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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明山二十里水
(一)
沙梁上白草风沙埋,不因为看妹妹我不来。
山又高来路又远,好骡子好马得几天。
三十里五十里不算远,紧一紧马蹬加一加鞭。
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看妹妹。
(二)
芦花公鸡墙头上站,自给自寻下些心不安。
大沙梁高来二沙梁低,前几天妹妹就等着你。
四十里平川马拉水,你知道妹妹想不想你。
大青山石头乌拉山水,我盘算今年见不上你。
再不要想来再不要念,人活在世上常见面。
(三)
白天想你沙梁上照,到黑夜想你睡不着觉。
前半夜想你睡不着觉,后半夜想你把灯点着。
前半夜想你吹不熄灯,后半夜想翻不转身。
前半夜想哥哥点了一灯油,后半夜想哥哥梳了一回头。
前半夜想哥哥好心跳,后半夜想哥哥睡不着觉。
前半夜想哥哥枕头哭,后半夜想哥哥睡不着。
白天想哥哥大门上站,黑夜想哥哥吃不下饭。
白天想哥哥象油灯烧,黑夜想哥哥命难保。
前半夜想哥哥闭不了门,后半夜想哥哥煽不熄灯。
白天想哥哥嫌天长,清早起等不得太阳落。
白天想哥哥串门门,黑夜想哥哥泪淋淋。
白天想你黑里梦,咱二人缘份怎这么重。
打倒大树有柴烧,我不因为别的为了你。
没吃没喝我不嫌,只要你在我眼跟前。
满天星星颗颗明,我心上只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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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小说节选
如今回过头来想一想,杜老汉觉得这辈子也没有白过,毕竟他有过女人,有过儿子,现在还 有个孙子,虽然女人和儿子都早早地去了,但他却很知足了,村里有些和他同辈的老人,如 今也七十多岁了,他们不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吗,这辈子连女人都没沾过,真是白活了。
钟跃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陕北地区有很多打了一辈子光棍儿的老汉竟是民歌高手。杜老 汉虽然不算真正的光棍儿,但他这一生几乎是在性压抑中度过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婆姨只和 杜老汉生活了一年多就病故了。如此算来,杜老汉这辈子除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基本上还算 是个光棍儿。钟跃民似乎有点儿明白了,这是人类的一种性,你缺少什么就向往什么,物 质生活的极端匮乏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人类在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对自身的痛苦时, 常常表现出一种无奈的求变通的情绪,这就是苦中作乐,借以稀释现实的苦难。对杜老汉这 类的老光棍儿来说,他们关心的问题是很直截了当的,他们要的是女人,或者是女人的肉体 ,是否美丽温柔并不重要。他们没有多高的要求,能吃饱肚子,炕上再有个婆姨就已经是神 仙过的日子了。可是就这点儿要求他们却得不到,于是,酸曲儿就产生了。
钟跃民惊讶地发现,陕北民歌简直是个富矿,流传在民间的歌词至少有数千首,其中大部分 歌词都是表现男欢女爱的,在那种热辣辣,赤裸裸的语言面前,中国上千年封建礼教的浸染 竟荡然无存,这就是真正的酸曲儿。
杜老汉扯着嗓子唱起来∶
沙梁梁招手沙湾湾来,
死黑门的裤带解不开,
车车推在路畔畔,
把朋友引在沙湾湾。
梁梁上柳梢湾湾上柴,
咱那达达碰见那达达来,
一把搂住细腰腰,
好象老山羊疼羔羔。
脚步抬高把气憋定,
怀揣上馍馍把狗哄定。
白脸脸雀长翅膀,
吃你的口口比肉香。
白布衫衫怀敞开,
白格生生的奶奶露出来。
哎哟哟,我两个手手揣奶奶呀哎嗨哟,
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
亲口口说下些疼人话。
杜老汉的两颗门牙早掉了,因此唱歌也有些漏风,但他唱得很动情,很投入,眼睛半合着, 似乎已经看见那"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
钟跃民忍俊不禁,开怀大笑∶"杜爷爷,再唱一首,太有味儿了。"
杜老汉唱得兴起,又换了一首歌∶
一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站在奴家门上,
娘问女孩什么响,
东北风刮得门栓栓响。
二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进了奴家绣房,
娘问女孩什么响,
人家的娃娃早上香。
三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上了奴家的炕,
娘问女孩什么响,
垛骨石狸猫撞米汤。
四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脱下奴家的衣裳,
娘问女孩什么响,
脚把把碰得尿盆子响
……
钟跃民笑道:"这是首偷情的歌,太生动了,那女孩子蒙她娘,话来得真快,情郎哥更实际 ,只管办事,一声不吭,有什么娄子有女方顶着,杜爷爷,这信天游里咋这么多酸曲儿?"
