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sk123 @骑牛被甩 @liuh3510 @glacierrr @剑神 吴湘鹤
吴湘鹤如一只白鹤似的,仰视着雄狮般昂然而威严地屹立在陈列架最顶端那本精美的《辞海》,很有克制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叹息。在他的身旁,一个长发女孩捧着一本精装的散文集,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也许此时她已被一篇充满忧伤的美文打动,抑或是为一篇充满激情的文字而兴奋。总之,对于吴湘鹤的叹息,她根本就没有给予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注意。夜色渐深,初冬的寒风虽不似屠龙刀那样的锋利,但吹在人的脸上,还是难免挤出一个又一个的鸡皮疙瘩。人们只能在幽然的记忆深处去摸索去追寻日间的和煦阳光,去感受大自然带来的最后温度。十二月,夜十点,就算是在温室,也不会有流汗的人。但吴湘鹤的额头却沁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而插在衣袋里紧攥着三张百元钞票的右手,仿佛是握在一条湿漉漉的毛巾上,滑溜溜、黏糊糊,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良久,吴湘鹤终于把目光从《辞海》上移开,他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把右手从衣袋里拿了出来,然后张开五个手指用力在空中挥动,不一会儿,手心里浑浊的热量便四下散发开去,潮湿的手掌渐渐变得干燥起来。虽然,这本《辞海》只是缩印本,但它的价格仍难以让吴湘鹤接受。所以他最后决定是回家,暂时打消这不切实际的奢望。毕竟,吃饭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走过出口处,书店小姐望着两手空空的吴湘鹤,目光里透出一丝疑惑。但顾客就是上帝,小姐只能微笑着说:“先生好走,欢迎下次再来!”吴湘鹤木然地点了点头。
吴湘鹤愤然而粗暴地推开书店那扇豪华的钢化玻璃大门,走到初冬夜色里的人行道上,两旁华丽的街灯散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书店离公共汽车站还有好长一截路要走,然而一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吴湘鹤走得很慢,他的双手重又插进了口袋,右手仍死死地攥住那三张百元钞票,生怕它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可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呵。吴湘鹤,二十三岁零七个月,去年才大学毕业,现在槠城化工厂从事工业自动化仪表维修工作。他父亲之所以给他取“湘鹤”二字,有两个意思在里面的:其一吴家本祖居江苏,但他却出生于湖南,便用了一个“湘”字; 其二是家人希望他能象仙鹤一般在人生的道路上自由飞翔,于是又用了一个“鹤”字。事实上,他的确形如白鹤,细长的双腿,清瘦的体形,尤其是脖子比起常人来要长许多。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笑起来只能看见一条缝。他的脸形狭长而瘦削,似乎隐藏着某种忧郁。目光闪烁,但放射出来的却是无限的惊恐。嘴唇很薄且干燥,一般情况下是紧闭着的——他不爱说话,同时又尽量少和人接触。因此,他几乎没有朋友。
但是,他有一个爱人,一个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爱人。他的爱人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殷向晴,寓意向往美好的晴天。他们俩各自的家,其实是世交,从爷爷那一辈开始便是很好的朋友。当时,他们的爷爷都住在长沙市一条名叫铁佛东街的古老小巷。吴湘鹤的爷爷住街头,殷向晴的爷爷住在街尾,两家相隔不过二百米。直到七十年代末,槠城化工厂招工,他们俩的爸爸才相约一起来到槠城,进了这家化工厂。吴湘鹤的爸爸学电工,殷向晴的爸爸则学的是钳工。之后,差不多同一时间结婚、生子。现在,吴湘鹤顶替父亲的岗位做了仪表维护工,殷向晴同样也顶了父亲的名额,但专业很对口,被分配在公司财务部做出纳。他们俩大约从幼儿园开始,就被双方父母灌输长大以后一定要做夫妻的诺言。所以,自然而然地,进入高中后的第一个学期,他们就发生了关系。当然,这是瞒着大人们的,之后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期间,殷向晴做了两次人流手术。但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没有结婚,原因是没有房子。
和国内大部分城市一样,槠城的房价几乎一年一个台阶,甚至一个月一个台阶。记得大一那会儿,槠城的房价每平米只要二千元,大四毕业,涨到了八千元。现在一年过去,大有突破万元大关的趋势。而吴湘鹤的年收入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元,假如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起码一百万,加十五万左右装修款,五万左右的家具、电器,一套还算过得去的新房,没有一百二十万是拿不下来的。这需要吴湘鹤四十年不吃不喝才能存下来。当然也可以银行按揭,但装修是按揭不了的,家具、电器是按揭不了的,如此算下来,依然需要整整五十万。
路过报亭,吴湘鹤买了一份晚报。回家的45路公交车,车速缓慢,路途漫长,必须一份报纸才能打发无聊与寂寞的时光。这应该是最后一趟45路车了吧,空荡荡的,只有三五个人蜷缩在不同的角落。吴湘鹤被一则财经新闻吸引了,标题本身就很醒目《槠江香水研发抗癌新药,人类历史进程可能从此改写》。字体硕大而又夸张,尤其那个“癌”字,用了一种变形体,给人一种强大的视觉冲击。再看正文,更是让人心潮澎湃。全文从槠江香水的发家史入手,全面、详细地介绍了企业未来十年的战略规划,结尾则斩钉截铁地指出,按照目前的研发速度,最迟一年,新药便可问世,到那个时候,槠城生物制药年产值可以突破四百亿,纯利润达到二百亿,而占有企业49%股份的槠江香水,年利润增厚至一百五十亿,折合每股业绩2元,对应股价200元,完全可以把现在的第一高价股
贵州茅台从冠军宝座拉下马。吴湘鹤感到一阵眩晕,他翻到股票行情版,找到了槠江香水,今天的收盘价是70.8元,最高上摸73.08元,最低下探到了69.58元。如果按照报道所说,即便到不了200元,150元肯定没问题,这样算下来,还有翻一倍的空间。吴湘鹤很快估算出槠江香水的投资价值。他从来没有碰过股票,因为他自始自终都相信,炒股是一个零和的游戏,凡是进去了的人,最终会惨败而出。不是有这么一句股谚吗,开宝马车进去,骑自行车出来;穿名牌西装进去,剩三角裤衩出来。但这次可能有点不一样,抗癌新药的问世,绝对是人类医学界的伟大发明和创举,并且这种药肯定卖的特贵,必定是暴利。想到这里,吴湘鹤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丝闪念。他觉得,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无意中瞥见一个女人,坐在的士车后排靠窗位置,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望着他,表情充满了一种暧昧。女人很好看,五官精致而又干净,只是头发略显凌乱,说明出门的时候很匆忙,没有来得及整理。除此以外,还有那只LV的挎包,居然和殷向晴梦寐以求的那款一模一样。殷向晴已经不止一次在吴湘鹤面前表示过对LV的欢喜与宠爱,当然,所有这些,都只能通过时尚杂志的广告页过一过眼瘾。吴湘鹤突然冒出一丝邪恶的念头,如果能够在这一刻飞身跳下去,迅速夺过那只包,消失在茫茫夜色,第二天送给殷向晴,那她岂不是开心死去?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傻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