的惊讶,然后渐渐浮出笑意,柔和了一双眼睛,浓郁的要把人吸进去。
沈醉的脸忽然就热了起来,脚下不由自主的迟缓了步伐。
苏阑大步走过来,站在沈醉面前,接过她身上的背包,打量她新鲜的扮相。
轻薄的一件白色长袖帽衫,布料柔软颜色干净的牛仔裤,气垫运动鞋,浓密的一把长发被藏进棉布的帽子里,只留下耳侧软软的几绺短发包裹着脸颊。
沈醉抬眼看他,眼神清澈干净透着欢喜,清清秀秀的像个高中小男生。
不管什么样的打扮,都会让沈醉忍不住觉得刻意,干脆就以毒攻毒刻意到底,照着居家服打扮,不和暧昧搭边,免得她会心虚。
这种小心机苏阑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是他反而觉得很有趣。
伸手抚摸上沈醉的下巴,沈醉不由得顺着苏阑的手抬头,露出修长的颈子,自觉瞬间变身成一只猫,只差喵喵叫。
沈醉的长相清秀中不乏大气,身高又高。在这个中性当道的年代,光是看还真是有点雌雄莫辨。此刻她已经听到周围有极力压力的小小欢呼,方才想起,这年头流行的不止中性,还有一个耽美……
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在cos的沈醉十分不想自己被人拍下来放在天涯变成新一轮的网络红人,赶紧想要抽身,可惜棋差一招,被苏阑识破动机,很不怀好意的迅速低头,在她唇角落了一个极轻的触吻。
沈醉都能听到欢呼变成惊叫了。头皮发麻,深觉此地不宜久留,立马抓住苏阑的手,大步流星落荒而逃,完全没时间追究苏阑的不轨行径,一路狂奔出了机场。
坐进苏阑的车子里,沈醉心里念叨。
下马威,活生生血淋淋的下马威,沈醉再次确定苏阑被她惹得很毛,预感到了前路之渺茫。
其实相反,苏阑的心情很好。
这段时间和沈醉磨下来不是没有收获。
沈醉总是身段柔软,原则坚硬。看起来好像是很尊重他的工作和隐私,实际上是由己做起,在要求公平待遇。
她尊重他的工作,是因为她工作起来会把他排在后面;她尊重他的隐私,是因为她把自己的隐私看得更重。
苏阑摆出追求的低姿态,沈醉的姿态就放得更软,但是该守的原则竟然一点不松,咬得比蚌壳还紧。
苏阑很有自知之明,在沈醉的心里,他还要远远排在家人、工作的后面,所以,提出一个一定会被拒绝的要求,半真半假的制造失落不豫的错觉,也不过是要山主动到来。
虽然绕了一点路,但是很成功。
苏阑有十足的耐性,一点一点的把沈醉磨软,当然不会忌讳用上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偏头看看沈醉小男生似的扮相,抬手把那顶帽子拿下来。
长发被一根短短的簪子挽的很紧,苏阑抽掉了簪子,被盘的卷曲如波浪翻滚的一把长发流泻下来,衬得沈醉一张素面朝天的清秀面孔无端多了抹清澈的媚。
苏阑的眼光里于是升起了露骨的温度,沈醉有些招架不住,脸慢慢的红了。但是圆亮的一双杏眼始终不曾逃避。五月的阳光已经很鲜明,隔着车窗的隔热膜依然落下明媚的光线。映在沈醉的眼中,潋滟的,似有水光流动。
苏阑的拇指缓缓抚过沈醉唇边的小小梨涡,轻轻摩挲,慢慢倾身过去,落下一个试探意味浓厚的吻。
沈醉没有拒绝。
并不激烈,缓慢的升温。
步调闲适的一个深吻,代替所有华而不实的寒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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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苏打绿
沈际是在给老爸打工,虽然没有正式开始休婚假,但是打着迎接尊贵姑姑回归的旗号,还是欢乐的翘班到机场来接沈醉了。
不过当他把那个看起来没什么但是拎起来超级有份量的行李拿在手里的时候,欢乐的表情难免被严重打击了。
“我说姑姑,你是把人家的城砖给搬回来了吗,你这行李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啊。”
沈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一脸便秘色的侄子,“ 男人不是应该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的吗,怎么我从来没在你身上发现这个亮点呢?”
沈际鄙视,“ 你要是我丈母娘就会无时无刻不发现我这个优点了。”
“ 有道理,估计侄媳妇看见你的本质也正在后悔呢吧。”沈醉摇头,家有劣子啊。
“ 那你就不知道了,结婚以后,男人的面子可不表现在这里。”沈际挥挥手,完全不把沈醉的鄙视当一回事。
沈醉一脚踢出,正中沈际膝盖,“ 少给我说yh暗示语,小心我秋后算账,留子不留父。”
沈际龇牙,“ 我还给你当着长工呢姑姑,做人要有良心啊。”
气喘吁吁的把行李放进车里,沈际喘息,“ 我就纳闷,你是怎么把这么重的东西装进行李里的。”
“ 女人的天分,等你蜜月回来就明白了。”沈醉啪的扣上安全带,灿烂的一笑,“ 值得期待。”
沈际仰天长叹,深觉前途渺茫。
沈醉在沈家最得宠不是没有道理。
要做个好孩子,贴心是第一要义。虽然时间很紧张,沈醉还是很精准的买了礼物回来分发。
大哥喜欢的摄影集,大嫂喜欢的彩色丝线,还有,望天,老爹喜欢的面人套装,老娘喜欢的漂亮扑克牌。
不见的多么贵重,但是绝对符合每个人的心意。
公式化的礼物谁都会送,挠到痒处才见心意。
看到家人收礼物乐颠颠的表情,努力做乖宝宝大老远把礼物扛回来的沈醉才觉得不虚此行。
“我呢,我还特意去接你啊,姑姑,为什么没有我的礼物。”沈际很不爽,贺音看不过去自家老公的熊样,冲沈醉不好意思的笑笑,在背后使劲掐了他一把,掐出沈际一脸酸褶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沈醉乐呵呵的看着自家侄子气管炎发作,边从大包包里掏啊掏的掏出好大一个方盒子。
“就你的礼最重啊,可见付出是有回报的,亲爱的侄子,这是特别送给你们两个的蜜月贺礼。”
的确最重,份量最重,贺音赶紧接过来,两只手拿都觉得重,可见沈醉背回来有多么辛苦。
打开一看,贺音的眼睛就亮了。
非常非常特别的相册,做成一个小走马灯的样子,纹路朴拙的木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儿,连细节处的雕琢都很见功力,虽然标签已经被撕掉,但是看就知道一定不会便宜。应该是沈醉买回来的所有礼物中最贵的了。
“ 真漂亮,太麻烦你了姑姑。”贺音很开心。沈际揽着贺音的肩膀,看看沈醉,挑挑眉毛。
他姑姑的这个本事真是没话说,每次送出的礼物一定皆大欢喜。说起来,他当初追求贺音,只要是沈醉建议送的礼物,一定会讨到女朋友的欢心,这老婆能追到手,真是军功章里有他的一半也有他姑姑的一半。不过,能被沈醉放在心里关注用心的人少之又少,这份礼物,完全可以说是沈醉爱屋及乌的写照了。
了然的和侄子对视了一眼,沈醉笑看贺音。
在她的观念里,家人是最重要的,家和万事兴,家庭和乐,才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幸福生活。所以,花心思在家人身上是最值得的,付出多少感情都不为过。
她对贺音的确称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但是毕竟已经成为家人,好好相处才能让沈际更幸福。所以,值得。
这种想法功利吗?或者有,沈醉完全承认自己有小心机,但是为了讨心爱的家人欢心而用上小小的心机,神也会夸奖她的吧。
这种想法天真吗?大概吧,但是能保留这种天真,不就是她努力的动力吗。
每个人都有秘密,何必追根就底,到最后能做的,只有把家变成最温暖的地方,才会让人留恋不去,千里归依。
嫂子为了给她接风,亲自下厨,大哥被嫂子调教得训练有素,自动去打下手了,贺音也赶紧去帮着忙活。
老娘趴在床上摆弄新到手的扑克牌,沈醉发挥优秀的手法帮自家娘亲缓解腰部的酸痛,顺便坐在老娘敦实的臀部上好好感受下“家的温暖”。
老爹和沈际坐在电脑前面看沈醉拍回来的照片,一面对沈醉的恶趣味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这种老纺车现在很难看到了啊。”沈家老爹指着沈醉从一条老巷子里拍到的纺线老人的照片感叹。
“你越来越厉害了姑姑,老人家没被你吓着吧?”沈际打趣。
“我又不是狗仔,当然是问过了才拍的,老人家已经很惯了,因为很难得在那样的城市里见到,看到的人都会想拍一拍的。”
“这面都红成什么样子了,这你也吃的下去,你的胃是怎么长的啊。”
“还有这个,这么油,看了就够了,你真是来者不拒。”
沈醉翻白眼,懒得搭理沈际,专心给老娘按摩。
“不对啊,姑姑。”
“嗯?你又有啥新发现了?”
“以你的饭桶天性,呆了三天,不可能只吃了这些东西啊,你没生病吧?”沈际发现了疑点,沈醉懒,但是出门找吃的绝对不在她懒得做的事情之列。那实在不是沈醉的作风,除非她生病,出不去门才有可能。
听到生病,沉迷于扑克牌的沈母也关注了起来。
“小宝问的有道理啊大宝,你最爱感冒了,这次没事吧。”沈氏双宝,小宝沈际,大宝沈醉是也。
沈醉无言……她心虚。
每次出门,拍下所有吃过的东西回来集结成册是她最期待的东西,说忘记是不可能的。难道说她有艳遇,遇到极品男人请吃饭所以才没机会拍?
