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韬：冰冻三尺（摘）

冰冻三尺

2008-12-15 21:22
对当前的经济现状，有一些感想：

1、经济形势的严峻远超想象。11月的M1增幅数据创下近20年的新低，充分反映出企业经营的异常困难。11月的M1环比只增加600亿，而去年同期环比增长3400亿。去年12月比11月再增加4500亿。按照目前情况看，12月的M1数据根本不可能增加2200亿，12月的M1增速可能继续放缓到5%以下。而且，明年1月的M1会否负增长也未可知。要知道，中国的M1负增长在过去30年只出现过一次。所以，目前的企业形势严峻只怕是30年来从未有过的。

2、中央政策未必都能落实。很多人津津乐道于中国的“社会主义举国体制”，目前看只怕未必有那么乐观，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11月的银行贷款余额环比负增长，让所有人的眼镜都跌碎了。11月5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就确定了4万亿投资规划，确定了“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而这些工作的部署在各部门是从10月底就开始的（10月30日，央行降双率）。但是，11月，银行贷款余额竟然比10月减少3200亿元，是最近6年的最大减幅。这充分说明各商业银行已经转换角色，不再承担政策任务，开始重视自己的商业化利益。对银行来说，优质客户自己不想贷、劣质客户想贷却不敢放贷，唯恐将来形成坏账。于是，银行的存贷比创下了1.52的新高，即银行存款1.52元，贷款只有1元。12月，贷款情形会否改变，完全预料不到。从银行我们可以推及其它，中央的战略部署如果在各个部门都打一点点折扣，只怕战略部署的效果要大打折扣。

3、成品油价不降，危害巨大。国际油价跌去三分之二了，国内油价竟然能铁板一块，巍然不动，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接受！尤其难以容忍的是，借口征收燃油税，全民征求意见，却让成品油价格继续保持不动，对经济的损害已经日益明显——先是四川、湖北等地的柑橘价格降到1毛钱以下，后是山东泰安等地的大白菜降低到5分钱，再是河南的大白菜、胡萝卜降低到5分钱，还有苹果等农副产品的价格，由于受制于运输费的昂贵，商贩不去产地收购，导致大量农副产品积压和跌价，农民收入遭到沉重打击。表面看，保持高油价，可以促进消费增长（多么荒谬的逻辑，但成品油销售确实纳入消费统计数据里），可以维系两大巨头的利润，但对民生的影响却数倍于石油巨头的利润。最新消息显示，从台北到台中，180公里路程的大巴费用，只相当于人民币18元。但大陆沿海地区类似运距票价却高达100元。在居民收入严重缩水的时候，交通运输费用却居高不下，严重制约了居民消费的积极性。

4、失业的苦果自己咽。元旦前，各地农民工陆续返乡，很多地方已经对此高度紧张，因为这一次返乡后，很难找到工作。与此同时，大学生潜在失业率高达12%（社科院的预计）。各地又在陆续裁员、减员。今年春节，中国失去工作的人口总量也许将是一个让人不敢面对的数字。这种苦果，却是我们自己酿就的。多年来，国有企业通过减员增效、下岗分流，将大量就业人群推向社会，在民营企业发展壮大的时候，还能适当解决一批。但是，最近几年，民营企业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垄断行业进不去，竞争行业留不住，创新行业不敢去，各种税费多如牛毛，却缺乏足够的银行支持，无奈之下，很多企业变换门路寻找资金，却又被一次又一次严打。一些民营企业被“非法经营”、“非法吸收存款”等重罪所灭，一些企业家因自身疏忽违规或有意违法而遭重惩，结果企业倒闭。现在，国有大企业撑不住，外资企业大裁员，本指望民营企业能有点希望，结果却是民营企业垮得更快、更彻底，而且，很多民营企业垮掉后，企业家还要入狱治罪。如今，又有多少个人有创业的勇气呢？“非公经济三十六条”发布以来，何曾发挥过它应有的作用？

