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93年11月的一天,我所在的大户室来了一位老太太。
这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曾是省城一所中学的校长,退休后,承包了学校半死不活的小工厂,成天骑着摩托车到处推销产品,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产品终于有了销路,也有了一定的积蓄。后来她将工厂交给儿女打理,准备安享晚年了。
回家休息后,儿女便将孙子、外孙送到了她的身边。一方面由老妈照顾孩子,子女比较放心。老妈一辈子当老师,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又是自己的亲骨肉,能不放心吗?!第二,老妈照顾孩子,不用交托儿费啊。第三,老太太风风火火忙了一辈子,孩子们真怕她不能适应无所事事的生活。
一个星期后,老太太把子女们召集起来,开了个严肃的会议。会议做出如下决定:一,她是回家休养,不是回来当老妈子做保姆;二,小孩子送到幼儿园有利于他们的成长;三,如果经济有困难,老妈如数承担托儿费用。
孩子们入托以后,老太太和邻居们的交往明显增多。偶尔和左邻右舍的老人们在一起搓几圈麻将,到也获得不少快乐。邻居们越来越感到老校长优雅善良,又平易近人,就经常邀她一起打牌。有一次,牌桌上两位老人因为两毛钱起了争执,这使得老校长心里很是不安。玩牌本来是消遣时光,寻求快乐的,因为几毛钱着急上火,老校长实在看不下去。她有意慢慢离开了麻将圈子。
正在她寻思下一步生活计划时,碰到了过去的学生。她向自己的学生诉说了心中的烦闷。学生说,我现在把生意都交给别人管理了,正在专心炒股,很有意思。你跟我到股市去转转吧。
老太太去股市看了几天。这里的人们整天分析国家形势,预测公司业绩,讨论股价走势,老太太感到这样的生活很有意思。她拿出5万元,让学生帮她买了自己选择的股票。那时股价不设涨跌停限制,几天光景,老太太就赚了3万多。这提升了老太太的信心,干脆自己开了户头,投入50万元做起了炒股大户。
行情很快逆转直下,老太太也就进入亏损状态,而且越套越深,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那时的证券公司,为了多做交易额,几乎都是允许大户透支的。为了尽快挽回损失,老太太以1比1的比例透支买了股票。行情单边向下,更加快了亏损的速度。证券公司要求老太太追加
保证金,否则就要被平仓。无奈之下,家里的积蓄已全部填入,又将儿女的积蓄也如数搭了进去,直到再也无钱可追加。
老太太是在93年12月1044点套住的,94年上半年,指数一直跌到7月29日的325点才开始反弹。
老太太的命运,大家可想而知。她被强行平仓,破产了。
在电视台记者采访时,老太太平静地叙说了这一过程。之前,她曾和我说起过,她只能自己承担压力,绝不能让老伴知道事情的真相。老伴有严重的心脏病。
我作为一个书生,十分敬佩这样的一位老校长。她正直善良,有知识,有教养,对新事物持有强烈的好奇和参与态度。然而,股市却吞噬了她的财富和晚年。
我与老校长的结局是相同的。
那一年,老校长六十开外,而我刚刚三十岁。我还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