想都不用想。
她家人会千方百计的把那个男人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当然苏阑很见得人。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提起这个人的好时机。
沈醉吐出一口气,“ 因为不小心逛书店逛得太开心,所以累到没力气,对付了两顿,不值得拍。”
“哦,可惜了,怪不得你包那么沉,又买一堆书!啊,爷爷,上一张我还没看完。”
这说辞无人怀疑,沈醉素行不良,千里背书纯属平常。沈际应付了一句,早已经和沈父往下看了。
沈醉觉得自己白紧张了一回,深度怀疑自己的乖宝宝形象是不是太深入人心了点,为什么都没有人怀疑她也会作奸犯科,寂寞如雪啊。
想到苏阑,沈醉抿了抿唇,还是借着吃饭前的空档躲回房间里给他发了一封报平安的短信。
上飞机之前苏阑的心情已经不算好,于情于理,她不应该让苏阑觉得自己太拿腔作势的说不过去。既然决定要认真的试试看,那她也该拿出态度来。
其实很矛盾。不是没有过恋爱,年少时彼此都青涩的恋情,成年后清淡的交往都曾有过。但是随着生活模式渐渐内敛,渐渐远离了人群和社会,本来就潜在自闭的个性得到了解放,随然偶而难免寂寞,但是她悠然自得,也就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断绝了粉红色的恋爱生活,导致她至今变成周边人致力推销的存货。
清高自许,不至于,她也会幻想,每个女人都难免做梦,灭绝师太也年轻过。但是她幻想中的男人应该有一张清淡的面孔,一个平实的个性,苏阑这种级别的男人绝对超越了她的想象。
与苏阑恋爱,差不多就像是驾驭一首毫无把握的歌,实在心动,却不知道能不能诠释的出色。
叹息间,苏阑的电话响起。
还是这样及时的回电,沈醉再次抽打自己内心的卑鄙无耻。
“喂,你好。”
“平安到家了?”苏阑那端的背景声有些飘渺的嘈杂,似乎是在某间喧闹饭店包厢的门外。
“嗯,平安到家了。你还没回去吧。”
“还要几天。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就要开饭了,先和你报个平安。”
苏阑笑了,声音从电波中传出来,依然无损的动人心弦,“这次很乖。”
沈醉望天,“我的人生目标一直是努力做个乖宝宝。”
听到苏阑有蔓延趋势的笑声,沈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囧了一下,也跟着笑了。好的开始不是吗,能够三言两语的清淡家常,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
“我嫂子做了好吃的等我,不耽误你忙,我先去吃饭了。”
“你有熬夜的惯吗?”苏阑忽然问。
“嗯?”沈醉愣了一下,“有的。”他不是也要教育她吧,不是她不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她也不得以啊。
“不会睡的很早的话,我晚上再给你电话。”
沈醉脑中有片刻的懵,苏阑不像是个喜欢煲电话粥的男人。有些惊,但更多喜。忍不住微笑。
“好,我等你……喝了酒的话,开车小心。”迟疑了一下,沈醉还是嘱咐。
“我知道了。”苏阑似乎对她的主动关心很满意,切断电话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醉握着手机,趴下,脸靠在冰凉的桌子上时才发觉本身的高温。
有些不可思议的对话这样平淡的变成了现实,是种奇妙的感觉。
“大宝—— 吃饭了—— ”嫂子在外面里喊。
沈醉答应,放下手机出去。
家人热热闹闹的坐了一桌,娘亲靠个大垫子坐在老爹旁边。沈醉跑去坐在娘亲身边方便随时照顾,沈际和贺音坐在对面哥哥嫂嫂身旁。
嫂子手艺很好,开了瓶红酒,吃吃喝喝气氛很热。
遥远的另一个城市里,苏阑站在高楼的走廊尽头,俯瞰着脚下流动的光芒和楼群的的灯火,啪的打开火机,点燃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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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issorhands
吃过晚饭,例行公事的打电话向家里报平安。
话筒的那头一片热闹滚滚,听起来除了她,家里的人难得的聚齐了。开了一桌麻将,正打得欢。接电话的是她家至高无上的太后大人,非常敷衍的确定完她还活着以后就把话筒硬塞给了她家可怜的侄子,然后自己冲去抢占位置了。
“嗨姑姑,是我。”沈际的声音有点喘,沈醉几乎可以想象他被为老不太尊的祖母大人一把扯过来充数的画面。
“怎么样,还是老规矩?”沈醉幸灾乐祸兼同情。老规矩——赢了是她娘亲的,输了算沈际的。沈氏家规,要孝敬长辈,辈分大的好处通常也只有这个时候得以体现。
沈际苦笑,“不止,贺音也在桌上。”
听见侄媳妇的名字,沈醉没来由的心虚了一下,眼睛瞟了一眼桌子上供着的一团花球,咳嗽了一声,然后回神。
新科媳妇当然不会大杀四方,老娘赢了钱也是揣进自己腰包,可怜的孩子,今天注定血本无归。
“嫂子呢,没上场?”沈醉想象着三娘教子的场面。
“没。”沈际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压低了声音,“贺音一来,妈就立刻让位去做宵夜了。”
沈醉听了绷不住,姑侄两个人隔着电话一起偷笑。
沈醉娘亲打牌技术登峰造极的差,嫂子倒是个中好手,只是每次都要故意输给娘亲大人以尽孝心。总算来了个儿媳妇可以接手,嫂子不赶紧“让贤”才怪。
“玩的还好吗?那边天气怎么样?”反正只要掏钱就好,沈际干脆和沈醉闲聊。
“嗯,还不错,都是晴天,温度很宜人。”沈醉坐在窗前,把窗子打开吹风,半湿的头发垂在身后,也不会觉得冷。
“别光顾着吃吃喝喝,有艳遇的话要把握,不然回来有的是相亲饭等着你吃。”沈际调侃的意味很浓厚,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完全不相信沈醉和艳遇会有什么关系。
这种玩笑话沈际常说,偏偏今天戳中了沈醉最心虚的点。
沈醉和沈际年龄很近,感情非常好,与其说是姑侄,不如说是姐弟。两个人之间一向没有什么秘密。
要是真的遇到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沈醉大概会无所谓的告诉沈际,反正她心里有底,沈际不会没有分寸的多嘴。但是这一次,沈醉没办法对沈际自然的说出口。
沈际和贺音大学里相识到相恋,中间的起承转合她大概齐都是知道的,甚至在背后出谋划策推波助澜了几次。却从来也没有从沈际的口中听到过苏阑的名字,甚至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贺音隐瞒的太好,还是沈际也没有完全向她坦诚其中的波折。直觉上,这个话题,或许不应该被开启。
沈醉笑了笑,忽然问道:“周围差不多的人都替我操过心了,就你好象从来也不替我着这个急,半个男人也没给我介绍过,怎么,打算我一旦嫁不出去,要养我的老了?”
沈际笑了,“当初我还说过要娶你呢,娶不了你,养你的老也不错啊。”
沈醉也笑,“对阿,我的初吻都给了你,要对我负责阿亲爱的孩子。”
“那年我几岁啊,早过了法定追诉期了姑姑。”
“别耍赖阿,我可是不嫌弃你豁牙漏齿鼻涕满脸的把我圣洁的初吻奉献给你了,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我怎么记得我那少了的半颗门牙是被你把我从椅子上推下来摔的,你为了不让我哭把大人招来,才把嘴里化的差不多的糖塞给我的?”
“小人阿小人,锱铢必较的小人,想我沈醉一世清名,怎么会有你这么市侩的侄子。”沈醉叹息。
“是是是,我市侩,我不市侩怎么赚钱养你的老。”沈际清朗带笑的声音在家人笑闹的背景里格外清晰。
小的时候爹娘兄嫂都很忙,他们一起长大,嬉笑打闹从不寂寞。
“真好,你也长大成家了。可惜从此以后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蹂躏你了,怎么办,我好嫉妒。”望着外面高楼大厦里那一个个闪亮着灯光的窗口,听着电话里欢笑的声音,沈醉忽然失落,忍不住撒娇。
她心爱的小孩,也已经长大,再不是她身边随时可以依偎的半身,变成了另一个女子的依靠。这种感觉,真的很复杂。
“所以你明白我从来不介绍男人给你的原因了。我也会嫉妒啊姑姑。”沈际的语气一惯的宠爱。
也许在外人的眼里沈醉举止优雅,气质娴静,十足的大家闺秀风范,但是在他的眼里,沈醉始终都是那个会在他生病时牵着他的手回家,耍赖时枕在他膝头的小姑姑。
她的世界很小,但是很温柔很干净。
不能好好珍惜她的人,沈际绝对不会肯把心爱的姑姑交出去。
沈醉笑了,“嘘,不要被新娘子听到我们不伦的奸情啊,你会被休掉的。”
“嗯,那换你来养我的老。”
“嘿嘿,好了,不扯蛋了,我会赶在你去度蜜月之前回去,要请我吃饭,带上你的新娘子。”
“行,到时候别嫉妒的吃不下去。”
“吃得你没钱出国度蜜月才是真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倒是你,别被坏男人拐跑了不回来。”
“别废话。”沈醉笑骂了一句,切断电话。
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返身扑到了床上。
雪白的一团花球就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一天的颠簸,已经开始憔悴。
无论是苏阑还是宋墨,无论是怎样强烈的感觉和怎样英俊的相貌,都无法同二十几年亲厚的感情相比。
和沈际短暂的闲聊,让沈醉紧绷了一天的情绪得到了舒缓和沉淀。
放松下来,安静的闭上眼睛。空气里有花朵淡淡的香气。
就,随缘吧。
又一天,没有任何不期而遇和所谓的“惊喜”,沈醉在这个城市的旅行真正的开始。
拿上相机,坐上公交车沿路观赏,看到喜欢的地方就下车来闲逛。
把有特色的建筑和风景拍下来,以备工作之用,再把吃过的东西也记录下来留作纪念。
对比着匆忙的行人,更觉得悠闲的自在。
这才是她期待中的旅行阿。
闲晃到傍晚,沈醉忽然从公交车的窗子里看到一栋熟悉的建筑。正好车子到站,鬼使神差的,沈醉下了车。
站定在那栋高大的华厦对面,忽然疑惑,自己是在干什么。
摇摇头,笑了笑,慢慢的沿街走下去。
对街不远的地方就有颇为高级的商场大楼,和高级酒店对生,仿佛猴头菇。
沈醉惊奇的发现商场里居然附设大型书店的连锁店,很开心的走进去。
这个城市的繁华区越晚越热闹,连书店也是24小时营业的。沈醉欢喜的一头扎进去,全然忘了今昔是何夕。
一直到腰腿酸涩胀疼,沈醉才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看看时间,居然已经将近晚上9点。
公交车是绝对没有了,沈醉索性也不着急了。拎着不知不觉就买下来的一堆书晃到商场楼下的一间西餐厅里。不是多爱吃西餐,主要看中这种地方的沙发坐起来会比较舒服。
点了餐,坐下来等,一面喝着免费的柠檬水,一面拆开刚买的书翻看。
店里的灯光追求气氛不很明亮,沈醉看的颇为费力,也就更专心,服务生上菜还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朝服务生笑笑,唇畔的梨窝让年轻的服务生不由得也跟着回以一笑。
西餐的菜色说实话不太合沈醉的胃口,不过又饿又累也管不了那么多,正吃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沈醉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嘴里一时忘了咀嚼。
苏阑。
沈醉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不自觉地顺着餐厅的落地窗往向那栋华厦的方向,一时心虚的有些躁热。
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清清嗓子,按下接听键。
“你好,我是沈醉。”
苏阑低沉的笑声响起来,很配合的说了一句,“我是苏阑。”
沈醉有些尴尬的摆弄起手边的叉子。
“今天过的怎么样?”
