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在太阳的余晖下,我一个人坐在公交站台的
水泥墩子上等着那久久不来的5路车。一位蹒跚的老人挨着我坐下,我认出来是二十多年前一起炒股的M师傅。从他的口中,我得知过去在大厅炒股时就相熟的L去世了,内心的震惊和惋惜无法言表。在南方的这座三线城市里,我们是最早吃螃蟹的一批人。
交通银行 证券 营业部租了军分区的一个废弃的大食堂作交易大厅。行情好时,人头攒动;行情不好时,门可罗雀。但不管潮涨潮落,我们三人都是大厅的常客。M师傅是铁路上的职工,坐火车不要钱,他从广州贩走私烟到我们当地赚了几十万。烟生意不好做后,他拿钱来炒股,买了当时业绩最好的
四川长虹 。股票一路上涨,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L到大厅认识的第一位股友就是M师傅。M师傅想带着他一起买长虹,但他只有一万元的本金,急于发财,走了一条和M师傅不同的路:炒短线。L有些谨慎,他买的股都很保密,不像今天淘股吧的实盘一样,买了什么股恨不得天下人都来给他验证。尽管L想闷声发财,奈何大厅里有块硕大的屏幕,交易时间里不停地滚动播放成交回报,他的交易记录在上面都可以看得到。毫无疑问,他是个炒股天才,那时刚刚实行涨跌停板制度,他就能常常抓到涨停股。但他不怎么分享他的炒股经验,事实上也没人向他请教,或许大家都认为自己不比他差吧。他那时是印刷厂办公室的主任,厂子就在证券交易大厅的马路斜对角。由于他会炒股,帮他们副厂长代炒赚了些钱,他上午经常可以溜号出来呆在大厅里。我炒股炒得一团糟,只好到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读书。回来后,终又忍不住思念,回到了梦魂牵绕的证券交易厅。这时我们城市的
证券公司 已经遍地开花,但L还守在原来的证券公司里,只不过从散户大厅挪到了大户室。多年不见,他似乎健谈了些,可话里说的都是对原单位的不满。他们厂被强行改制,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厂房被改成了酒吧一条街。他们厂除少数几个头头外全部下岗,他抱怨说:“连党费也没地方交!”后来又谈起股票,他情绪才好了些。刚刚过去的07、08年他赚了大钱,他把电脑屏幕给我看,钱的数字太长了,我数了下才数清楚是几位数。他还告诉我,他有一部分钱买了好几个门面,也翻了好几倍。他的大户室是个独立间,他请了个大学生作助手,每月三千元,他给了些钱让他做,但这位助手的能力似乎不怎么样。又过了几年,我在一所小学的门口碰见L,他对我非常热情。他拉着我的手坐到校门口的两个大圆形水泥墩子上,他对我说:“炒股的人头昏脑胀的,不要站着说话。”墩子不平整,坐着委实不舒服。我请他到附近的茶楼里喝茶,他挥了挥手,说:“我最不喜欢去茶楼里!”我只好作罢。我们的话题永远都是股市,他现在每年成交额都有几亿,证券公司都来抢他,他已经换了一间公司。他接着说,他一年要换几个地方,谁家给的条件好就去谁家。又过了几年,我在马路上碰到他,他拄着拐杖。我问这是怎么搞的,他笑笑说摔了一跤。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在心里想找机会要去和他聊聊天。不想那次马路上的见面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M师傅说,他得了肝癌,在一个大医院80万换肝的时候死在了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