杜老汉点起一袋烟嘟囔了一句:"心里苦哩,瞎唱。"
钟跃民问:"为什么心里苦?"
"日子过得没滋味,唱唱心里好过哩。"
钟跃民拉过正用石头轰羊的憨娃说:"憨娃,你放羊为了啥?"
憨娃连想都不想脱口说:"攒钱。"
"攒钱为啥?"
"长大娶媳妇。"
钟跃民笑道:"嘿,你小子才多大?就惦记娶媳妇了?我还没娶呢,憨娃,娶媳妇为了啥? "
"生娃。"
"生完娃呢?"
"再攒钱,给娃娶媳妇。"
"娃娶了媳妇再生娃,再攒钱,再生娃,对不对?"
憨娃点点头。
钟跃民长叹一声:"那他妈活个什么劲儿?攒钱,生娃,再攒钱给娃娶媳妇,再生娃,一世 一世生生不已,杜爷爷,咱农民这辈子图个啥?"
杜老汉奇怪地看着他,仿佛钟跃民问出一句废话,他反问道:"有地种,有饱饭吃,有娃续 香火,咱还要个啥?"
钟跃民也茫然了,是呀,你还想要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作为农民,好象不再需要啥了, 可是自己呢,他似乎不大喜欢这种日子,他又问道:"杜爷爷,您眼下最盼着啥?"
杜老汉茫然地看着钟跃民。
"我是说,如果您能选择的话,您最想要啥?"
杜老汉肯定地说:"吃白面馍。"
"就这些?"
"那还要啥?"
钟跃民默默无语。
杜老汉从怀里掏出干粮:"憨娃,吃饭。"
钟跃民探过脑袋仔细看了看,见杜老汉捧着几个黑乎乎的野菜团子,祖孙俩在大口大口地吞 咽着野菜团子。钟跃民的眼圈红了,他扭过头去,陕北农民啊,苦成这样,他的心灵深处有 种被强烈震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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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酸曲是性饥渴的产物
摘要:
我在陕北待过一段时间,和陕北的女子没有幸运地谈过恋爱。但我的时代却是《兰花花》和《信天游》风靡的时代,我在陕西文坛上混,带有性挑逗的酸曲也接触了不少。某年在富县,我在一个朋友处躲着写作,在那些沟沟峁峁闲转,看着没有绿化的光秃秃山原,由然感觉到像黄帝大阳具的错觉。
关键词:陕北民歌、酸曲、作家季风
偷情
当接到小蔡以民歌说性的题材后,我便想到了广袤的陕北高原上的酸曲[也叫情歌]。
陕北人将带有暧昧的称为酸。带有性挑逗和暧昧的自创曲调也就叫酸曲。酸曲表现内容是不易正常开口的。
陕北的民歌曲调很多。开始我以为是民间诗人和一些文人创作,后来,我见了好多不识字的乡下人,尤其是寡守女性,她们都是张口就来,巧成曲调,使我不得不很惊讶。
陕北是游牧和农垦文化的结合,过去是匈奴人的居地,虽后来被汉化,男女身上仍遗留着游牧民族粗放豪迈的精神。他们创造的民歌大多是恋爱情歌,也大胆地唱出了和性有关联的内容。像有名的《兰花花》、《信天游》、《白马调》、等等。