“很好。”想问一句“你忙完了?”又觉得太过亲密,于是留在了舌底。
苏阑听到话筒里传来的音乐声和人声,“你在外面吃饭?”
“嗯。”沈醉心虚的应了一声,忍不住缩了一下。
“在你住的地方附近?我去找你?”时间不早,本来沈醉的确应该已经回到住处的。
“……不是。”沈醉的声音在游移。
苏阑沉默了两秒,淡淡的开口,“不想见我?”
沈醉的脊背瞬间挺直,“不是。”随即反应过来似乎答得太快了点,脸上一红。算了,反正她就是对这个男人没办法,沈醉自暴自弃。
含糊的报了商场的名字。
“嗯?”苏阑没有听清。
沈醉咳了一声,索性大方的报出了地名,丢人就丢吧,反正也不会有别人知道,她在苏阑面前丢的人也不少了。
苏阑当然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方才语气中的淡淡不悦立刻变成了笑意。
“等我。”
“嗯。”沈醉很乖的应了一声。
电话握在手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觉得做贼心虚。看着面前吃到一半的食物,饥饿的感觉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只好拿起玻璃杯灌水,压住过速的心律。
苏阑来的很快。
高大挺拔的身材和过分英俊的面容一路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一周,轻易的找到了沈醉的所在,大步走了过来。
沈醉从座位上站起来,迎着苏阑入座。
本来宽松的对座,因为苏阑的到来瞬间变得迫人,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苏阑的味道。
他似乎是喝了酒,过分明亮的眼睛和手腕衬衫袖口上银质的袖扣折射着同样灿亮的光芒,落进沈醉的眼底,有几分惊心动魄。
短短的时间,沈醉的心态已经调整回来,对苏阑微微一笑。
“要不要一起再吃一点?”
苏阑倚靠在沙发里,摇头,刚刚喝了酒,没有食欲,何况看着沈醉吃东西已经是种享受。
沈醉也不勉强,抱歉的笑了下,低头把面前的食物慢慢吃完。
撤掉餐盘,叫了两杯咖啡。隔着氤氲的热气,沈醉缓缓放松。
苏阑神色轻松,听沈醉安闲的描述这一天的收获。
工作所使,沈醉对文字的操控非常娴熟。平常的风景从她口中描述出来,仿佛有了声音和颜色。
苏阑静静的听,偶尔搭话,眼睛看着沈醉言笑间流光溢彩的眼睛,渐渐觉得酒意上涌,有些躁热,但是面上仍然冷静的不见一丝波澜。
夜色渐深,餐厅里依然宾客满座,外面的川流的车阵毕竟开始寥落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是闲人一个,你明天大概还有很多事要做,早点休息比较好。”沈醉觉得真的差不多该道别了。
苏阑没有异议,“我送你。”
叫过服务生,苏阑买单,沈醉知道此时推辞无用,只是点头道谢。出了餐厅,门童把车子送过来,沈醉却不上车。
“你喝了酒,不要开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苏阑看她一眼,不说话,只是把手上提着的沈醉刚买来的那一大摞的书放进了后座,然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等她。
沈醉无奈,只好坐了上去。
刚刚坐定,苏阑就倾身过来。
沈醉一惊,身子不由往后一退,苏阑却只是把安全带拉过来给她扣上。
“我会把你活着送回去的。”苏阑的声音听不出是在玩笑。
沈醉哑然失笑。
男人,果然不能忍受开车的技术被置疑。什么样的男人都没有不同。
幸而苏阑的技术是真的好,也是,和普通人喝酒,以苏阑的酒量,怎么样都可以全身而退的。估计也没人有本事把他灌醉。
车子行云流水的在夜色中穿梭,利落的停在沈醉所住的酒店门口。
沈醉解安全带的功夫,苏阑已经下了车,把后座上的那堆书提在了手里。
沈醉下车站定,尚不及开口道谢,就看见苏阑把车子交给门童去停,竟是要送她上楼的架势。
额……
沈醉黑线。
她完全没有招待苏阑“上楼喝杯咖啡”的意愿和魄力啊,想拒绝,偏偏苏阑看着她的目光如此自然坦荡,让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思想是那么龌龊。
腰上一紧,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就被苏阑揽着走进酒店的大门。
大厅里的柜台小姐换班,正好是昨天递给沈醉花球的那一个。此时看到另一个英俊至极的男人揽着沈醉亲密同行,眼神里面充斥的已经远不止羡慕。
沈醉同苏阑并行,同样高挑优美的身材如此合衬,自然少不了注目。
苦笑在心,沈醉尽量自然的按下电梯,把周围灼热的目光隔离在幽闭空间之外。
苏阑的手臂并没有因为进了电梯就从沈醉的腰上离开。隔着单薄的衣服,那触感只有越来越热,让沈醉的神经也跟着越绷越紧。
酒后的苏阑,呼吸比平时沉重了些,气息正吹拂在沈醉的耳边,一阵一阵的麻痒,直逼进心里去,沈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掉一样的紧张。
好不容易挨到了楼层,沈醉看到了曙光一样的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迈步走了出去。
空荡的走廊没有人声,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那扇门明明就在面前不远的地方,沈醉却觉得这条走廊变的极长又极短。
她料不准苏阑的心,不知道应该盼望房间快点到还是慢点到。
苏阑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紧跟在身后,蓦然让沈醉联想到丛林中町住猎物的猛兽。
停在房门前,沈醉站定,转过身,压抑住紧张的情绪,尽量平稳的微笑。
“我的房间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很晚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说着,伸出手去想接过苏阑手中的书。
纤细的手指被握住,沈醉身体一震,感觉苏阑的手指交叉过自己的指间,缓慢而有力的扣住了自己的手。
“不请我进去坐坐?”苏阑的声音很近,逼得沈醉的脊背已经靠在了门上。
“房间被我弄得有点乱,不好意思见人,再说今天真得很晚了,改天换我请你吃饭,好吗?”沈醉的声音已经忍不住地颤抖,手挣扎着想要从苏阑的手中挣脱,但是敌不过苏阑的力气。
“我见过的。”苏阑不动声色的感觉着沈醉紧张的挣扎,忽然俯身到沈醉的耳边,极底的吐出近乎耳语的声音,嘴唇擦过沈醉的耳朵,带出麻痹的电流。
沈醉猛地一震,手里的提袋握不住的掉在了地上。
苏阑笑了,弯腰捡起了手袋,松开沈醉的手,从袋子里拿出了房卡,刷开房间的门。
灯光自动亮起来,沈醉僵在门口,看着苏阑自然的走进去,放下书,然后再返回来,笑容不改的倚靠在门上,看她发呆。
低低的笑声显出十分的得意,苏阑的肩旁一耸一耸的,忍不住把变身成木头人的沈醉揽过来,埋进她僵直的肩颈里,笑个够。
本来他只是想看看沈醉的反应,没想到沈醉居然会青涩紧张成这个样子,一点都看不到以往的那些淡然自若和小奸小恶,完全束手无策不知所措,可爱的像只瑟瑟发抖又强装镇定的小猫。
挨着脸的皮肤光滑细腻,带着淡淡的香气。那是长年沉淫在书中才会沾染到的墨香,静静的,却入心。
苏阑心里发痒,忍不住在沈醉颈侧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力道,像一道落雷,瞬间麻痹了沈醉的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栗。
苏阑感觉到了怀里柔软的身体的颤抖不安,忽然觉得更热。牙齿不肯松开,湿热的舌尖缓慢的在那小块被咬住已经敏感到极点的皮肤上滑过。
沈醉觉得自己就快暴毙,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限度,脑子里被混乱的颜色占满,无法克制的挣扎。
苏阑的手一紧,牢牢搂住了沈醉的腰,猛地一个转身,带着沈醉转了几步。
砰的一声,两个人的身体叠撞上门板,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猛然响起的关门声震醒了沈醉,慌张的推开了苏阑,逃离了颈侧厮磨的唇舌。
苏阑的眼神蓦的一紧,黑色的眼瞳仿佛深邃的漩涡,摄住了沈醉。
一把把慌乱后退的人抓回来,锁死在怀里,看着那双圆亮的眼睛蒙出惊慌失措的水光,苏阑的瞳孔一缩,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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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冷场……
一逞口舌之快之后,空气顿时凝固。
沈醉意气的劲头一过,就回过味来,自己的话说的太没轻没重了。
本来,苏阑就算有些霸道的不近人意,就算他对她的意思不那么纯粹。但是,她又何尝无辜的那么彻底。
如果她没有在婚宴上出风头,苏阑不会看到她,如果她没有半推半就,苏阑再霸道也不一定有用。再说,就算苏阑的心思不纯粹,但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贺音都罗敷有夫了,苏少难道就不能琵琶别抱。
自己这么一来,到显得做作。不知道该说是妄自菲薄固步自封呢,还是自持身价故作姿态了。
沈醉在心里面壁,想想,一个从犯说主犯图谋不轨,好像,有那么点儿卑鄙。
哎,更何况这么直截了当的驳了苏阑的面子,以他们两个半生不熟的关系看,真的是太没分寸。
对面长久的沉默。
低着头猛灌水,眼睛盯住桌巾上的流苏,沈醉的手心开始冒汗。
出乎意料的,苏阑笑了。
低沉的笑声里似乎还带了些不应该在苏少身上出现的自嘲。
沈醉愕然抬眼,就那么一眼,沈醉的心砰的一跳。
苏阑的眼睛,黑的就像没化开的墨,浓稠厚重,带着一点点若隐若现的寂寥,既没有怒气,也没有惯见的锐利。
目光落在沈醉的身上,顿时让沈醉觉得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的眼睛里只有她,而她的眼睛里也只剩下他。
这个念头一出现,沈醉就打了个冷战,背后一大片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你是你,贺音是贺音。”苏阑笑完了,平淡的开口。
沈醉以为自己已经很犀利,没想到苏阑更上层楼,一开口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话虽然这么说,我和贺音却从来没有过确切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我单方面的自我认定。而贺音大概从来没有认同过。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么你可以放心,整件事情里,损失的只有我。”
苏阑的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全然的放松。
这样柔软的自嘲,沈醉没有料到。明知道这个男人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但是听了这种话,沈醉一时还真觉得不是滋味。
叹了口气,沈醉索性也不硬撑了。
“对不起。”她道歉,“其实你没错,是我的问题。对我来说,你太有魅力了点,我怕自己会太喜欢你。”
苏阑看着沈醉垂头丧气的说话,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这么说,你一直拒绝我,是因为我脸上刻了始乱终弃四个字?”
