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日 晴
上午十点左右,我争分夺秒地洗完衣服躺回床上,准备看书或者玩手机。
周末的时间本来就应该随心所欲放任自流,但总有那么多零零碎碎的事挤跟前水泄不通,比如洗衣服、打扫卫生、收拾屋子等等等等,很烦。
我靠着枕头挪了个舒服的姿式,拿起手机,一眼就看见微信提示有六条新信息。点开,竟然是小K,她一直在我通讯录里,但从来不说话,也不发朋友圈,所以我以为她根本就没用微信。
六条都是小K发来的。
“今晚意大利对德国。”
“你还记得那年的世界杯吗?”
“谢小卫差点和孙奂打起来,你当时很英勇地率先给了他一耳光。”
“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我觉得我已经老了,但是我记得那年世界杯。”
“我很久没有想起过杜铮了。”
“今晚又是意大利对德国,我突然好怀念我们一起拥有的那届世界杯。”
六句话,提到了三个人,谢小卫、孙奂、杜铮,而这三个人,他们现在在哪里笑着、哭着,快乐着、痛苦着?我们和生命中最初遇见的人越来越过远,远得听不见对方的呼唤,看不见对方的影子。
我回复小K:“我和谢小卫已经走丢了。”
“嗯,我知道。你现在好不好。”
“好,该吃吃该睡睡。”
“你有没有杜铮的消息?”
“没有。”
“哦......”
小K沉默了,也许她又会这样沉默下去,又会让我以为她根本就没用微信。
那年世界杯半决赛意大利对德国,据说载入史册成为了经典,因为双方在90分钟内无进球战平,加时赛时最后五分钟,意大利凭借格罗索和皮耶罗的进球2:0淘汰了德国。
当时是在学校后面的一家小酒吧,比赛快结束时我们的现场很混乱,欢呼声、尖叫声、咒骂声、啤酒瓶的爆裂声,各种声音喷薄而出,两种极端的情绪搅拌在一起,火药味儿越来越浓。
谢小卫本来就已经喝得每个毛孔挥发酒精了,当皮耶罗右脚推射进球的瞬间,他彻底疯狂了,把手里的啤酒瓶竖到头上,整瓶酒倾泻下来,溅得周围人满身都是酒花,他嘴里自顾酣畅陶醉地嚎叫着:“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是谁打翻前世柜。”
孙奂腾一下跳起来,手指着谢小卫的鼻子开始骂粗口。
谢小卫两眼喷火,把倒光了酒的瓶子往桌上一磕,一记响亮的破碎声。有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孙奂拦腰往后拖,避开了谢小卫的一杵。我吓坏了,抱住他握着残碎瓶子的手臂。他甩开我,粗鲁地骂着朝孙奂逼过去:“我他妈今天就用意大利收拾德国的手法收拾你!窝囊废!德国......”不等他说完我卯足了劲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因为我知道,如果不立即制止的话,他接下来会说出许许多多的妄语,有关德国和意大利。现场意粉多,德粉也多,很可能会升级为一场声势浩大的恶战。
谢小卫被我的一巴掌打懵了,他转过头来看我,举着瓶子的手僵在半空:“你打我?你为什么打我?”
我扬起手干脆利落地又给了他一耳光。四周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杜铮和苏启抱住他,他楞楞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委屈,举着的手慢慢松开,瓶子“叭”一声掉地上碎了。
那个凌晨的事就是这样的,但是第二天,谢小卫根本就不记得我打过他。既然他不记得,那么当别人跟他提起的时候,我也就矢口否认了,我不能让他认定我是个残暴的女子,事实也的确如此,我生性胆小怕事,当时是被他吓的,怕他惹事。
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动手打人,后来,我偶尔会在梦里因为生气想给对方耳光,却无论如何抬不起手来,或者甩出去的手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胸中的怒火怎么也发泄不出去。也许这都是因为我已经在那个凌晨用光了这一生用来打人的全部力气,打的是我最爱的人。
小K就是那个凌晨跟杜铮好的,之前两人就在相互猜测对方的心思。那天男生们都喝得有点多,杜铮和苏启把谢小卫拖回宿舍后,趁着酒劲跑到走廊上给小K打电话。
他说:“小K,意大利赢了我真的很开心,不光是因为我喜欢意大利,而是因为意大利给了我勇气。两天前我就在想,如果意大利赢了,我就向你表白。小K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但是一直不敢跟你说,现在意大利赢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在一起了?”
苏启在身后听见了这一长串的表白辞,然后听见杜铮呼快地嗷叫,他怪声怪气地学道:“现在意大利赢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在一起了?”
杜铮回过身来一把抱起苏启,开心地大叫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如果不是小K提醒,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意大利对德国。这些年来,有关足球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意大利和德国是不是在各种赛事上又有过很多次的交锋,谁胜?谁败?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足球,但是那年世界杯却从头看到了尾,只因为谢小卫喜欢。
谢小卫说过,他永远爱我和足球。
十年了,还是凌晨三点,意大利对德国,而这个凌晨在球场上奔跑的已经没有了格罗索和皮耶罗,但电视机前仍然会有谢小卫,却不会有我。
这个凌晨,小K也许会一直守到终场结束,不管胜出的是意大利还是德国,也许,小K都会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