我在陕北待过一段时间,和陕北的女子没有幸运地谈过恋爱。但我的时代却是《兰花花》和《信天游》风靡的时代,我在陕西文坛上混,带有性挑逗的酸曲也接触了不少。某年在富县,我在一个朋友处躲着写作,在那些沟沟峁峁闲转,看着没有绿化的光秃秃山原,由然感觉到像黄帝大阳具的错觉。
在一户人家,我听到一种小调。女人唱的,是个类似赵树理写的何仙姑形象的青年妇女。曲子很自然,不见嘴动,但声音却出来了。
……
二月里哟龙抬头,李大女娃上高楼;手把栏杆往下观,观见迎春好风流。
三月里哟三月三,李大女娃草窑钻。身铺麦秸头枕砖,抓髻压倒偏又偏。
四月里哟四月八,李大女娃墙头上爬;她爷爷打她奶奶骂,她二大回来活埋她。
……
十月里哟十月一,长工短工算帐哩,别人的工小她不管,迎春的工小加两串,十一月里雪花扬,红绫子被儿务上炕,一床被儿奴盖上,单等迎春配成双……
曲子哼出来的,听不很清楚,词是我回去按自己的记忆和朋友的补充搞出来的。曲名叫“迎春揽工。故事是讲李地主家的女儿年少思春,看上了打工的迎春的少年,并在外面野合被家人发现的事情。
在陕北的冬天,一大家屋子,睡在一个长三米三,宽三米三的大炕上,炕上可以滚睡七、八口人。炕下一溜的土鞋。我有幸睡过一次。主人和自己婆姨睡在一起,旁边是自己的孩子,再下来是客人。晚上没有电,故没有电视,冬夜里很冷,大家都早早睡下。刚睡下的时候,男女主人就开始搞自己的娱乐活动。土炕比席梦斯结实,主人活动很激烈。客人和主人的孩子们都醒了。但都假装睡着,不影响主人的活动。
第二天女主人脸红扑扑的,像充过电似的,很精神自得的,而男人的腰杆,比以往更加躬曲,像大虾一样。客人心里知道为什么。
恋情
陕北人有着火一样的恋情,在这片古老的黄土地上燃烧着,被西北风儿吹得蔓延开来,便形成了数以千计的酸曲。《女兰花》里面一个年轻小伙儿,对一个漂亮女人产生了恋情,便大胆地问起话来:“你是谁家女兰花?今年岁数有多大?”得到的回答是:“我是张家女兰花,过了新年整十八。”年龄倒合适,就怕有了人家,于是兜个心眼,搞起火力侦察来了:“头上金簪谁与你打?脸上胭粉谁与你搽。”“头上金簪我哥与我打,脸上胭粉奴家自搽。”“身上红袄谁与你纳?脚上绣鞋谁与你扎?”“身上红袄我嫂与我纳,脚上绣鞋奴家自扎。”这可好,她还未对象哩!一时喜上眉梢,但又不好直说,于是再兜个心眼儿,借“说媒”毛遂自荐要给“你”做女婿:“你给我两三拜,我给你寻个好女婿。寻的远了你不去,寻的近了眼前哩。”
以情歌应答传寄感情,当两人都互有感觉开始入巷时,就进屋了。
《女儿嫁》无意承接了上一个民歌故事的喜剧场面:“一更里丁当响,小哥哥进了我的绣房,娘问女孩什么响?西北风刮得门环响!”背着母亲幽会,巧施小计说谎,绘声绘色,形神尽出,令人会心暗笑。
这些民歌小调内容,能看出陕北女性对性态度是极主动的,和积极的,单纯的。她们没有金钱交易,只有情爱和性。
像《信天游》某段里唱的那样:
……
把住情人亲了个嘴,
肚子里想起圪塔化成水。
要吃砂糖化成水,
要吃冰糖嘴对嘴。
砂糖不如冰糖甜,
冰糖不如胳膊胳膊弯里绵。
砂糖冰糖都吃遍,
没有三妹儿唾沫甜。
墙头上跑马还嫌低,