沈醉囧,这男人也有幽默感……这男人确实有幽默感,沈醉想起那个石破天惊的“菊花道”,默默石化了一秒。
“不是,是我自卑而已。”
“自卑到接二连三的拒绝我?”
沈醉噎住,这男人分明拿话挤兑她。
苏阑笑了,收手,没打算真的让沈醉炸毛。
“我是认真的,认真的觉得你适合我。之前是我太急躁了,慢慢来好吗,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看看我是不是适合你。如果你真正觉得我们不合适,那个时候拒绝我,我不会再纠缠的。”
苏阑的语气出奇的和缓耐心。
沈醉的心慢慢的沉稳下来,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望。
适合阿,不是喜欢。
成年人果然已经不再把感情放在首位来考虑了,摇摇头,沈醉终也难免自嘲。罐头里面住久了,她的心智果然没办法像外面的人一样成长,总是还存留着天真的地方。
这样也好……吧。
沈醉不确定,真的要放弃,其实心里知道,一定会后悔的。但是要接受,她的确还欠缺勇气。
所以,这样应该是最好的局面了吧。苏阑已经仁至义尽,几乎不像是他会有的耐性和谦和了。她呢,也别端着拿着的了。见好就收吧。
理智,难免失落,对自己诚实,也未必就会受伤,不如豁出去,赌上一次。
沈醉抬头,终于再度露出了单边的梨窝,并且,不是商业用笑容。
苏阑看着沈醉圆亮的眼睛里面凝聚出的光彩,不知怎么就联想起初生小猫那种混合着天生的野性和虚张声势的眼神来。忽然很想越过过分宽大的桌面,去揉揉沈醉的头。
走出那栋华厦,阳光正好,沈醉眯起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
嘴里咖啡和烟的苦涩被柠檬水的味道中和,变成一种非常奇妙的滋味,酸涩却清甜。
苏阑去取车子,让她等在这里,本可以一起去,但是苏阑似乎刻意留给她片刻独处的时光。
不管是不是种误会,这样不可思议的体贴都让沈醉觉得新鲜,并且放松。
高楼林立,天高云动。
这世界和一刻以前毫无不同,但是,因为做了某个微妙的决定,这世界看起来竟然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沈醉忍不住想,风不动,动的是心,所谓唯心主义,或者也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苏阑把车子开出来,却没在门口看到沈醉,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出沈醉的号码。
拨通之后,彩铃的音乐声响起,是一首非常老的英文歌。
苏阑忽然失笑,想起沈醉那越剧的来电铃声。只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个从旧时的花园洋房里走出来的女子。与这斑斓的现世有着暧昧的隔阂。
歌词刚唱了一句,苏阑就看到了沈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切断电话。
沈醉就站在门口,只是隐在了门前高大树木的阴影里,第一眼不容易被看到。
听到铃声,沈醉拿出了电话。看到上面显示的来电者,她愣了一下,本能的抬头寻找。
苏阑的车子很容易被找到,阳光明晃晃的打在车窗上,沈醉只能模糊的看到车里的人影。本想收起电话走过去,却发现苏阑似乎没有切断电话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她按下了接通键。
苏阑的呼吸声透过手机震动了耳膜。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挂断。
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在虚无的电波中传递来回,沈醉低下头,笑了。
这实在有点蠢,不像是两个成年人会做的事情,更不像是苏阑会做的事情。难得他做了,不问原因,沈醉忽然觉得,这男人有那么点可爱的味道。
听到了沈醉马上被压抑住的短促笑声,苏阑微微柔软了唇角。
“过来。”他说,切断电话。
沈醉听着利落的断线声和之后的忙音,摇摇头,好像叫小狗。还是走过去,牙齿咬住下唇里侧的嫩肉,忍住莫名涌上来的笑意。
同样的车子,同样的人,气氛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沈醉告知了自己住的酒店,苏阑径直驱车前往。
车子里的音响自动播放着沈醉先前调出的电台频道,不知名的歌手,沙哑磁性的歌声,暧昧的发音唱着模糊不清的词句,伴随着缠绵的靡靡之音。
这实在是……不太好的基调。
沈醉忍不住职业病发作。
在那样一场谈话过后,这样的音乐背景为免太暧昧了点,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温度在一点一点的升高。
尽量保持着淡定的神情,沈醉貌似自然的伸手去调频道。
被苏阑握住手腕,虽然只一瞬间就松开,沈醉却不敢再妄动。
“不是很好吗,别换了。”苏阑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只专心的看着前方的路况。
沈醉立刻端坐,感觉被握过的手腕一点点地烫起来。
心防有没有打开,是不一样的。
那个夜晚猛烈到流泪的深吻所带来的震撼尚不及此刻轻微的一次接触。
沈醉忍不住害怕,只有这样浅薄的几次见面,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已经如此巨大。失去平常心,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头靠在车窗上,抵住玻璃的地方随着颠簸摩擦,慢慢发红发烫。
红灯,苏阑侧身看沈醉,终于伸手,揉了揉沈醉绑起头发后露出的颈子。
沈醉没有抬头,觉得自己好像被安抚的小猫之类的动物,啼笑皆非。
好吧,她不害怕,她喜欢他。
没有什么十八相送的戏码,苏阑目送沈醉走进酒店。
高挑纤细的背影,走路的时候颇有些行云流水的味道,干净安稳又不乏婉约。
走到门口,沈醉回头,看到苏阑还在,微笑,轻轻点头,然后转过身走进旋转门。
苏阑也回身上车,利落的发动车子。
明明比贺音年长,明明在人前进退得宜,大方得体,沈醉的身上却难得的保存着完整的纯真。有别于年轻女孩的天真,混合着沈醉本身的恬淡,那种纯真变成一种独有的味道。像老弄堂子里吃到的一碗龟苓膏,淋上蜜糖,晶莹沉翠,清凉甘美,且裨益无穷。
用一场追逐的胜利来弥补上一场失败带来的自尊裂缝吗?
