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股记

   余尝于市肆得一牛之骨，其色苍然，其纹若隐若现。始得之时，喜动于中，若渔父入桃源，觅得异境，心神俱醉。遂携而归，拭拂尘埃，摩挲良久，若见其前世风骨，亦若闻其幽然之息。

　　既欲塑形，则事多艰阻。骨质刚劲，不从刀斧；纹理曲折，难以衡度。剖削之际，飞屑如雪，汗下如雨。每一细痕，皆须反复揣度；每一转折，皆费终日苦思。或一夕成，晨视之而不满；或连旬琢，仍觉其形未圆。技有成败，心有高下，其间煎熬，惟工者自知。然而余心未尝一怠，盖念此骨天成，若不尽力，使之复生，亦负造化厚赐矣。

　　及其定型，骨势方显。线条由拙而臻于顺，气韵由散而凝于中。余乃启盘之工，拂者日积，摩者时久，指痕与骨若成同气。旦夕不辍，寒暑不改，心如泛舟桃源，逐渐远离尘嚣。骨之色，由干而润；骨之光，由晦而明。若有灵性，自内而外生发，与余心意相契。

　　数年之后，骨已玉化。温润如脂，光可映影。入手则暖，对灯则透。世罕其匹，或谓乃稀世之珍。然而余观此骨，非独价重于外，乃重在一路艰辛，一路心血。自初见之欣喜，至中途之困厄，再至今朝之大成，正如渔父重入桃源，忽觉前路皆幻，而初心最真。

　　故余记之曰：
　　盘股之道，非在物，乃在人心。
　　心若恒久，则枯骨亦可生光；心若不倦，则凡物皆能成玉。
​   然骨者，股也。