面对面睡觉还想你。
你是哥哥命蛋蛋,
搂在怀里打颤颤。
……
《信天游》格式讲究对仗,在陕北很普及,平常人都能信手拈来,唱上几天几夜也唱不完。当然,唱出来的这些,是在情急火热心急如焚,思念情人时才创造的,后记忆给我们的。这些内容,可以看出陕北婆姨们对性态度的开放豪迈的态度。米脂是陕北有名的地方,姑娘的线条好,肤白如脂,历史上出过貂蝉,貂蝉之所以有名,在性技巧上和心机上肯定也很了不起,要么,吕布和董卓这类父子关系的政治家怎么会为她反目为仇。
当然这是闲话,不谈。
苦情
也有些酸曲酸得苦,苦得幽默。如流行很广的《腊月梅花香》就是这样。七岁的孩儿哟八岁的郎,十七十八配呀配成双。三间的瓦房满间的炕,一点明灯照满房。四六的棉毡呀双铺上,拉过板凳吊呀吊上床。脱下了鞋儿呀地上放,十道的扣儿不会解,脱了衣裳放在衣架上。红绫被子呀绿挡挡,鸳鸯枕头齐呀齐放上。睡到半夜胡里想,揭开了被子看情郎,图你的人才不球的怎,图你的牛牛桑瓜瓜。越思越想越生气,顺手就是两呀两巴掌。打得轻来呀不理事,打的重来叫亲娘。
“牛牛”,既是阳具。意思是说图你的阳具,可才像桑椹果那么大。所以就为了性的需要,婚外情也就自然产生了。
有名的小调《兰花花》里面:
情人:
手提上羊肉怀揣糕,
我冒上个性命往你家里跑。
怀里又揣一疙瘩儿纸,
我和兰花花一搭儿死。
白格生生胳膊巧格溜溜手,
你给哥哥梳上一个头。
梳头中间亲了个口。
你要什么哥都有。
兰花花:
不爱你东来不爱你西,
单爱你哥哥的二十一。
让人更感觉这位女性的大胆开放。二十一是指胯下的东东。小调故事讲了女人嫁了老龟公,下面的家具不顶用,少妇兰花花找了情人相亲的故事。
《探家(骑白马)》里面:荞麦花落满地,现在的年青人真不济,一把拉我在洼洼地,亲了一个豆芽嘴。解羊肉,炝白面,你没婆姨我没汉,咱二人好比一圪堵蒜,一搭儿生来一搭儿烂。讲一个老光棍和一个年轻寡妇主动开放地商量着生活在一起。
《蟠龙街》里面:叫一声成娃你不要走,奴给你铺毡撩枕头。红绫被子四幅幅宽,咱二人睡觉澈盖严。肚皮好像栽绒毯,奶头好像两架山。叫一声成娃听我话,奴家肚子里有什么。叫一声菱娃听我话,它不是个娃娃是什么。叫一声成娃听此话,这是娃娃该怎么。叫一声菱娃你不要怕。吃上一服打药往下打。
两未成年的人初试云雨后,不懂避孕,所以心急火燎的,不知如何是好。此也是一个因性起因的叙事情节。
这些,都能看出陕北女性和男人对性的大胆主动追求。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一切情趣都含有欢笑与愁苦。”但在陕北小调的情趣中,就不仅仅只有这两种情感,而要丰富得多。憨厚、直爽和豪放的陕北人,差不多也是最热烈性爱的人。尽管他们祖祖辈辈生息在一片黄土地上,然而却有一种传统的“死鬼儿作乐”的喜剧精神。他们善于将自己对性爱追求的喜、怒、哀、乐之情,融入小调的之中,以求自解、自慰、自嘲和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