苏阑一眼就能看出沈醉之所以那么辛苦抗拒自己的症结何在。
没有那个必要,他的自尊不取决于这种细微的地方所带来的成就感。只是吃一堑长一智,他总该学会把可能想要得到的人抓得牢靠一点。
沈醉吁出一口气,有些虚软的往酒店大厅里走。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好好的清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一位柜台小姐见到她迎上来,礼貌的询问她是否是沈醉小姐。
沈醉有些惊讶,点头。
柜台小姐笑容甜美的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交给她,眼神里面不乏羡慕的光彩。
沈醉不明所以,柜台小姐笑而不语的离开,她只得抱着那个大盒子回到房间。
辛苦的把绑得精致美丽却有些坑人的缎带打开,沈醉愣住了。
盒子里面温柔的躺着一团雪白可爱的花球,正是宋墨送给她,却被她慌乱之中遗忘的那只。
捂住脸,沈醉扑到在床上,闷闷的哀号。
谁能告诉她,这算不算是出行不利的一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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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izz
沈醉还是有原则的,她好酒,想喝的时候,没有人理会自己也能喝得很快乐;不想喝的时候,谁拿个漏斗往下灌也是没有用的。
喝多了自然懂得深浅,酒一入口,沈醉就知道,的的确确是难得的好酒,同时也知道,这东西的后劲只怕非常大。由此更可以得出结论,那个脸上笑容可掬,手里频频倒酒的宋墨其实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沈醉看不出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自恋一点说,如果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么此刻宋墨的行为很容易就会被推断到企图把人灌醉,然后酒后乱那个什么上去。
但是,对面坐了好大一尊的事实戳破了这种比较不要脸皮的推论。
好吧,那么她真的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目的了,把她灌醉来个仙人跳大清洗之类的?想都知道不可能。总不会有人无聊到绕了一大圈只是为了好奇和看热闹吧,沈醉承认自己头脑简单并且很不纯洁,她是真的无法理解身旁这个男人的心理。
事实上,宋墨也真的就只是为了好奇和看热闹这种极度无聊的理由没错。
本来婚宴上,沈醉就让他印象颇为深刻,再加上之后又从公司的手下那里听到了n个版本关于苏阑和沈醉在酒店里不可不说的故事,好奇心更是膨胀到了一个层次。
难得能在毫无相干的城市里把两个人凑齐,宋墨本来还以为里面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没想到苏阑这次还真是“纯情”了一把,居然没把小白兔吞了。很好很好,他总算没有错过任何热闹。
宋墨高估了苏阑低估了沈醉,不是苏阑“纯情”,而是小白兔太过噎人,某人没能吞下去。
噎人的兔子当然是不好吃的。宋墨不安好心,倒也没讨到便宜。
沈醉打马虎眼的功力和她的酒量一样好,杀人微笑配合着糖衣炮弹,不软不硬。宋墨想灌她喝一杯,自己也得搭进去一杯作陪。你来我往的几番攻守,沈醉的眼睛越发的明亮,宋墨的脸上也开始有些微醺的迹象。
倒进面前杯子里的酒溢出少许,沈醉看看差不多可以中场,低声道歉,然后站起来去洗手间。
看着沈醉走出房门,宋墨笑了,靠在椅子上,抽出一根烟,利落的点燃。
“这位‘姑姑’的酒量真是不错。”
苏阑一直没出声,宋墨无事生非的本性他再了解不过,只是坐在一旁,脑子里面甚至转着公事。他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人,对宋墨的种种恶嗜好从不苟同,今天能坐在这里这么久,与其说是给宋墨面子,倒不如说他对沈醉依然有兴趣。
“所以呢,你玩够了?”
“我有的玩可是托了你的福,小姑娘和我说话,注意力可都在你身上,看得我都快吃醋了。”宋墨半真半假的笑。
苏阑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嗤笑,“你下次快点动手,就不用看别人的热闹了。”
宋墨“切”的一声,“八百年前我就放弃和你比手快了,抢不过你,才和你做合伙生意的啊。怎么样,看到我这个投诚的手下败将,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嘴里说着讽刺的话,脸上偏偏搞笑的摆出一副纯洁无比的表情。
苏阑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把玩了下桌上的火机,然后收进口袋里。
这在这时,沈醉推门走了进来。
借着上洗手间的功夫,沈醉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觉得面对陌生的人,喝到这个程度也就可以了,准备回来借故告辞,不料一进门,正看到苏阑收拾东西要离开的样子。
啊,太好了,省得她找借口了。大家直接散伙,她正好可以回去睡个午觉。
心情愉快,眼睛里面就带出了些喜悦轻松的光彩来。
“要走了吗,今天谢谢你们,真得很开心。”
那两个男人人精似的,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今天以来沈醉最真实的愉快表情和语气。尤其是宋墨,简直哭笑不得。想他也算是费尽心思的安排了,还刻意在讨沈醉的喜欢,就算有些许的心机,毕竟瑕不掩瑜,怎么就换来了这么不解风情的反应呢。真是不值啊。
坏心眼一起,干脆借酒装疯起来。
“是要走了,难得喝的这么痛快,我们再找个地方玩一场怎么样?这里我很熟,一定会让你尽兴而归的,怎么样‘姑姑’。”
沈醉笑容僵硬,总算了解别人被自己酒遁是个什么感觉的了。
不过面子已经给了,再得寸进尺就不是她的错了。沈醉的脾气也是被宠出来的,迁就和勉强总有限度。
“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这份心意我记下了,等有机会到我的家乡,我一定好好招待二位。今天已经足够尽兴了,再喝下去我就要丢脸了,给我留个美好的形象吧,拜托拜托。”
陪着笑脸作揖,沈醉拒绝的已经非常客气。
不料宋墨不依不饶,很伤心的表情,眼看要缠上来。
沈醉没见过十岁以上的男人有这种反应,一时愣住了。
横里伸出一只手,啪的把宋墨的爪子打掉,一拉沈醉的胳膊直接把人带进怀里。
“我送人回去,你这里‘老朋友’多,找个人陪应该不难吧。”
抛下一个挑衅意味浓厚的笑容,苏阑揽着沈醉的腰直接把人带走了。
宋墨看着两个人消失无踪,嗤笑了一声,收起了那副作怪的嘴脸。一个人坐回座位上,重新点起一根烟,打开领口的口子,偏头从窗户看着楼下苏阑的车子离开。
坐上苏阑的车子,开了一段,沈醉仍然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道谢。
不道谢吧,他确实帮自己解了围。但是宋墨好心好意的招待自己,道谢吧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更别说这两个人看来交情不错,无意中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沈醉正在犯难,忽然想起她并没有告诉苏阑自己住的酒店地址,苏阑也没有问的意思,看来却很有目的性的在开。只是这次他无论如何不可能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了吧。沈醉心里有点毛毛的,和这男人在一起,她总是无端的紧张。
“那个,方便的话,可以送我到靠近一点的商业区吗,我想随便逛逛买点东西。”沈醉开口,谨慎之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说完觉得嘴唇发干,忍不住舔了舔。
苏阑趁着红灯,转头看着沈醉,笑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想要送你回去吧,”
沈醉大窘,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被狂涌上头的血液涨得通红。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理解,偏偏沈醉最先反应出来的那一种是——你太自不量力,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送你回去?
等到发现这句话还有其他的暧昧意思时,沈醉已经不是紧张,而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恕我失礼,我能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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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隐线
有一种理论是这样说的:若没有这个人的时候,他只是世间万千大众的一个;若有了这个人,他就会以各种方式无处不在的出没。
沈醉外焦里嫩的认证了这种说法。
命运有其引以为傲的幽默感,每当你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圆满落幕,正在松口气抽根烟的时候,它就会跳出来,从背后温柔的给你一刀,然后桀桀怪笑。
——你太天真了!
这是命运喜欢的台词,它用这句台词给所有不相信它的人“爱的忠告”。
“姑姑,好巧在这里遇见,果然我们很有缘分啊。”狐狸男开门下车,姿态非一般的风流,站在沈醉面前,目光流动,落英缤纷。
没有疑问的,这是当日酒桌上坐在苏阑身边的那个第一个同她开口说话的人。
“是啊是啊,真是缘分。”作孽的缘分,沈醉微笑,梨窝深陷,“叫我沈醉就好了,不然我真是当不起了。”
狐狸男笑得更欢,露出白牙两排,“那我可捡了大便宜,沈醉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说完两眼亮晶晶的渴望。
……
沈醉僵硬。自从遇到了这些人,她就常常保持在一个风中凌乱的潇洒姿态中。
又没有人给她介绍过,她怎么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这些人的自我感觉未免过于良好了点。
沈醉觉得自己被这样雷着雷着就快能得道成仙。
无奈的笑了出来,沈醉很诚恳地问:“请问您等下可有时间?”
狐狸男挑眉——这个表情和苏阑的异曲同工,感觉却大相径庭。苏阑挑眉,她觉得自己是蝼蚁,无颜苟活在世间;此男挑眉,却让她觉得自己是梦露,性感美貌若天仙临凡。
“如果有时间的话,给我个机会让我赔罪吧。我竟然不知道您的姓名,连我自己都觉得罪孽深重。”
沈醉很坦白,她料想自己的坦白反而会正中这男人的下怀,他会很开心的。
果然,狐狸男笑得真心多了,看起来也比较像个正常的男人。
“这怎么可以,忘记自我介绍是我的错,应当是我赔罪才对。”收敛起过分浓艳的桃花背景,狐狸男气质骤然改变,彬彬有礼的点头,“我是宋墨,很高兴认识你,请务必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我的过错。”
很干净写意的名字,这男人正经起来同样让人很难抗拒。
沈醉的笑容也变得比较真心。虽然是这样不由自主地不期而遇,对方有一个真诚的态度还是会让人觉得比较舒服一点。
“我的荣幸,但是我今天刚下飞机,可能体力不支恐怕会扫了兴,若你不介意,是不是可以改天再约?”
沈醉本来心情很好并不觉得累,但是被宋墨这神来一笔吓了一跳,旅程的疲倦慢慢就涌了上来。
她其实是个很慢热的人,并不喜欢同陌生人热络,偏偏碍着情面,不好抗拒。人在不由自主地时候总是很难振作精神。若是宋墨像苏阑一样强势,沈醉无论如何会硬撑着,但是看起来他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人,沈醉也就稍微卸下了面具。
宋墨有些惊讶沈醉忽然改变了主意,仔细的向她脸上看过去。
清秀温润的面容上的确带着疲惫的痕迹,眼神不若记忆中明亮,笑容也不够精神。
宋墨的唇角露出几分柔软的弧度。
这女人挺有意思的。身边有种让人放松的氛围,像面镜子一样,你对她放下虚伪,她也对你真诚。
想起前几天听说的小道消息,宋墨心里倒明白了几分。他就奇怪,苏阑本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会揪着芝麻大小的过节不放,原来是这样。
想着,宋墨看着沈醉混合着歉意和期待的眼神,好笑的隐藏下一分奸猾。
“你看我,真是粗心。既然这样,我们改天再约,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一下。”说着,绕到另一侧,绅士的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微微弯身,等着沈醉。
沈醉失笑,不能再拒绝,只得点头道谢,顺从的走了过去。
宋墨把手遮在车门顶,防止沈醉撞倒头,待沈醉坐稳,关上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座里。
看沈醉系上安全带,扣紧的安全带横过胸前,柔软的衣衫轻易的下陷,美好的弧度暧昧的隆起。
宋墨眼中笑意一闪,在沈醉发现之前将目光自然的移到她的脸上。
“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我来定时间地点?”