5、消费困境暂时无解。我们指望各项政策救市，归根结底要落实到消费上。终端消费起不来，再好的措施也最终是一场空。比如，我们正在大规模建设铁路和公路，但如果中国农民工不再有以往的世纪大入城，哪里还用那么多的公路铁路呢？如果建一条公路就多几十个收费点，又有多少车愿意上路呢？长期以来，我们的外向型经济导向使得国内工业产能严重过剩，有超过30%的产能是为出口准备的。如今，世界需求萎缩，出口增长不再，国内过剩产能所导致的经济危机就会变得十分危险。此时，我们多么希望国内的消费能起来。但是，这么多年来，居民收入增长缓慢，除了公务人员和个别行业的就业人口外，最广大多数的居民收入增长有限，却又面临着住房、医疗、教育、养老的四座大山，根本就不敢消费也无力消费。因此，真的要解决国内消费难题，就必须大幅度提高基层人群的收入水平，同时“必须”让居民医疗免费、教育免费、养老免费，同时住房价格必须大幅度降下来。只有解决了这些后顾之忧，居民才会敢消费。否则，就算发放了消费券，充其量也只是居民节省了其它开支而已。只是，目前根本看不到上述三条免费的意思，也还看不到大幅度提高基层人群收入的意思，更看不到大规模发放消费券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要指望化解消费困境，暂时希望不大。

6、房价不跌，天理难容。如今，各种价格都在下跌，钢材价格跌去一半、水泥价格也开始下跌，土地价格跌幅更大。而蹊跷的是，各地房价迄今为止跌幅有限，从地方到中央却都在想办法鼓励购房。这样做，只怕适得其反。犹如当前低迷的车市，如果不降价而只是扩大消费信贷，根本就不会刺激车市旺盛。让房市活跃起来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房地产价格大幅度跌下去，房价跌去一半，购房量就会增加50%以上。如果房价不跌，不管是购房退税还是信贷放松，都无法激起购房者的购买欲。而各地之所以频频出手救楼市，归根结底是一些人的利益在里面。这样撑得越久，危险性就越大。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1-11月的商品房施工面积25.5亿平米，但竣工只有3.5亿。按照3年完成建设来算，未来三年每年竣工面积或将超过8亿平米，但今年销售却只有4.9亿平米。如果房价再不降、销售再不畅，那么，明年的时候，商品房待售面积或将超过4亿平米，社会资源的浪费是巨大的，对房价的压力也将是巨大的。房价的崩溃，只怕是时间问题。

7、不限制大小非，股市就看不到底。最新的数据已经显示，股改后的大小非抛售数量已经超过280亿股，套现资金远超3000亿元。而且，小非的抛售量竟然占到了解禁量的40%多。这充分证明大小非才是中国股市的最大压力。根据扬韬的统计，2007年6月到2008年11月，沪市的法人账户合计净卖出股票4700亿元，加上深圳，累积量超过7000亿元。这种法人机构净卖出的资金，是完全流出了股市，回归实业去了。它们比IPO融资的杀伤力更大。因为IPO之后，企业挂牌上市，上市公司赚了钱总还会分红再回报股民。而大小非抛售后流出股市，根本就不可能给股民以回报。随着股改限售股的解禁和新股解禁，大小非的压力越来越大，股市就像戴上了紧箍咒，是涨不动的。很多人怀念5.19时代，但那个时候，没有大小非。过去一年多来，中国股市跌幅巨大却根本没有弹性，究其原因，就是大小非的抛售压制了股市涨幅。所以，未来股市的希望，除了要等企业效益改观，更要等大小非的实质性限制措施。否则，股指期货出来后，只怕增加更多做空动力。

8、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国经济如今面临很多困难，但绝大多数人都把这种困难归咎于美国的次贷危机或者全球金融危机。事实上，从上述几条的分析可以看出，中国经济困境与世界危机关联度并不大，造成这种困境的，主要是国内的相关因素累积而成。如果我们早点扩大居民收入、限制财政收入；如果我们早点实施医疗教育保障，限制公务消费；如果我们早点保障私企利益，鼓励私企创新，扩大私企就业，限制垄断性企业；如果我们早点实施产业升级，限制重复建设；如果我们早点对中小企业实施信贷支持，扩大民间金融……那么，如今的困难局面也许就可以改观很多。现在，面对困境，我们最重要的是不要找外部原因，而应该首先反思内部政策，进一步深化改革，触及到问题的实质，那么，走出困境就指日可待。如果还只是头疼医头，那么，走出泥沼的日子也许还有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