上了贼船了。
沈醉忍下叹息的欲望,供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宋墨很仔细的存了起来,然后拨回过去。
越剧的唱调蓦然响起,沈醉无奈的掏出手机,把宋墨的电话号码也存了下来。
沈醉的交际范围很小,通讯录里多了宋墨的名字真不知该叫做被逼无奈还是蓬荜生辉。虽然看起来不同,但是这男人果然和苏阑一样,骨子里面都是强势自我不容拒绝的类型。
宋墨笑一笑,问了沈醉的下榻处,发动了车子。
车子里面放着电影原声音乐,出色的音像让每一个精巧的细节都得到淋漓的发挥,直把人带到关于电影的记忆中去。
车子平稳流畅的飞驰,车窗外华彩霓虹斑斓旋动,流光溢彩的汇成一条川流的光河。
宋墨专心开车,沈醉渐渐放松。
酒店离得很近,开着车子反而要绕上一段距离,但也不过几分钟的车程。
下了车子,沈醉再次道谢,应承了宋墨改日的邀约,客气的道别。回到房间里,扑到床上闷声尖叫。
迁怒了把这些充满诱惑和危险的不速之客带进自己平静生活的侄子三分钟,然后洗澡上床,搬出零食啤酒和手提电脑,开始看陈年的七夜怪谈。
宋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把玩着手机。
直觉的,他把沈醉的号码存进了私人的手机里面,有点小小的兴奋,相当期待下次见面时沈醉的反应。
或者可以叫上苏阑一起,相信沈醉的反应会更有趣。嗯,还是单独同沈醉出去,然后偶遇苏阑比较有趣一点,可以看到两边的反应,有双倍的乐趣。
余光扫到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脑海中忽然跳出它束缚在沈醉身上的画面,眼神微微发热。
不是很出色的女子,但是偏偏带着不自觉地诱惑。
宋墨低低的笑了出来。
不知道她和苏阑发生了什么没有,不过看样子是没有。虽然自以为伪装很完美,沈醉还真是单纯的可以,也足够坦白。
按下手机按键,不多时,扩音器里传来苏阑的声音。
“你那里结束了吗?”宋墨问得轻松。
“还没有。”苏阑的声音冷漠中带着些微的不耐。
“不如我过去找你?”
“不必,你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苏阑的耐性恐怕到了尽头,有人要绷紧皮子了。宋墨明了的笑。
“那好,你加把劲,回头我犒劳你。”宋墨笑得颇有深意。
苏阑的回答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宋墨听着扩音器里的忙音,眯起眼睛,笑成一只完美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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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ey your thirst
众生色相。
没有谁是不好色的。男人好女色,女人好男色。
像苏阑这样一个近距离之下仍然找不到半点缺陷的绝色男人,沈醉如果说自己没有垂涎,那么未免太虚伪。
只是她太懒,理智上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来意不善,但是争不过苏阑强大的气场,索性就放弃对敌对我的挣扎,顺从心意的近距离观赏起这个绝品。
沈醉用房卡刷开了房门,侧身让苏阑先走进房中。
整洁的房间里散落着沈醉的东西。
翻开的书籍,忘记拧上盖子的杯子,看来是当作睡衣的超长T恤,装满东西的大型背包,甚至还有一枚颜色温暖的月亮造型抱枕。
本来公式化的套房因为这些充满个人色彩的东西而变得惬意起来。
苏阑站在房间中央,高大的身材不自觉地散发一种压迫感。
沈醉暗自庆幸,幸亏她还没有懒惰到起床之后连被子也不叠的地步,没有丢人丢的太彻底。
虽然这里只是酒店的客房,但是礼不可废,沈醉想着需要招待一下身为“客人”的苏阑,但是苏阑表现的比她更像个主人,随手把环保袋装的大批食物放在一边,适意的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毫不在意那沙发的扶手上正搭着沈醉的长T恤,甚至,还很享受的用手指轻微的摩挲了一下那衣服上柔软的料子。
沈醉看着苏阑无比流畅的动作,一时之间叹为观止,饶是她再怎么擅长于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淑女的假象,也想不出此时此刻接什么话才算得体了——这男人真是有本事,气场强大到可以让周围的地域变成他的疆域,把周围的人当成他的子民,并且天经地义。
没办法,沈醉只能笑,“那么您先随便坐一下”。
既然苏阑不需要,那么她也别多事的客气。径自走到一边想要拿起电话叫客房服务。
“沈小姐不必麻烦了。”
沈醉疑惑的回头,苏阑正看着她,一双眼睛黑的动人心魄,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明是很不礼貌,偏偏由他做来只让人觉得心跳。
“请沈小姐去换一套比较正式的衣服,我请沈小姐晚餐。”
陈述句语气的祈使句,沙文主义的如此自然,要多少人的宠爱才能孕育出这样浑然天成的自我!
沈醉觉得自己瞬间被震撼了。
好吧,反正已经有那么多人宠坏了这个男人,那么也不多她一个。沈醉自问决不是什么脱俗的女人,对于出色的男人总是多了很多的宽容。于是,含着几分趣味的无奈露出一个笑容。
“我的荣幸,那么请稍等。”
转身抄起床边那个巨大的背包走进了浴室。
沈醉的干脆利落让苏阑心情不错。
虽然这个女人一直表现得都很温柔端庄,但是这个世界上谁会不带着面具就出场呢?
斜倚在沙发上,手下是沈醉那件超大的T恤——以沈醉的身高穿上去下摆仍然长到膝盖,奶白色的棉布上印了一只睡得憨憨的幼猫。
苏阑的手指抚过那张猫脸,开始猜测当沈醉穿着它的时候,这里会贴在哪一处的肌肤。是柔软的前胸,还是背后浮凸的蝴蝶骨呢。
一个有童心的女人吗?
苏阑的脸上全无表情,眼中一片淡漠的笑意。
沈醉换好衣服走出来。
苏阑敏锐的抬起头,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足够沈醉感知到苏阑身上那种无形的距离感。
沈醉露出了唇角的单边梨窝。
这高傲的男人就像一只严守着自己势力范围的狮子之类的猫科动物,可是,分明是他自己跑到人家的地盘里来的啊。
沈醉虽然觉得苏阑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态很有趣,但是相对的,被人当作外星人或者蟑螂一样的东西防范的感觉没人会觉得舒服。所以,就算苏阑的男色惑人,沈醉也因为敏感的接收到苏阑散发出来的排斥感而觉得尴尬,继而兴味索然。
但是没有办法,这男人不是可以轻易拒绝的人。
沈醉挺无奈,她的确好色,但是在一个色相绝佳的男人身边受罪,还不如在房间里自我安慰。
扫一眼被冷落在一边的她兴冲冲收集回来的大批食物,心头哗哗的流血流泪。
沈醉换好衣服出来依旧对苏阑笑得温和美好,苏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视角清楚地看到沈醉掩藏在笑容背后的一点负面情绪,这让他的心情蓦的变好。
这女人的不情愿让他有种阴暗的满足感。
长达二十年的守候一朝落空,被一直当作玫瑰一样养护在花园里的小姑娘轻易的击败了他。愤怒并不足以形容苏阑的心情。
天之骄子,成功人士,站在人所不可企及的高度,这些东西筑造了苏阑常人不可想象的高傲和自尊。不过当然的,商海浮沉,面子和虚荣是必需的但也是必须抛弃的。某些人背后的嘲笑和当面讽刺的嘴脸并不能让苏阑动容,但他的确阴郁。
信任被辜负,识人不清,也许还有某种意义上的恼羞成怒。
这种羞恼多半无关爱情,苏阑并没有什么纤细的情感,他以选择王后的态度选择适合自己的女人,并且以光源氏的耐性细心培养。只可惜,那被选中的幸运儿并不稀罕这份殊荣。
苏阑冷笑。
当自以为是的迷雾散去,其实很多事情就变得清楚。他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他仍然相信自己的眼睛,抛去当初盲目的自信,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是出身高贵的女人就没有虚荣,只是每个人体现的方式不同,他观望着那个女孩子为自己选择的剧情,与己无关的剧情。
苏阑从来没有所谓高尚的情操,有人陪着他在阴暗中沉沦是件痛快的事情。他看着沈醉毫无瑕疵的商业用笑容和眼中烦躁情绪的对比,觉得兴味盎然。很显然,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打乱了沈醉原本的如意算盘,她却不能抗拒。苏阑甚至有几分隐藏的得意。
沈醉是什么人,从小就装精卖乖,看起来和实际上都很呆,但是行走江湖多年依然没有吃过大亏一是家里爱护,二来就是依靠着心思敏锐的天赋。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不经意的言语都能让沈醉准确地捕捉到一个人的情绪。
因此,当她看到苏阑眼睛里明显明亮起来的光彩,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这男人近乎卑劣的得意之情。
沈醉很想抽搐。
世间果然没有双全好,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果然会有着同样近乎变态的缺陷。苏阑身上的光圈瞬间就破碎了。
沈醉忽然懈怠起来,她何苦要对这男人委屈的虚与委蛇呢?人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她嫁的。从头到尾,她也不过是一颗炮灰,难道还要被反复使用,爆到崩溃?
苏阑侧身,示意沈醉先行。
沈醉撑住脸上的笑容,尽量温和的出声。
“请问苏先生可有计划?”
情人或者很好的朋友之间,当然可以放心的跟着走,他们之间似乎应当叫做陌生人,苏阑既然没有尽到告知的责任,那么她自己问似乎也不算失礼。
“你可以期待一个惊喜。”
苏阑似乎看透沈醉的心理,以一种独特的轻佻敷衍着她。并且非常自然的靠近她,环住她的腰。沈醉穿了高跟鞋,这样的高度让苏阑环抱起来更加顺手,纤细柔软的腰肢手感非常好,苏阑满意的微笑。
沈醉在心里唾弃,脸上梨窝却更加深陷,在苏阑松拢却霸道的怀中半转了身体,扶住苏阑的手臂,巧笑倩兮。
“既然是为您庆祝,不如换我来给您惊喜如何?”
在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时候沈醉的脸皮也可以很厚,她不介意同人分享她的美食,毕竟分享意味着自己也可以享受,总比完全享受不到来得划算。
苏阑惯别人的无条件或者有所求的服从,但是来自沈醉的这种小心机他倒也不反感。看着沈醉的表情像看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孩子,挑起浓密迷人的眉角,纵容的询问。
沈醉无奈的继续,“苏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给我这个荣幸,换我请苏先生晚餐?”
笑意朦胧的月牙儿眼睛里投入不计成本的诚恳,希望苏阑不要过于铁石心肠。
沈醉身上穿了整洁的纯白色长裙,同色的鞋子和风衣,一把乌黑的头发挽起。不经意间配合着苏阑的打扮。这种不张扬的尊重和细致会让人觉得舒服。
苏阑并不是毫不讲理对无辜者穷追猛打的那种人,沈醉已经提供了他乐趣,他也就摊开手,成全沈醉的愿望。
“那么,请容我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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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主义
这世上若是有一种微笑可以杀人,那么沈醉的微笑就是范本。
已经微醺,原本的干净清秀因着腮上的一抹殷红而淡淡的甜糯,双目眯成两弯流光溢彩潋滟生波的月牙儿,有肉的嘴唇柔软的翘起,右唇角的梨窝深深的陷下去,甜的流蜜,无害的令人发指。
苏阑阴冷的声音好像生死符一样的追命。
桌上的人预计里会看到的紧张的,恐惧的最起码也是个无奈的女人的表情,结果轻敌,被沈醉一个微笑拍在沙滩上,集体空白了几秒钟。
NBA铁杆粉丝沈醉的娘亲大人说过,三秒钟也能进球反败为胜。
圣斗士小强们教会人们道理,招数不在老,有用就行,天马流星拳一用十年,照样打倒一片。
趁着桌上众人呆愣一如春晚上黑色空白的时候,沈醉翻脸如翻书,殷红的脸色忽然青白,右手捣住嘴,左手压住胃,双肩紧缩,踩着十公分的鞋子一路见缝插针的从一屋子看热闹的人中滑了出去。等人们回过神来,就只剩下了耳边拂过的一阵风。
做人要能屈能伸才是上策,该夹着尾巴的时候,沈醉绝对不会舍不得尾椎。
成功躲到女士盥洗室里发短信给自家新潮的娘亲告知自己先行告退,得到太后大人恩准的时候,那头包厢里被虚晃一枪的公子少爷们还在面面相觑。
苏阑垂下眼睛,被长而细密的睫毛遮住的眼睛里波涛诡谲,轻薄的嘴唇却是忍不住地上扬,终于笑出来,毫不掩饰的畅快笑声让包厢里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绷紧了一身的皮子。
这场回门宴沈家极给面子的全家出动,贺家也相当热情,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安排的周到入微,力求表现出新亲家的和乐美满。
沈家二老是新潮老人的典范,婚宴结束之后乐呵呵的就跟着贺家安排的人上山下海的逍遥去了。
沈家大哥是忙人,出席了独子的宴会之后当天就返回了J市,有沈醉在一旁照顾,沈家大嫂自然放心的跟着丈夫回去。
说是把沈醉留下来照顾爹妈,但事实上,在沈家二老的眼里,沈醉就是个超级大的累赘,每次一同出游都罗罗嗦嗦的跟在后面,比老母鸡还老母鸡。这次有专人接待照顾,二老很冠冕堂皇的就把沈醉给一脚踢飞了。
被踢飞的沈醉一肚子腹诽,转念一想,倒也有几分窃喜。
沈醉此人,活了二十六年,生命中至今燃烧不止的热情一是吃,二是喝,三是懒。
身边无大人,正好花差一下。
同酒店热情周到的前台小姐打听了一圈,沈醉颠颠的买了一堆这里有名的小吃回来,顾及不要影响高级酒店的形象,弄了个典雅素净的环保纸袋套着拎在手里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满天花雨,研究着是配啤酒好还是红酒好,听说这里的米酒不错,不然白酒也很好,诸如此类巴拉巴拉巴拉……
想象着即将到来的美好夜晚,沈醉兴奋的春色满面,大步流星。
电梯门打开,里面的呼啦啦走出一堆人,套装女子和西装男人们,昂首阔步,身上充满了都市白领的精英味道。
沈醉退开几步,等这些人走过去,刚要闪身进电梯,忽然手腕一紧被人从旁边拉住。
沈醉一惊,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抬头一看,背后的汗毛刷的就立起来了。
“姑——姑————”
苏阑的声音低沉而浓烈,刻意拉长尾音斜挑,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足足比沈醉高出一头的身材紧实健壮,黑色的西装熨帖在身上,仿佛一头野兽黑色华丽的毛皮,优雅中透着危险的气息。
沈醉的梨窝先于她的大脑反应了过来,眼睛迅速的笑眯起来,把尴尬和惊吓眯进去。
“不敢不敢,真是好巧,您到这里办事吧,叫我沈醉就行了。”
“沈醉——”苏阑挑起嘴角,一个名字被他含在舌尖唤得荡气回肠。
明知道没有必要紧张,但是这一瞬间沈醉真的觉得自己的肠子都拧了起来。
假装不认识的道路是行不通的,后来贺音打电话向她道谢兼道歉的时候简略的解释了一下,沈醉知道了这个男人叫做苏阑,比贺音大十岁,苏贺两家是世交,贺音几乎是在这个十项全能完美如神的男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唯一离开他视线的就是大学四年,结果就这四年的时间,被她家英勇无敌英俊无比的侄子钻了空子。
沈醉点头啊点头,嗯嗯嗯,她明白,她知道,不用和她说这么多阿。生活是他们两个人在过,历史遗留问题也是他们的自己关起门来解决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啊。
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都是闲事。
沈醉不爱别人多管自己的闲事,也不爱掺和别人的闲事。贺音找不到知音,叹息着意犹未尽的结束通话。
沈醉也叹息。她其实很欣赏这个新科侄媳妇,人漂亮,家世好,性格不错,也聪明,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她很高兴沈际能找个宜家宜室的好媳妇成家。但是思维回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只好远远的欣赏。
同样的,沈醉也没觉得自己会和苏阑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现在这个状况和对面男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沈醉觉得诡异非常。
好吧,婚宴那天她出场解围的方式确实不入流,退场的方式更不入流,最不入流的是她出现在了这男人最尴尬的时间点,于是完美的变成了一颗炮灰。
被记住是可以预料的,但是被记恨就不应当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更何况这个男人比沈醉还要年长加上事业不是一般的有成,更加应该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时代进步了,连坐已经不流行了。
沈醉内心独白无数,脸上却是一径的无害笑容。
苏阑的手很大,修长的手指握着沈醉纤细的手腕,看上去到更像是掐着或者捏着某只弱小的猎物。线条流畅骨节遒劲的手腕延伸到雪白的衬衫袖口中,纯黑色的西装与雪白的衬衫袖口之间,一枚被切割成水滴形状的袖扣闪动着光芒,深深的蓝色中透着靡丽的紫,那特立的颜色和形状让沈醉不自觉地联想起欧洲宫廷面具上诡异华丽的泪滴。
拎着袋子的右手手腕被苏阑的右手抓着不放,有点辛苦,沈醉企图不着痕迹的把袋子换到左手。半途却被苏阑拦截到了自己的左手里,右手依然扣着沈醉的手腕不放。
沈醉压抑着紧张和窘迫飞快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方才同苏阑一起走出电梯的精英们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很不白领的“八”之光彩。
沈醉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座酒店的客房部同时设有豪华会馆,名流进出实属平常,会碰到苏阑其实也不是很值得惊讶的事情。
装满了食物散发着香气的环保纸带提在苏阑的手上忽然质感飞速提升,苏阑天经地义的态度让沈醉想要要回来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阑放开沈醉的手腕,回身对侯在那里等老板兼看戏的下属们说话。沈醉一口气刚松下来,苏阑已经干脆利落的打发了下属,转身扶上了沈醉的腰。
沈醉今天穿了平底的布鞋,本来也有一百七十公分的挺拔身高,在高大的超乎寻常的苏阑面前蓦然变得矮小。对视都需仰视让沈醉更加的没有了气势。
苏阑的手看似随意的一搭,正落在沈醉的尾椎上。腰与臀暧昧的界限处,苏阑手心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服雷击一般的触及了沈醉的神经末梢。
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沈醉的脑海中忽然划过这句歌词,那比自己体温略低的温度和随之而来的强大气势瞬间麻痹了沈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头脑空白的被苏阑带着走进了电梯,看着电梯小姐按下了关门键,电梯缓缓上升,楼层数字不停变幻,越发逼近她房间楼层闪亮的指示灯。沈醉这才惊醒,继而恍然。苏阑完全没有询问过她关于楼层的问题,他根本就知道她住在哪里。
沈醉微微皱眉,背后冷汗涔涔。
她家的新科侄媳妇果然强大,从此将被她列为偶像供奉,早晚三炷香。
这样的男人,贺音居然有办法拒绝并反抗,不能不被称之为英勇强悍,至少沈醉明白自己没有这个功力。
电梯门豁的打开,沈醉身不由己的被带着走出去。
“麻烦您了,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沈醉定住脚步,硬着头皮露出笑容,仰视苏阑。双眼中表达着非常非常坚决的拒绝。
苏阑看着她的眼神,慢慢露出一个微笑,血色薄唇中露出若隐若现的尖锐犬齿。
“上次没有尽兴,正好我今天拿下合约,帮我庆祝一下,嗯?姑姑……”近乎呢哝的鼻音暧昧的上扬,那声姑姑叫得沈醉半身鸡皮疙瘩蜂拥而出。
沈醉很想说,他合约拿下来关她什么事,奈何在强大的男色和更加强大的气场压迫下所有的拒绝都破碎不能成言。
好吧,沈醉承认,也许她该对自己诚实。不是不能拒绝,而是她也不太想要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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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婆舞神
苏阑坐在一片喧哗之中,安静的像一块怒潮之中的礁石,但实际上,一直没有开口的他才是这片飓风的中心。
苏阑的身上不存在虚伪的包装,同锐利而极具侵略性的外表一样,骨子里,他就是一个极端强硬并且冷酷的人。这样的苏阑,三十三年来唯一柔软过的,就是贺音。宠爱了二十三年,最后把人宠爱到了别人的怀里,这对苏阑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感情的失败,更是一种羞辱。所以他放纵今天这样的局面,放纵知晓内情的一群人借着今天这样的场面对贺音的新郎挑衅。从贺音出生到现在,二十三年来,这是第一次,苏阑让贺音在自己的面前为难。
这是一种宣告,宣告从此以后,贺音再不是他捧在手心珍爱的那个人,宣告他们多年来的牵绊被完全割裂。同时,这也是他给贺音的最后的柔软,他可以做的更多更残忍,但是他只是沉默,什么也不做。
贺音是明白苏阑的。从出生到现在,所有人看着苏阑把她放在手心里捧着。但是,她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样恃宠而娇,相反,她一直如履薄冰。
她看着苏阑的强大,苏阑的锋利,苏阑的冷酷,她依赖着这样的苏阑,同时也畏惧着这样的苏阑。
无疑,苏阑这样的男人是每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毒药,但是贺音心里清楚,这不是适合她的男人。这男人宠爱她如同宠爱一只华贵的波斯,却容不得她有半点行差踏错。她在他的身边永远只能是一个等待宠爱的公主,但是她所选择的男人,却能让她娇纵如女王。
贺音深深明白苏阑的骄傲,他的沉默已经是他能给予她的最大的慈悲,所以贺音只能撑着笑脸依靠在沈际的身边,她不能同苏阑正面相对,毕竟,是她对不起苏阑。但是贺音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丈夫冒任何风险,所以她偷偷的用沈际的手机发短信向沈醉求救。
这种场面不能捅到长辈那里去,而一般的人来也没有什么作用。沈醉身份特殊,又不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比较好说话,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沈醉一进门,苏阑就发觉了。
无他,沈醉的容貌虽然不出众,但是身高实在是引人注目。
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加上沈醉喜欢十公分的高跟鞋,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度,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非常醒目。
本来这也没什么,房里嘈杂不堪,看热闹的大有人在,多一个也不多,但是不巧苏阑看到了沈醉脸上隐匿的笑容。
那抹本身并不含有恶意,只是单纯觉得趣味的笑容在此时仿佛万吨炸药上的火星,激发了苏阑心中压抑着的毒火。
他自以为的一往情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这叫他怎么容忍!
电光火石的一秒对视,沈醉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她觉得危险,同时也感觉愧疚。别人的痛苦也是痛苦,她并没有资格拿来消遣。沈醉歉意地收敛了面容,但也知道为时已晚。
沈际已经喝下了一满杯的白酒和一满杯的红酒,身子已经开始打晃,全靠贺音在一旁支撑,明显不胜酒力。
沈醉看着那群穷追猛打的人,知道这种局面不会停止,也知道这种局面不能再继续,否则一定不会多好看。她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压住一口气,露出笑容,慢慢走上前。
贺音看到她,松了一口气,抓到浮木一样的喊了一声“姑姑”。
沈醉朝她笑笑,顺便瞄了一眼自家侄子,沈际已经双目迷蒙,离挂点不过一步之遥,全靠一口气硬撑在那里。
沈醉在心里叹息,她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一顿酒宴会突然变成鸿门宴。
沈醉面生,贺音的这一声“姑姑”倒让吵闹的欢实的众人有了片刻惊讶的安静。
“我是沈际的姑姑沈醉。”安抚的朝贺音笑笑,沈醉和缓的自我介绍。
众人看着这个自称是沈际姑姑的女人,一时无语。
沈际有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姑姑,众人都知道,却没人注意过。
鬓边柔软的黑发弧度优美的包裹着沈醉的脸颊,长发在脑后绾起,束发的簪子上缀着景泰蓝的流苏。深蓝色素净的长裙,很高,身材不火辣,但是纤细窈窕。容貌不艳,但是眉清目秀,含笑的嘴唇,上唇轻薄,下唇丰厚,是沈醉身上唯一性感的地方。
右侧唇边一个小小的梨窝,沈醉的笑容很恬静,但是加上出众的身高和安稳的眼神,莫名的就有了一种气势,压得住场子。
略过沈际手里已经空掉还被牢牢抓住的杯子,沈醉直接拿过贺音手上满杯的红酒。
“在座的都是好朋友,我也不客气。沈际在这里算是外乡人,今天的场面这么隆重周到,一定少不了诸位的鼎力相助,沈际该敬诸位的酒。我年纪轻,不敢占大家的便宜,但是仗着是沈际的长辈,厚着脸皮插个队先敬诸位一杯,以后少不了还要请诸位多多照顾我家不成材的侄子,不知道可不可以给我这个面子。”
沈醉举定酒杯看着座上的一众人等,并不回避苏阑阴暗的眼睛。
本来这些都是呼风唤雨惯了的人物,素来横行,若是沈醉来劝听或者替酒,他们大可不当一回事。但是沈醉是端出长辈的身份来敬酒,这个面子就不好不给了。
沈家在本地虽然没有什么根基,但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沈醉的兄长沈恒弃文从商,纵横数十年,颇有斩获,被誉为当代儒商的代表人物,同贺家堪称门当户对,也是贺家大张旗鼓联姻的亲家。沈醉虽然年轻,但是辈份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这些人虽然娇纵,却是精乖,这个面子,不能驳。
“贺音的姑姑也是我们的姑姑嘛,姑姑敬酒当然要喝。”坐在苏阑身边的一个生了双细长狐狸眼的年轻男人笑嘻嘻的说道。众人附和,都端起杯子,看着沈醉。
沈醉自然明白这些人是等着跟风,微笑,很干脆的把一杯红酒喝了下去。
众人纷纷叫好,也跟着干杯。
不料这只是开端,沈醉放下空杯,拿过一旁的白酒,倒满。
不用知会,看出风向有变的伴郎和伴娘早就抄起酒瓶子,给桌上所有的空杯都满上了白酒。
沈醉再度举杯,微笑。
“沈际酒量浅,本来应该好好陪陪大家的,结果让大家不能尽兴,这一杯,我代他向大家赔罪,还请多多见谅。”
红酒杯装白酒,快三两的分量,沈醉喝的轻松的宛若白水,看直了好多双眼睛。
苏阑盯住沈醉,两满杯酒下去,沈醉脸色不改,只是眼睛更加明亮,似乎有水漾出来。
苏阑眯了眼睛,爽快到狠戾地把面前的酒喝了下去。
旁边的人见状,都跟着喝。
只不过是第二杯下去,这种凶猛的喝法,桌上有几个女人就受不了了,看着沈醉还有后续的架势,纷纷借故离席,悄悄趴在门外看热闹。
沈醉当然有后续,席外好事的人叫了服务生送酒开瓶,沈醉拿过一瓶,倒满杯。当然席上的人也被迅速的倒满杯。
沈醉在空出来的座位上坐下来,端起杯子,含笑道:“各位都是这里的地藏,平时求见不易,难得今天有缘,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借这杯酒讨个情分?”
狐狸眼的男人看了一眼苏阑,发现了苏阑眼中一丝阴冷中透着血腥味的光芒,挑起笑容,“当然当然,以后也要请姑姑多多照应,我先干为净。”
“姑姑”的咬字刻意加重,牵拖着,几分轻佻。
沈醉笑意更浓,梨窝深陷,跟着男人把杯中的酒干了下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轰然叫好。桌上有较劲不舍得面子的男人跟着干,女人跑到只剩下苏阑身侧的一个艳丽无端的跟着喝,其余的都作鸟兽散了。
贺音早就趁势把沈际带离火线,场面变成了沈醉一人独战群雄,看热闹的人反而更多,气氛热闹的像过年。
三杯过去,酒量差些的男人也都开始神思不属。苏阑身边的女人完全靠一口气硬撑,喝了这一杯之后也瘫软下来,有意无意的往苏阑身上靠过去。
苏阑毫不怜香惜玉的错身闪开。
女人险些摔落,幸而看热闹的人里有人扶住了,半拖半抱的把人带走,免去了一场尴尬。
场面下的风生水起沈醉只当作没看见,沈际已经脱身,她的目标也就完成了。她酒量好,也喜欢喝酒,但是不代表她愿意和不认识的人拼酒。
见好就收。
沈醉站起身,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想跑路,不料还没来得及转身,苏阑冷冷的声音就血滴子一样的飚了过来,直接把她钉在原地。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